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封死的老街
我調了調相機的感光度,把此時的時間和環境都錄製下來,一邊聽燁磊埋怨車裏的收音機為什麼沒有提前說明今天夜裏有大霧的紅色預警之類的話。
等到我鬆懈下來的時候,燁磊突然回頭對我喊:“老旭,快拍,前方這是什麼?!”
我被他這麼一喊,宛如醍醐灌頂,把相機扛在肩上,對準擋風玻璃立即調整了感光和焦距,鏡頭裏夜霧中出現了四顆綠色的反光點。
車燈前渾濁的霧色中,四顆綠色的發光點像是四盞幽魂夜行的明燈在晃動,相隔我們有五十米左右。燁磊並沒有減速,而是很快將車子超過了這四盞綠光,我的鏡頭轉到了車尾,繼續拍攝。
老拓伸長脖子朝車子後方看,亦萱則湊到了我的鏡頭前。
我看了一會,笑了,說:“別慌,是兩隻夜間覓食的狗或貂鼠一類的動物而已。我看就是野狗吧。”
被我拉近的鏡頭內,狗的視網膜底部有一個增強它們夜視能力的發射層,所以是綠色的,人則是紅色的兩個點。對於我的答案燁磊似乎有些泄氣,他說在夜裏這個時間,困意無比,路上最好出現一個女鬼,而且身材妖嬈,前凸后翹,皮膚姣好,激情四溢,而且正向我們招手要坐車,這就再符合處境不過了。
說罷又回頭問我:“哎,老旭,你相信有鬼交這回事嗎?”
我一怔:“什麼鬼交?”
燁磊:“就是跟風流女鬼那個啊。”
我樂道:“喂,就說說而已,你還真想找個女鬼快活啊?”
燁磊說:“你說,世上有誰經過這事情呢?什麼感覺?有快感么?作為男人都應該好奇才對啊,所謂真正的魔鬼身材,真正的魔鬼身材都是在這些女鬼身上出現的,所以啊,咱們有生之年能嘗試一次也不枉此生了,但找風流女鬼是很難的,要是對方來找我,那就快了,隨叫隨到。”
我數落他說:“都說跟女鬼快活的人被吸取陽氣和陽壽,你也不怕精盡人亡。”
燁磊不屑道:“切,那些都是電影裏俗不可耐的東西,說不定搞過之後大補特補呢,從此以後金剛不倒,並且益壽延年,長命百歲,跟島國片子一樣,八十歲了照樣提槍上陣,寶刀不老。”
亦萱聽不下去了,鄙夷說:“說女鬼,我看你才是一整個活生生的色鬼!”
燁磊立即做曖昧狀,兩手摩挲方向盤,腰間忸怩,翹舔舌頭,看得我們直噁心。
亦萱瞪了他一眼說:“你聽說過被風流女鬼糾纏后很多鬼迷心竅的男人都變成太監的故事吧?”
燁磊故作白痴:“怎麼什麼?我怎麼沒有聽說過,你說來聽聽……”
亦萱冷冷道:“沒事,就是跟女鬼做的時候很快活,到了高了潮的時候噴射出的都是膿,最後都是患上了尿毒性,那玩意發腐流膿廢掉了唄。”
亦萱的話聽得我后脊樑直冒寒氣,而燁磊更是菊花一緊。
老拓是激情燃燒過來的人,聽到我們這些年輕人調侃,也不做打岔,甚至連囑咐我們適而可止的客套話都沒有說。
我們搖搖晃晃,車上有話無話地胡謅亂扯,后又聊了些家常,我已經毫無困意,問了老拓一些他前半生跟他師傅顧天陌接觸靈異的事情,沒想到老拓一直謙虛地說其師傅顧天陌在九十年代初期曾拜訪了中國佛教協會副主席‘上冥禾暘大法師’為師是真的,然後他自己卻沒有什麼作為和進修,師傅並先後得到真禪大法師、昌真明大法師等多位名師指點,後來受印度密宗大師巴沽拉仁波切親賜法名“冥衣金剛”,這僅僅是電視節目效果的一個噱頭,並沒有太大名聲。罷了,他給我說了一句:“這個靈異啊靈體,印度的雷同不了中國,中國的法術也無法跟國外相提並論,各有千秋罷了。”
燁磊不禁問:“老拓編導,你……有沒有殺過或者抓過鬼?”
老拓頓滯了一會,才說道:“無論人鬼,都是平等存在地球空間裏的生靈,大家和平相處,誰能有權利去剝奪對方的生存權力呢?”
老拓的話很有佛道的哲學意味,不過人間和冥間,如果真能相通,並且出現各種突破曠世倫理,開天闢地的奇異事件出來,甚至頻繁到各種恩怨情仇,愛恨糾葛,而世界上尚未出現一部法典說鬼殺人要犯刑法或者人殺鬼要坐牢一命換一命的說法。所以,我們之前的所有假設也都不復存在了。
換句話說,人可以隨意殺鬼抓鬼,而鬼亦可以隨便殺人。
我們又談了一些以後工作需要注意的東西,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估摸過了幾個小時,燁磊突然大聲回頭對我們說道:“同志們!崗番郡到了!”
