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過年
謝然聽明白了阿奇話里的暗示。
可阿奇並不知道老喬和大哥過往的恩怨,他本來就是留下來準備頂包用的會計,因為謝然的緣故才被重用,家中還有個相依為命的女兒,在面對警察盤問時選擇自保再正常不過,況且老喬這人一向趨利避害,不太在乎別人的死活,這些謝然都是知道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認識老喬,知道老喬。
不是從任何一個人的口中聽到些捕風捉影的猜測,而是在上輩子的時候實打實和這個人共事過。
這個遇事就跑,能躲就躲,毛病比優點多的老會計,是謝然在臨死前,除了謝青寄之外唯一想見的人,也是他在出去避風頭時,唯一能放心把弟弟託付照顧的人。
謝青寄似乎也聯想到了同樣的事情,和謝然互看一眼,沒多說什麼。
阿奇見謝然沉默不語,有些話便點到為止,又轉移話題道:“這麼說,咱們本地很火的那個二手車網站也是你辦的?有人想買你的網站。”
謝然眉頭一挑:“又來?”
之前確實有人來談過收購,可前幾個月正是他和謝青寄關係最不清不楚的關鍵時刻,謝然根本靜不下心判斷,更別提抽出精力反覆落實合同細節,乾脆全部一口回絕。
這個由齊蔚然和謝青寄親手搭建出的網站和別的有所不同,雖是線上,主打的卻還是同城交易,主要用戶以本省為中心,逐漸往外擴散,大多交易固定在周圍幾個省份,單靠謝然這種背後沒人沒門路的,很難將用戶範圍涵蓋到全國。
之前來找謝然談收購的,就是隔壁省一個做車輛交易發家的集團。
阿奇告訴謝然,就是他得罪了人,對方才要整他,老喬只是順帶的,末了又補充道:“要不然我替你牽個線,大家坐下來聊聊?”
謝然本想一口回絕,不知想到什麼,又突然改口:“行,那幫我約年後吧,讓我過個好年。”又和阿奇寒暄幾句,約了個時間打算叫上小馬一起敘舊,這事才算敲定。
旁邊坐着的謝青寄看了他一眼,並不插話,從辦公室離開后才問謝然:“你想賣網站?”
謝然理所應當地拒絕:“當然不,但接觸一下總沒有壞處,了解一下行情,到時候帶上你一起。”
他的表情太過坦蕩,坦蕩到挑不出一絲錯處,謝青寄心中卻隱隱不安。
謝然開車送謝青寄去學校上課,說等下來接他,謝青寄看謝然左右無事,讓他跟自己一起進去,謝然卻含糊道:“不了,我回趟公司,等下再過來,還不進去?要遲到了!”
謝青寄只好走了,哪裏知道謝然壓根就沒回公司,也沒回自己的公寓,而是在謝青寄大學門口的咖啡廳坐着。他找自習的同學借了筆和紙,在上面寫寫畫畫。
——5月3號。
這是被謝然寫在正中央的日期,現在才11月份,離這個日期還有半年的時間。半年的時間說短不短,可說長卻也不長,對謝然這樣的人來說實在不夠用。
5月3號下面還寫着其他幾個關鍵字,分別是“公司”、“網站”、“學費”、“爸媽”、“謝嬋”等關鍵字,旁邊又用力畫了條豎線,代表5月3號以後的日子,寫着四個大字:“好好活着”,他盯着這幾個字,又不甘心地補充:“和小謝一起”。
謝然拿着這張紙,像攥着自己的死亡通知書,平靜的表情下暗潮洶湧,出於本能的恐懼害怕被顫抖的手指出賣。
那個30歲帶着遺憾逃避死去的靈魂永遠被困在冰冷孤寂的海域,可在得到謝青寄毫不掩飾的愛意,享受過母親一再退讓的包容理解后,謝然再也不是那個不怕死的謝然了。
