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來了(中篇小說)(14)
於是,你一,我一語議論開商店,開飯館,開花店。***議論來議論去,覺得商店、飯館滿街都是。全民皆商,弄不好,賺不下錢,折了本哭都來不及。
快十點半時,話都漸漸地少了。張秋慧出去站在門口,朝領導辦公室那邊望一眼,一溜煙從樓道里消失了。小李、劉星不知幾時走的,老許、小金也各忙各的去了,剩下我和老文面對面干坐着。
過一會兒,老文上樓轉一圈,回來說:“好來球的,都走完了,幾個辦公室門全鎖了,這層只剩下書記和任惠芝了。”
我沒有理老文,誰走誰在我管不着,也不想操那份閑心。只是他越來越粗俗,髒話滿嘴,全然不顧我的存在。好歹受過幾天中等教育,年齡一大把,怎麼這麼沒有教養。
正在這時,不料老文又冒出一句髒話。我不得不說:“文科長的語越來越文明了。”老文先一楞,接着笑了,說:“口頭語,口頭語,習慣了。”
我低頭亂翻報紙,不再和他說話。
我們做女人的可憐,在家受丈夫的氣;到單位還得聽這些臭男人的髒話,這算不算性騷擾?這些年真邪了門了,隨處都可以聽到不堪入耳的污穢語。人們哪裏氣不順?哪裏不自在?哪裏不平衡?說髒話,就你們會,難道我不會?我也會罵人,要罵咱都罵:二球經理,二球科長,二球科員……烏合之眾……
原本來辦公室消氣,非但沒有消氣,反倒生一肚子豬狗氣。人在病中心眼也小,他說他的髒話,我干我的事,權當耳邊風不就對了。
老文一時顯得沒捉沒拿,很不好意思。這時,電話鈴適時地響起來,老文伸手去接,對着話筒問:“喂,找誰?噢,在,在,你等一下。”他把話筒伸給我說:“你的電話。”
冰天雪地的,有誰能想起我,給我打電話哩?
電話是玉芬打來的,她說德厚來了,帶着他的哼哈二將,住在天籟賓館。德厚近幾年官運亨通,由交通局局長一路升到副縣長、縣長了。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晚打電話要她約本市工作的老同學,搞個隆重的“同學聯誼會”。她聯繫了幾個,高傑也來參加,時間定在今天中午十二點,地點是陽春白雪大酒店328房間。
以前搞過幾次聚會,在這個城市工作的老同學基本上都見過面,唯獨沒見過高傑的貴面。每次聚會,操辦的人說打電話約他,不是在北京開會就是出國考察或事務繁忙,來不了。
高傑是我們同學中數一數二的人物。1972年招收第一屆工農兵大學生,他作為回鄉鍛煉兩年的在校高中生,被學校保送,縣上推薦上了大學。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全面,數理化成績好,政語尤佳,文體方面也很突出,他站在講台上揮着拳頭給全班同學教唱《國際歌》的景至今仍記憶猶新。雖然這些年沒見過他的面,但是,有關他的消息卻總是不斷。說他從哪個部門調到哪個部門,說他給某位副省長當秘書了,說他到哪個縣代職做縣委副書記了,說他當了某個要害部門的領導了,最近又傳說他要榮升為某市的副市長了。總之,他的官越做越大,和我們的距離也越拉越遠,一般況下,誰也不願意輕易去打擾他。
我終日埋頭家務,碌碌無為,在自慚形穢的同時,深為昔日老同學的達而由衷地高興。早晨在家生的氣,這會兒已蕩然無存,剛才對老文態度不好,心生歉意,覺得他也不容易,終日和我守着這間辦公室,出力不討好。小李、程凱有時拿他不當人,願來就來,願走就走,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左右為難。人嘛,誰沒有缺點?嘴臟,愛說粗話,意識積習,何況單位目前這種現狀,朝不保夕,人心惶惶,誰心裏都不好受。罵些髒話,泄泄,有可原,這麼想着,再看老文的臉時,似乎覺得順看和善多了。
興沖沖即將赴同學聯誼會時,不免想起家中的女兒來,還有那個人。早晨在氣頭上,口不擇,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其實,他也有他的難處,還是那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石磊以前不是這樣的,還在維維很小的時候,有次他參加一個什麼會議回來,從提包里拿出兩個帶蓋的藍色小茶杯放茶几上。我問他在哪買的,他回答說會上的。我問:“會上還茶杯?”他沒有正面回答,拿茶杯在手裏,自自語輕聲說:“知道嗎?這就是墮落的開始……”記得還有一次,老家我們並不熟悉的一個人跑客運,車被交警扣押了,求他幫忙。事過後,那人為感謝他,拿來兩千元讓他去請客,他沒有接。後來那人又提些水果來,走後我在維維枕頭下現兩千元。晚上,我倆商量,通過郵局給寄回去,是我去辦的。石磊還是石磊,我應該相信他,這會不知他去會上沒有?如果去了會上,中午家裏就只有維維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