我們精神為之一振,我拉開了車窗,外面的景象也依稀能辨出輪廓了,時間已經靠近黎明。我有些激動地把相機抱在懷裏。
前方,一堵老舊殘破的拱門矗立於大路上,拱門頂上是飛鳥勾勒的瓦礫雕塑,這裏似乎曾經是作為一座碉樓來使用。因為下方的牆壁隱約有類似槍彈的凹痕,時而密集時而稀疏,凹坑大小不一。
“編導,現在咱們是直接去找廢棄的舊病院嗎,還是……”亦萱問。
老拓看了看地圖,說:“不,進了郡口,往右拐,經過‘前佘街’,咱們先在那裏找到暫居的地方,做個大本營,如果有什麼意外發生,咱們還好有個地方匯聚。還有,趁現在現在還沒有天亮,咱們先去找個攤點吃點早餐,等天色完全亮之後,咱們再去找病院,順便採訪一些有所耳聞的人。”
燁磊將車拐進了前佘街,那已經是崗番郡的一條老街了,幾十年前,這裏曾經是車水馬龍的繁榮之地,所有趕集的人們都會來到這裏,從沿途的很多古老腐朽的建築便能管中窺豹,得知當初的集市如雲。
到處是可見的沒有拆掉的廣告招牌,當初七八十年代繁榮的經營如今在二十一世紀已成沒落的行當,我將鏡頭貪婪地記錄這些老舊的場景,其中有剃頭鋪,袖標鋪,還有箍桶補漏的店,修理鐘錶和縫補布料之類的,看着這些沉澱了幾十年文化手藝的非物質遺產,我們站在冷清的大街上,似乎還能聽到幾十年前各種販夫走卒的吆喝:補——鍋——咧——……修鞋修傘勒,收荒換二手叻……
時間尚早,一路前行,我們只看到了零星的一兩個掃大街的清潔工,當我把鏡頭對準這零星的清潔工時,背景和街道呈現出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老街的人都搬去新街了。”掃地的人對我們說。
我們只能繼續前行,許久,亦萱指着前佘街東南方向說“編導,你看,那邊有個早茶攤。”我們順勢看去,果真在街尾看到一處人家早早的開燈起床,然後在店門口炸油條和做豆汁漿。徐徐迭起的白霧在店主擱得很低的電燈下迷糊一片,我看到是兩個佝僂的身軀在店門口巍巍顫顫地勞作。
“總算是見到新鮮的人影了,走,咱們過去看看。”老拓說。
燁磊將車子朝街尾開去,本來挺寬敞的一條老街,由於境隨時遷沒了生氣,道路兩邊死氣沉沉,到處是狼藉的垃圾,還有一些居民臨時放置在路邊的各種雜物和障礙,甚至白晝里晾曬的床單和一些衣物在夜裏都沒有收去,就這麼擺在街邊上。燁磊駛過去時,還碾到了一個裝着陶罐的簸箕。
發生的響聲引出了狗吠,嗾嗾嗾……
嗾嗾嗾……
原來是開早點攤養的看門犬在朝我們怒吠。看門犬一般對外地人都比較兇悍,拚命扯着鏈子做衝鋒狀。亦萱看到車外一直面目猙獰的惡犬對她怒吼,自己貼在車廂里,拳頭攥得緊緊的。做早點的兩老人朝我們看了過來,一個老頭努力僵直了脊背,然後挽着袖子一直在盯着我們的車子。他老伴則揮手示意看門犬停止犬吠,這僅僅是來吃早點的客人。
四十瓦的電燈泡把他的身軀照射得很羸弱,他們兩老下身的寬大的褲子空寥寥的,整個一飽經風霜的老者屹立在自己門口的土地上。
亦萱拉了拉我的衣褶,悄悄地問:“怎麼這裏都是剩一些老態龍鐘的人?”
我也狐疑着不知道為什麼。
車子停下來,老拓第一個從車內走出來,話還沒說出口,老頭就操着本地的方言跟我們搭訕:“你們外地人喇?來得挺早嘛,老街的人都沒醒旯。”
我把鏡頭對準了他們兩老,老頭的老伴看到我拿着相機對他們拍攝,還和慈和地對我微笑了一下,然後從屋內往外搬凳子。
鏡頭裏出現了閃斑以及上升的橫線,我調節了一下。
看來我們一行人算是老街來得最早的顧客了,而這兩老也估計是老街起得最早的經營者。
老拓下了車就盯着那隻看門犬看,然後很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看我們的車子,表情有些蹊蹺地說:“怪了,平時如果有東西飄蕩,一般是半夜一時到三時,那個時候是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候,怎麼到了黎明還陰氣這麼重?”
我不禁問老拓:“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