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聽不到(89)
“你那時候談了個很有書卷氣的小白臉,好像學習特別好但是很清貧那種,來醫院找你,衣袖都洗得發白,記不記得?”
許馥勉強回憶着,“好像有點印象。說重點。”
好像剛談戀愛的時候相處得還挺愉快的,她知道對方的家庭條件,出去約會時常順便就付了,對方雖然很不願,但也很有傲骨,紅着臉說以後一定會成千上萬倍地請回來。
後來不知道怎麼,對方就開始特別在意錢的事情,什麼事情都要搶着付錢,許馥為了遷就他,還要考慮降低生活質量,實在是很麻煩,於是就提了分手。
“我聽到陶染和那男孩聊天了——他說話雖然很客氣很禮貌,原話我不記得了,但話里話外就是說人家沒錢,配不上你的意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確定?”
“確定!”胡蝶拍着胸脯,“那時候我還覺得陶染這人怪好嘞,勸那男孩別浪費青春,後來一想,管他啥事兒啊?狗拿耗子,肯定是喜歡你。”
……
“什麼誤會,”陶染好似不太理解地蹙了蹙眉,“什麼意思?”
許馥輕輕嘆一口氣。
“我查了洗車中心的監控。”她道,聲音平淡,帶着隱隱的不悅,“看到你踢了他的助聽器。”
隨着這句話出口,室內的空氣驟然安靜了下來。
沉默像膠水,將他們周邊的氧氣粘滯,讓人漸漸無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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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馥打量着他,薄唇微抿,並不打算主動打破這沉默。
“……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陶染抬眼望向她,“你會相信么?”
許馥神色很平靜,“說實話,不會。”
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會幫對方撿出來,道歉才是。
但監控里陶染自始至終就趾高氣昂地站在那裏,望着俯身蹲下的那個男人。
那是她的男人——
向來驕傲的、意氣風發的男人。
他們在聊什麼?
為什麼吃個飯的功夫,陳聞也就會變得像只濕漉漉的流浪狗一樣傷心?
直到胡蝶告訴了她之後,她才恍然大悟起來。
“那麼,如果我說我是故意的,”陶染道,“……你會怎麼想?”
“我當然會不開心。”許馥道,“但也會想知道原因。”
她問,“為什麼?”
“為什麼。”陶染低低地重複她的話,停頓半晌,問,“你想問的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還是,為什麼要欺負他?”
許馥完全不明白他再說什麼,只莫名其妙地蹙起眉,“有區別么?”
陶染眉目平和地望向她,好像很執着於這個回答。
“這兩個問題不就是一個問題么?”許馥被繞迷了,耐心也所剩無幾,“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欺負他?”
陶染明白了。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的苦衷,也根本沒打算各打五十大板。
她只是純粹地為她的小男朋友來討公道了。
他覺得有點好笑。
“因為我覺得他很蠢。”
他冷聲道,“我不想你在這些蠢人身上浪費時間。”
陶染突然變得很不像陶染。
但許馥卻奇怪地認為,從他口中說出這些話十分尋常,完全沒有感到違和。
她眯起眼睛來,“……你覺得陳聞也很蠢?”
想了一想,她又稍微有些泄氣,“好吧。有些時候是挺蠢的——但是我願意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而你,又為什麼要如此高高在上地來管教我的時間?”說到這裏,她語氣不免有些沖,話音落下,又突然想到了陶教授和張閱雨,勉強壓下性子,最後一句放輕柔了一些,“……我實在是不明白。”
她試圖緩和氣氛,並為他找台階下,“可能我們認識的時間長,我把師父師母當成親人,你也真的把我當成了親人,但我畢竟已經是個成年人……”
她聽到陶染的輕笑。
“我怎麼可能會把你當成親人?”
“親人那樣的定義——根本不配出現在你和我之間。”
陶染向她一步步走近,許馥突然感到他的情緒很不對勁。
從那雙一潭死水的眸子裏透出了星星點點的瘋狂。
她不動聲色地往後退,“那你覺得我們之間應該是什麼定義?”
陶染聲音很輕,眼神極執拗,“我愛你,馥馥。”
“我真的很愛你。朋友、親人、愛人、靈魂伴侶——這些都不足以去定義我和你之間的關係。”
“我希望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想要那種交融着的,不分你我的關係。”
許馥在心裏爆了粗口。
她扶着桌子慢慢後退,餘光尋找身邊趁手的東西,一邊望着自己與門之間的距離,順便將桌面上一把的手工剪握在手心。
門突然被人敲響。
“咚咚咚”地,聲音很急,門把手緊接着被人粗暴地試着擰動,“馥馥——”
“……學長,”許馥穩住心神,扯起一抹笑,“有人在敲門呢。”
陶染彷彿根本聽不見一樣,他視線痴迷地向她步步靠近。
敲門?
還不是那個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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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聾子,到底為什麼要來打擾他和許馥的生活呢?
他憑什麼呢?
他甚至聽不到。
為什麼卻會被人愛着?
愛,難道可以試沒有理由、沒有條件的么?
敲門聲停下的瞬間,那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
陳聞也大步生風地向許馥走來。
她瞬間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有事沒?”他問,聲音很急,檢查她的動作有點像在機場做安檢。
“沒事。”許馥瞬間放鬆下來,呼一口氣,想了想,還是道,“……是我不小心鎖的門。”
說著,她略顯遲疑地望向陶染,卻突然愣住了。
陶染沒說話。
剛剛陳聞也檢查許馥有沒有事的時候,他看到了她微微舉高的手。
纖細修長的指尖里,竟然捏了一把剪刀。
很奇怪,他突然就看不清楚她了。
淚水混亂無序地湧出,但陶染只是微微歪着頭,帶着些迷茫地望向她。
他可以理解她生他的氣,也可以理解她會拒絕,甚至完全可以理解她並不愛他。
畢竟連父母都不愛他,他為什麼能寄希望於她會愛他呢?
但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她會拿起鋒利的武器面對他——
明明,明明,他只是想試着給她一個柔軟的擁抱啊。
他在這一瞬間完全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淚水大顆湧出,顯得人極為狼狽,讓許馥蹙緊了眉。
“學長……”
陳聞也與她同時開了口。
“喂——死瘋子。”陳聞也罵人時音色懶洋洋的,帶着點狠意和痞勁兒。
“你嚇到了人,”他牢牢地將許馥護在身後,眉目陰沉起來,肌肉繃緊,像極了蓄勢待發的獵豹,“自己哭個什麼勁兒?”
-
陳聞也心有餘悸。
開完會回來問了盛郁,知道許馥和陶染在一起,只能耐心等待。
但越等心裏越打鼓,還是去敲了門。
發現門被反鎖的那一刻,他簡直急火攻心,貼在門邊聽到了陶染幾近瘋狂的低語,和許馥看似冷靜實則卻有一絲慌亂的安撫。
於是立即破門而入,但也生怕晚了那麼一會兒,釀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之後的時間,他簡直就像個保鏢一樣對許馥形影不離,
“……女廁所,也要跟着么?”許馥冷臉問他。
他們項目的工作人員不多,衛生間連個人影都沒有。
怎麼,他是怕她自己失足掉坑裏?
“你去吧,”陳聞也堅定道,“我就在這裏。”
“……”
這保鏢在人前還能和她勉強保持幾米的距離,到了晚上就軟硬不吃,一定要和她親親蜜蜜地貼在一起。
“看吧,我就說他真的有大病,一定要離他遠點。”陳聞也將許馥摟在懷裏,臉頰蹭着她臉頰,不太高興地嘟囔着,總覺得就這麼放過了陶染也太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