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來了（中篇小說）（29）

唉，人們都煩，我也煩透了。***誰不煩啊？

“嘀鈴鈴，嘀鈴鈴”，電話鈴催命般響起來。

我喊維維，無人回應，喊鐵蛋，不見人影。慌忙中胡亂擦擦手，跑過去接電話。煩死人了，又是那個周局長要來了。

有個老鼠洞讓我躲進去多好。論起來，周局長和石磊並不熟，不知道他拜的哪門子年。而我又不能說你不要來，即使我婉轉地說天這麼冷，你不要來了，他未必就聽我的話。他既打電話，估計人已經在樓下邊了。我對着電話耐着性子解釋說石磊不在家裏，下班沒有回來。他說他知道，大樓這會兒進不去，他上家裏來坐一會兒。我只得把正在掏腸挖肚子的帶魚挪回廚房去，用拖把擦了擦地面，等待那為不速之客的光臨。怎麼和那櫳翠庵里的妙玉似的，欲潔何曾潔啊？

秋葉幾時領上維維和鐵蛋出去的？也不給我打一聲招呼。想必是去理了，走時或許給我說來的，我顛三倒四，稀里糊塗，沒記住罷了。

很快，樓梯上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周局長樂呵呵地領着兩個年輕人擁進門來，進門就問好，就拱手拜年。提東西的兩個年輕人不用我關照，自個將東西放進廚房，過客廳來點根煙，客氣地下樓去了。

周局長老朋友似的，坐在沙上問長問短，告訴我說他提升了，當上副縣長了，主管交通運輸。我瓷眉呆眼，也不知道恭喜人家，更沒有裝出高興的神說幾句客套道喜的話。周局長，不，應該是周副縣長，他見我不冷不熱的樣子，就說：“過年了，來給石處長拜個年。咱們中國是個禮儀之邦，我這人喜歡交朋友。沒有啥好東西，帶了一箱‘豬肉十全’，一條熏肉，一箱我們縣上生產的酒。”我心想，你們縣上能生產多少酒，整箱整箱提上往出送，不都送完了，拿啥賣錢哩？想是這麼想，嘴上卻不由衷地說：“下雪了，路上不好走，車翻秦嶺危險。”周副縣長說：“沒事兒，我手下的司機個個技術一流，不過話說回來，秦嶺險要，尤其這天氣，路面窄，彎度小，加上下雪，車輪子上都得搭上鐵鏈子。”我說：“是，我去過一次陝南，秦嶺山的確很險要，路窄，彎度特小，正常天氣都很嚇人。”周副縣長說：“我們經常出來進去慣了，不覺得險了。哎，聽說局裏生了車禍，一死兩傷。一個成了植物人，一個斷了四根肋骨，真是太慘了。”我說；“就是。這場大雪下的，不利出行。唉……”周副縣長說：“哎，火車道快修通了，明年到我們縣上來玩啊。”我笑了笑。他看着我，很懇切地說：“真的，給石處長說說，帶上女兒，五一節最好，杜鵑花那個時候開得最盛。怎麼樣？到時候我派車來接你們，說好了啊。”我還是笑了笑，給他續上茶水。

周副縣長抿一口茶水，從懷裏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桌子上看着我說：“處長不在，我還有事，就不等他了。麻煩你給我找支筆，我給他留幾句話。”

趕快拿筆去呀，還坐着幹什麼？你這個瓷獃子！

我不去看周副縣長的面目，好像害怕看到他那張十分誠懇謙和的臉似的，口裏不由衷地說出三個字來：“沒有筆。”

機敏的周副縣長，立即收起信封來，重新裝回皮外衣的里袋中。無意之間，我現他的左手有點不對勁，袖口空蕩蕩的。原來他的左手只有三個指頭，食指和拇指都不在了，光禿禿的，很是難看。

我以為我拂了他的意，他會十分難堪的。他那邊倒不在意，面不改色，仍不失熱心腸地對我說：“肉如果年上吃不完，不要緊的，我告訴你個好辦法，可以腌制起來年後慢慢吃。我們陝南興腌肉，熏肉，年上幾乎家家都殺豬，成半條半條的淹。如果淹的好，還挺好吃。”

我正想緩和一下氣氛，便無話找話，問他腌制肉的方法。他說：“簡單着呢。找一個大盆子，陶瓷的最好。把肉切成方塊，一層肉，一層鹽和大料花椒。鹽要下重一些，不重淹不住。淹好后，蓋上蓋子捂一周多的時間，然後掛出去晾。晾上十天半個月，收起來，像熏肉一樣，蒸、炒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