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九章(3)
“爹,俺娘死了?”父親問爺爺。***
爺爺點點頭。
父親說:“爹!”
爺爺摸了一下父親的頭,從屁股后掏出一柄小劍,砍倒高粱,把奶奶的身體遮起來。
堤南響起激烈的槍聲、喊殺聲和炸彈爆炸聲。父親被爺爺拽着,衝上橋頭。
橋南的高粱地里,衝出一百多個穿灰布軍衣的人。十幾個日本鬼子跑上河堤,有的被槍打死,有的被刺刀捅穿。父親看到,腰扎寬皮帶,皮帶上掛着左輪手槍的冷支隊長在幾個高大衛兵的簇擁下,繞過着火的汽車,向橋北走來。爺爺一見冷支隊長,怪笑一聲,持槍立在橋頭不動了。
冷支隊長大模大樣地走過來,說:“余司令,打得好!”
“狗娘養的!”爺爺罵。
“兄弟晚到了一步!”
“狗娘養的!”
“不是我們趕來,你就完了!”
“狗娘養的!”
爺爺的槍口對準了冷支隊長。冷支隊長一使眼色,兩個虎背狼腰的衛兵就以麻利的動作把爺爺的槍下了。
父親舉起勃朗寧,一槍打中了撕擄爺爺的那個衛兵的屁股。
一個衛兵飛起一腳,把父親踢翻,用大腳在父親手腕上跺了一下,彎腰把勃朗寧撿到手裏。
爺爺和父親被衛兵架起來。
“冷麻子,你睜開狗眼看看我的弟兄!”
公路兩側的河堤上,高粱地里,橫七豎八地躺着死屍和傷兵。劉大號斷斷續續地吹着喇叭,鮮血從他的嘴角鼻孔往外流。
冷支隊長脫掉軍帽,對着路東邊的高粱地鞠了一躬。對着西邊的高粱地鞠了一躬。
“放開余司令和余公子!”冷支隊長說。
衛兵放開爺爺和父親。那個挨槍的衛兵手捂着屁股,血從他的指縫裏滴滴答答往下流。
冷支隊長從衛兵手裏接過手槍,還給爺爺和父親。
冷支隊長的隊伍絡繹過橋,他們撲向汽車和鬼子屍體。他們拿走了機槍和步槍、子彈和彈匣、刺刀和刀鞘、皮帶和皮靴、錢包和刮鬍刀。有幾個兵跳下河,抓上來一個躲在橋墩后的活鬼子,抬上了一個死老鬼子。
“支隊長,是個將軍!”一個小頭目說。
冷支隊長興奮地靠前看了看,說:“剝下軍衣,收好他的一切東西。”
冷支隊長說:“余司令,後會有期!”
一群衛兵簇擁着冷支隊長往橋南走。
爺爺吼叫一聲:“立住,姓冷的!”
冷支隊長迴轉身,說:“余司令,諒你不會打我黑槍吧!”
爺爺說:“我饒不了你!”
冷支隊長說:“王虎給余司令留下一挺機槍!”
幾個兵把一挺機槍放在爺爺腳前。
“這些汽車,汽車上的大米,也歸你了。”
冷支隊長的隊伍全部過了橋,在河堤上整好隊,沿着河堤,一直向東走去。
夕陽西下。汽車燒畢,只剩下幾具烏黑的框架,膠皮軲轆燒出的臭氣令人窒息。那兩輛未着火的汽車一前一後封鎖着大橋。滿河血一樣的黑水,遍野血一樣的紅高粱。
父親從河堤上撿起一張未跌散的拤餅,遞給爺爺,說:“爹,您吃吧,這是俺娘擀的拤餅。”
爺爺說:“你吃吧!”
父親把餅塞到爺爺手裏,說:“我再去撿。”
父親又撿來一張拤餅,狠狠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