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年來了(中篇小說)(18)
唱罷歌,接着喝酒。***最後一個打關的是李重陽,他已代德厚喝了不少酒,脖子耳根通紅通紅的。其他幾個人,喝的也不少,但是為了表示高興,都說好好喝,喝個一醉方休。
高傑的手機響起來。他離開桌子,走到窗前去接。
接完電話,高傑走到桌前歉意地說:“實在對不起,我得先走一步,兩點半有個會議。”大家都說還沒吃飯哩,吃點飯再走。劉偉出去很快要來一小碗湯麵條,高傑埋頭三兩下吃完,和大家握了握手,急匆匆地走了。
七
高傑一走,文曉說:“官做大了不好,不自由。還是咱好,無官一身輕,天不收,地不管。”門向東說:“官做大好,高傑這幾年給咱縣上辦了不少事,從來沒有得過咱的好處。有一回,德厚派我和重陽到他家裏去,沒見把他嚇的。後來還是他老婆背着他把看了病的一些藥費條子交給我們。唉,他家裏那個寒酸樣,舊電視,老傢具,老婆常年躺在床上生病,藥費報不了,我們去那天正叫什麼氣功師給老婆治病,你說窩囊不窩囊?”
劉偉說:“高傑那人明哲保身,給誰都不幫忙。現在這社會,有權不用過期作廢。”其他人對高傑好像也不以為然起來。
我只是聽,心裏暗自思忖,憑高傑現在的職務,給老婆換個好一點的單位,輕而易舉。在當今這種社會風氣下,他能潔身自好,實屬不易。
德厚極盡東道之宜,堅持讓李重陽把關打完。李重陽鼓足幹勁,隔桌子和鄭學文揮手划拳,直到把兩瓶“五糧液”完全徹底,連灑帶漾喝完為止。
最後劉偉總結說:“今天喝得好,喝出了氣氛,現在開始吃飯吧。”並問我們幾個女的吃啥,要麵條還是要米飯。我們都說不要了,菜都吃飽了。
德厚提議一人來一碗酸湯麵條,我說我不要,德厚說:“就一小碗。”我說:“小碗也不行,真的飽了。”玉芬、連子楓和小羽都說不要了。劉偉就給他們幾個每人要一小碗酸湯麵,叫我們女的再吃些菜,說菜多着哩,好好吃。
小羽訓斥劉偉,說:“叫你少點幾個菜,不夠再要,這不,剩下這麼多。”第五興善說:“哎,又不叫你掏錢,你心疼啥?”小羽說:“吃不完浪費了,公家錢沒娘沒老子,花起來心不疼,要是花自己的試試看。”
第五興善喝多了,臉色通紅,口齒含糊,結結巴巴地揶揄道:“哎——呀,原—原來劉偉娶的紀檢委呀。公家錢公家人不花誰花?我們這些人不花誰花?人家那些大腕,吃一頓飯成千上萬,把咱這算啥?吃,好好吃,食不厭精,噲不厭啖。中國文化是吃出來的。”
連子楓湊到我耳邊,小聲說:“去,什麼中國文化是吃出來?愚昧。這伙該死的男人,不得了,花公家的錢不心疼,我那一口子也是這德行,我經常罵。”
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望着桌子上那些晾冷了的雞鴨魚肉,殘羹剩炙,想到過會兒它們將被“呼啦”一下子葬身於垃圾桶中,變成腐爛霉臭、臭氣熏天的惡水而流入地下,心裏難免惋惜不已。我們平時在家裏吃的是啥?怎麼我們這幫鄉里娃也學會了奢侈?我們的父母以及那些和我們父母一樣的農民,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耕,日落而歸,一生辛勞不息,他們吃的是什麼?這樣的好酒好菜,他們見都沒見過,更談不到品嘗。我們不稼不穡,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卻坐在這裏大吃大喝,大嚼大咽,糟蹋浪費。那瓊漿玉液般的“五糧液”端在我們手上不顧不惜,前灑后漾。點點滴滴,凝結着多少親人們的汗水和苦勞啊!
戴卓爾夫人有段名:我認為女人往往更注重實際,而不尚空談,不會意氣用事。她們更多地着眼於未來,因為她們關切的是自己的子女將來生活的這個世界。戴卓爾夫人想到看到的,可以去做,去改變;我們想到看到的,卻無法做到,更談不到改變。
我能幹什麼?有什麼本事?今天,在面臨“分流”,面臨失去工作,心冷神涼的境況下,沒有被老同學遺忘,能應邀參加如此盛大的聯誼會,已是萬分榮幸。歷史的應驗值得主義,因你愛說話,惹了多少禍,快悄悄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