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物不是人亦非
卓妍想到秋水的事,忍不住一陣糾結,她本來是支持水妹來這尋找真愛的,不想讓她像自己當年一樣,因為懦弱痛失心中最愛,留下終生的痛苦。但搞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她絕對沒有預料到的,她想不通水妹喜歡的男孩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以水妹這麼優越的條件,對感情這樣純潔執着,他竟然……
冀漂小心地問道:“我這的夏風你們也見過,為人沉穩忠厚,長得也精幹,還特有事業心,我覺得剛好能跟水妹活潑的性格互補,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意見?”卓妍的菱角嘴一翹:“我倒沒什麼意見,那男孩看着挺好的,你說吶?”她徵詢地看文卓,文卓馬上點頭一臉認真:“我雖然跟夏總接觸不多,但一看他就是個可以依靠的人,我覺得挺好的。”
冀漂撫了一下額頭:“不知道水妹現在願不願意重新找男朋友?”卓妍無奈地一笑接道:“我也擔心這個,她從小就任性,我姑都管不了她,以前倒聽我的,這一年多好像變了,到底長大啦,有自己的想法,尤其是感情上的事,女孩的心思都重,沒人能勸得住。”幾句話無意中戳到冀漂的痛處,雖然她無奈離自己而去,但卻一直堅守着誓言。
藍籌推門走進來,冀漂連忙給他們重新做了正式介紹,文卓熱情地跟藍籌握手,藍籌本身是個慢性子,但也表現出極高的積極性,他們很快進入正題,商討下一步合作的具體意向以及需要注意的問題。卓妍站起來含笑看冀漂:“讓他們在這談吧,你陪我下去看一下你的企業,我還一直沒轉過吶!”
冀漂覺得有點突然,文卓是知道他們以前的關係的,讓他當著卓妍老公面和她單獨出去,總覺得非常尷尬,他不是不想跟她單獨在一起,但心裏卻充滿了驚悸,至於害怕什麼,他說不清楚,但就是害怕,更不知道要跟她說什麼,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早已經物是人非,還能說什麼吶?說什麼都已毫無意義,只會平添憂傷。
冀漂看見文卓只顧跟藍籌談話,臉上平靜如常,對卓妍的提議好像充耳不聞,卓妍已經站在門口等他,他只好硬着頭皮走過去。已經不習慣跟她並肩而行,以前跟她在一起時,是一定要牽着她的手的,她會很自然地把手伸過來,他亦會恰到好處地握住她,時機的把握總是那樣默契,但現在她的手已由別人牽了,自己牽着的人已變成沈晴。
他們保持着一尺以上的距離,沉默着。冀漂下了半天決心,才敢偷眼看她,只見她微頷着頭,纖長的睫毛,讓人能清晰地看見它的閃動。卓妍感覺到了冀漂的目光,晚霞不自覺地飛上了臉頰,微翹的嘴角緊緊抿住。冀漂想起一件事,收回目光看着前方問道:“一直忘了問你,你在我這的投資,你老公知道嗎?”
卓妍睇了他一眼聲音平淡:“你叫他文卓好了,不用提醒他是我老公。”冀漂的心頭一跳,不太確定她這話的含義,便沒敢接話,仍在等着她的回答,走了一段卓妍定定地看着她:“這件事你跟嫂子說了嗎?”冀漂一臉尷尬:“沒有。”卓妍忍不住含羞一笑:“那你還問我?有些事情本來沒什麼,說出來反倒讓人多想。”
善意的謊言,夫妻間難道真的應該留有空間,保守一點自己的私隱?冀漂是不太認同的,但事實上卻無法迴避。他們信步走到天井,春日的陽光透過頂上的玻璃幕牆傾灑下來,給室內增添了勃勃生機。卓妍憑欄下望,顧客摩肩接踵,一派繁華喧鬧的景象,她不禁在想,如果父母看到冀漂今天的成就,一定會後悔他們那時候的做法。
她猛然想起跟英倫的談話,忙回過身來看冀漂,因為激動臉色漲紅:“你那次被人打,不是我爸找人乾的。”原來昨天她提到賈虎,大家神色中都非常避諱,英倫答應回頭跟她講,她便記在心裏,今天一大早起來便問英倫,英倫看見瞞不過去,也覺得沒必要再瞞了,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她,她震驚得當時就哭了。
冀漂一聽大吃一驚,這是一個塵封已久的秘密,為了不讓她知道內疚,他跟所有知情的朋友都叮囑永遠不能告訴她,他盡量讓自己鎮定,慌忙分辯道:“沒人說你爸乾的啊?都說了是他們認錯人了,我命背是代人受過。”卓妍一臉急切:“你別再瞞我了,英倫已經都告訴我啦!”冀漂把腳一跺:“這個英倫啊!”
