94.菲利克斯・克魯爾(19)
用一塊細麻紗手帕拭乾上額和雙眼。******我們仍然在別墅里舉行晚間的聚會,他頸系餐巾,手中握着酒杯,坐在席上主持宴會,客人圍在周圍。只有在這時,才能在他身上看到昔日那種愜意的緒。然而,在一次這樣的晚會過程中,可憐的父親和那位猶太銀行家——也就是那個滿身黑煤玉似的女人的丈夫之間,生了一次最不愉快的爭執。就像我之後知道的,這個人就是那樣一些鐵面無的強取豪奪者之一,每當有工商業家陷了困境、喪失生計時,這些人就趁機誘惑他們落網。之後不久,嚴峻而不祥的一天終於來臨了——然而,對我來說,這一天令我驚醒,催我振奮——這一天,公司的各生產車間和辦公室都被關閉了,一群橫眉冷眼、咬牙切齒的男人來到我家,查封了我們的財物。在法庭上,我的可憐的父親用經過精選的詞語宣告自己的破產,然後簽上了他那幼稚和花哨的名字——這個名字我可以模仿得十分逼真——這樣,破產訴訟案正式開始了。
我家的這一醜聞在小城裏鬧得滿城風雨,因此在這一天我沒有去上學——說到這裏,我得說要想完成我的課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先,因為我從來沒有做過絲毫的努力去隱藏自己對這個機構的**和單調的反感;其次,因為我家聲名狼藉和最終的解體使得教師們對我充滿了憎惡與蔑視。在我的可憐的父親破產之後,也就是那年的復活節之際,學校拒絕給我結業證書,給我提供了兩條路進行選擇:要麼繼續忍受與我的年齡已不相稱的受管教的痛苦;要麼離開學校,放棄拿到畢業證后可享受到的權利。我高興地意識到我的天性足以彌補這點小小的損失,所以選擇了後者。
我家的這次破產是全面徹底的。很清楚,我的可憐的父親之所以把這場災難推遲了這麼長時間,並且深深陷入高利貸者的羅網,就是因為他知道,這次災難的到來,將使他成為乞丐。所有的一切都被折價處理了:庫存貨物(但是又有誰肯出錢買像我父親的葡萄酒這樣聲名狼藉的產品?),不動產——即酒窖和別墅——當然連同相當於這些財產價值三分之二的不動產負債以及數年來一直未償付的利息;花園裏的陶瓷小人、菌類和動物石雕——是的,玻璃球和風鳴琴也都走上了這條悲慘的
道路。房子內部被洗劫一空,失去了魅力,紡車、鴨絨靠墊、玻璃盒和嗅鹽瓶都被拿去公開拍賣掉了,甚至窗戶邊上的長戟和玻璃珠穿成的門帘也未能倖免。如果說通風設備上的那個小裝置原封未動,每當開門時仍然以悠揚動聽的聲音奏着《酒。女人。歌曲》,那只是因為它沒有引起合法擁有者的注意而已。
不過,開始時,還不能說我的可憐的父親看上去已經垮掉了。他對自己這些他無法收拾的事務還控制在善良人手中,甚至表現出了某種滿意的緒。購買我家財產的那個銀行了善心,允許我們在光禿禿的別墅里暫且棲身,這樣,我們的頭頂上總算還有一片瓦可以遮風蔽雨。由於我的父親生性隨和、樂觀善良,所以他無論如何不相信周圍的朋友會殘忍地將他拒之門外。他如此天真,甚至去當地一家公司毛遂自薦當經理。他的建議遭到了粗魯地拒絕,他又嘗試了幾次,希望能夠重新站穩腳跟——如果他成功了,無疑他會再次大擺宴席,重放煙花。但是,當一切都失敗后,最後,他終於認清了現實。可能他認為自己擋住了其他人的路,沒有他也許我們會有更好的前程,於是,他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
自宣佈破產以來,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個月,秋天到了。自復活節以來,我就沒有返回學校,享受着暫時的自由和沒有希望的生活。我的母親、姐姐奧林匹婭和我都聚集在那間空蕩蕩的餐廳里,等待一家之主出現,吃清湯寡水的午餐。可是,當我們喝完了湯,他仍然沒有出現,我們讓父親最疼愛的奧林匹婭去叫他來吃飯。她走了大約三分鐘,我們聽到她不停地連聲喊叫着,跑着喊着到了樓下,然後又跑上樓來。我出了一身冷汗,做了最壞的思想準備,走進父親的房間。他躺在地板上,衣服敞開着,一隻手放在圓圓的肚皮上,身邊有一個鋥亮的危險傢伙,他就是用它擊中了自己的心臟。女用人吉諾維瓦同我一起把他抬到沙上,然後她跑去找醫生;我的姐姐奧林匹婭仍在屋子裏穿梭着,喊叫着;我母親極其恐懼,不敢從餐室里出來;我站在自己的生身父親的正在變冷的屍體旁,捂着雙眼,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
nu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