他盯着紙條喃喃自語:“……把車禍避開不就好了,我把她關在家裏,她去哪兒我都跟着,這下總沒事了吧。”
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想活下去,也比任何一個人都害怕再一次失去母親。
最後這張紙被謝然胡亂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中。
2015年農曆春節下的大雪比往年都要大,謝文斌專挑着下雪的日子來,磨磨蹭蹭到深夜還不走,被王雪新臭罵一頓后終於如願以償地睡在給謝然準備的小隔間裏。這天是除夕,謝嬋也回了家,給王雪新帶來一支她工作室出的手工皮革包。
現在全家過得最滋潤的就是謝嬋,每周發出去的視頻點擊量好幾百萬,光是廣告收入和平台分成就十分可觀。手裏錢一多,謝嬋就開始挑客,心情好就接單,心情不好就行李一收,帶着王雪新出去旅遊。
謝然估算着時間,2016年往後是短視頻自媒體發展最快的時候,身邊有個現成做自媒體的張真真,就是性取向有點危險,但好在謝嬋是一根筆直的鋼管,彎掉的概率跟他和謝青寄直回來一樣,謝然才放心地把張真真的聯繫方式給了謝嬋,叫她們自己聯繫。
他還塞給謝嬋一張銀行卡。
“這裏面的錢你你幫我保管,小謝要是以後讀書要用錢,你就取給他。”
謝嬋笑着打了謝然一下:“我不拿,你自己拿着,怎麼跟交代後事一樣。”
她又把銀行卡給推了回去,一來一回,卡在桌面上劃出的聲響吸引來趙高,它瞳孔一收一放,緊接着一躍而起,貓爪輕輕一推,就把卡掃到地上,兩隻爪子快出殘影,把卡推着往前走,謝然大怒,追到沙發下面把卡撿了出來。
“你先替我保管半年,這樣吧……六七月的時候我再拿回來。”
謝然無奈地心想,他真沒交代後事,只是事無巨細地安排好,這樣不論未來是哪種結局在等着他,他都部署好了一切可以放心地離開。
“就當幫我個忙,這事對我很重要,不然我不放心,到時候一定找你拿回來。”
那張被丟進垃圾桶里的“死亡通知書”到底是留在了謝然心裏,他在那個寫着“謝嬋”和“學費”的地方打了個叉。
如果必定逃不開那個令人惱火生畏的死亡定律,母親活下來的代價是有人代替她的死亡,那麼謝然願意成為小馬爺爺那樣的人。
可必死的決心真的那樣大義凜然嗎?謝然不願細想這個問題,分明在那股自我洗腦屠夫般的勇氣下體會到對現世的不甘與留戀,謝然想要活下去。
謝嬋沒有再吭聲,她把銀行卡塞進包里,姐弟二人就這樣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謝文斌螞蟻搬家似的身影出現在他們面前,隔着卧室的門問王雪新能不能給他一個枕頭。
一個枕頭飛了出來砸他臉上。
謝文斌訕笑着撿起,路過姐弟倆跟前還替自己找補:“你媽還是跟原來一樣脾氣大。”
姐弟倆板著臉,不接話,謝文斌自討沒趣,回屋去了,等他一進去,謝嬋又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有沒有感覺好像突然回到小時候了,好像爸媽還沒離婚,只是吵了個架,那時還沒有小謝。”
客廳的燈關掉,只有電視機還亮着,裏面播放着春晚,姐弟倆肩並肩坐在沙發上,像是童年時期度過的任何一個尋常春節那樣。謝嬋突然伸手把謝然的腦袋按向她窄小的肩膀,努力挺起單薄的胸膛去適應謝然的身高,她拍了拍弟弟的頭,讓謝然靠在他身上,小聲道:“這麼些年,你們的日子很不好過吧?”
“什麼?”