卓妍急得快哭了:“你別怪他嘛!你早就應該告訴我,我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冀漂低下頭無言以對,卓妍穩定了一下情緒:“我來之前給我爸打過電話,他說他不可能幹這種事,不是我袒護我爸,他給了我一個充分的理由,他說他已經辦理辭職手續,馬上就要帶我回老家,自然就可以把我們分開了,完全沒有必要對一個晚輩做那種事。”
這件事一直困擾着冀漂,他當時不是沒有想到這個疑惑,但打他的人說讓他不要再糾纏卓妍,他肯定會聯想到是她爸指使的,何況那一陣他父母是在極力阻撓他們在一起,後來又把卓妍強行帶走,這一切只能固化他的判斷。今天聽到卓妍一說,心想也確實不可能是他爸乾的,除了她說的這個理由,就說以她爸的地位,也不可能幹這種下三爛的事。
但要是這樣的話,賈虎就太卑鄙陰險了,必定是他得知張霞以前是自己的女朋友,出於男人狹隘的獨佔慾望,咽不下這口氣使然,不過他的心眼不會這麼小吧,難道非得找沒談過戀愛的女朋?那真得到幼兒園去物色,必須從小盯緊,否則絕無可能。冀漂不僅又怨恨張霞,你沒事跟賈虎說我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幹嘛,難不成虛榮得非得用這事炫耀?
卓妍看他不吭聲,以為他不相信自己的話,連忙又解釋道:“我爸那時確實反對咱們在一起,但他絕不會幹這種事,他對任何人都彬彬有禮,我都沒聽到過他罵人,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對我們所做的一切,但請你不要因為這件事,好不好?”看着她肯求的目光,冀漂的心中一陣揪痛,久遠的往事閃過又消失。
他抑制住自己的激動,虛着眼看着曾經的最愛:“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任何一句話,也沒有記恨過你的父親,我現在也有女兒,知道父愛深沉的責任,如果將來我的女兒長大,我也不會讓她嫁給一個沒有工作的人,這一點我早就想明白了,你也不要再怨恨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珍愛你,每一個父親都會這樣做的。”
淚水滑過卓妍的臉頰,冀漂猶豫了一下還是掏出紙巾遞給她,她接過去擦拭着淚痕哽咽道:“謝謝你,謝謝你能夠原諒我的父親,他看見我這麼多年一直不嫁,也非常內疚後悔,成天長吁短嘆,早早地就滿頭白髮,我知道那不是因為操心生意,全都是因為我,我不想讓他為我難過,但是我放不下啊!放不下我們……”
卓妍怕被冀漂的員工看見不好,連忙背過身去拭淚,肩膀不停地抖動。冀漂的心中猛然激流洶湧,是他背棄了他們的誓言,讓她孤獨守望了十幾年,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最好的年華又有幾個十年?錯錯錯全是自己的錯,是自己的錯給她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和無法彌補的傷害,自己因為她突然離去的那點痛,簡直與她的無法比擬,根本就不值一提。
冀漂飽含真摯地脫口而出:“對不起,是我辜負了你,沒有遵守我們的誓言,今生我已沒辦法彌補我的罪過,就讓我下十八層地獄,讓煉獄來懲罰我。”卓妍猛然回過身來急呼:“不要!我不要你痛苦,現在的一切都是因為我造成的,我所受的一切都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無怨無悔,我只希望你幸福,這是我唯一的祈求。”
要不是在這種場合,冀漂真的要哭了,還要大哭一場,不為了自己,只為曾經的最愛,因着她無私的情懷,對愛的執着,對戀人的痴迷不悟,冀漂被良心和道德折磨着,內疚但卻無奈,因為他的感情除了沈晴,不能再給與任何一個人。卓妍和文卓臨走的時候,非常正式地邀請他晚上吃飯,算是他們招待大家的喜宴。
儘管他早就知道有這頓飯,但心裏還是一陣難受,他的女孩從此為人婦了。冀漂儘力展現他極具感染力的微笑,向他們賀喜,並關切地問道:“怎麼不放在中午?”文卓非常謙恭地一笑:“你們白天都忙,就不用墨守陳規了。”喜宴定在五星級酒店希格登,是英倫幫他們定的,冀漂想留他們吃午飯,他們說要去酒店看一下,有些事情還要關照一下。
冀漂不便強留,但堅持要開車送他們過去,他們是外地人,在這人生地不熟,這是他最起碼應該做到的。卓妍一路上感嘆故鄉的變化,說除了還有方向感以外,街道已經認不出來了。俗話說物是人非,現在物都非了,曾經的感情那就不要再糾結在心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