謝嬋啞然失笑:“沒什麼。”
謝然眼皮漸沉,電視機的聲音催得他昏昏欲睡,在這間小院裏一家五口外加一隻貓終於又在一起,謝然想要是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謝青寄從卧室里走出,往沙發上看了一眼,朝謝嬋小聲道:“他睡著了?”
謝嬋點了點頭。
謝青寄走過去,當著謝嬋的面低頭親吻在謝然的眼皮上,親第一下的時候還沒醒,親第二下的時候謝然叫他別鬧,謝青寄簡直拿謝然沒有辦法,謝嬋見狀,淺笑一聲退開。
她一起身,謝然就醒了,毫無意識剛才發生了什麼,跟着謝青寄回屋去。
因為謝文斌的留宿,這天晚上謝然和謝青寄終於又在王雪新眼皮子底下正大光明地睡在一張床上。上一次在這張床上做愛還是謝然喝醉不清醒,這次謝然清醒着,兩人卻有點不敢輕舉妄動,在厚重的棉被下小心翼翼地脫去對方的衣服。
謝青寄壓在謝然身上,猙獰硬挺的陰莖抵在他的股間,他不敢進入謝然的身體,怕兩人做愛時動靜太大。
謝文斌躺在客廳的隔間,謝嬋和王雪新躺在主卧,屋子裏還有個到處遊盪隨時撓門要進來的趙高,他們一點聲響都不敢發出來,連接吻都是拿被子蒙住頭,兩瓣嘴唇小心翼翼地貼在一起,舌頭慢慢伸進對方嘴裏甜蜜地交纏。
二人滿身大汗,被子裏濕熱不堪,全身很快出了一層細汗,汗越出越多,像從水裏撈上來的。
謝然把自己的陰莖和謝青寄的抵在一起,一隻手有些握不住,帶着謝青寄的手一起,摸到手腕酸痛才意興闌珊地射出來,他坐在謝青寄胯部,胡亂摸着對方結實的小腹,滿身情慾沒地方發泄,只能一臉煩躁地咬謝青寄的耳朵。
謝青寄有些受不了,頭髮凌亂地從被窩裏鑽出來喘口氣。
他攬着謝然平復激烈的心跳,沒一會兒又硬了,側躺在謝然身後撐開他的大腿,這次他沒再猶豫,壓着對方的身體緩緩插了進去。
謝然挑眉看他。
謝青寄伏在上方,額頭上的汗滴在謝然身上。
他一隻手捂住謝然的嘴,動得雖不快,可每一下的力道卻是實打實的,悶聲把陰莖夯楔進謝然的體內。
“有點忍不住了。”
他這樣說道。
謝然被動承受着,不敢動,不敢出聲,濕熱的肉穴用力絞緊不斷進出的陰莖,他小聲道:“帶套了嗎?”
謝青寄動作一頓,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窘迫:“我不知道爸今晚會住下來。”
他這話說得心不誠,謝文斌住在哪裏和他與謝然做愛有什麼關係?顯然想不到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謝然身上全部破功,光是脫光了躺在一個被窩裏抱着親嘴就能擦槍走火。他低頭難耐地吻住謝然,用力一下接着一下干他。
完事以後,謝青寄抱着謝然,說他再開學就是大一下半學期,結束以後就不必再住校,他沒打算告訴王雪新這件事情,他炒股賺了些錢,可以負擔一室一廳的房租,謝然的公寓也不用退。
謝然笑道:“什麼意思?你要騙媽繼續住校,然後找個地方跟我同居?你不乖啊謝青寄,怎麼還想着騙人呢,你們這些當律師的是不是都很會騙人?”
謝青寄惱羞成怒,耳根發紅,本來就心虛違背原則的事情,被謝然這樣一調侃,更不樂意了。
他冷冷地看謝然一眼:“不願意就算了。”
他翻身睡覺,謝然又從背後抱上來。
“願意,到時候再說,如果可以的話,我當然願意。”
謝然抱緊他,一遍遍重複道:“我願意,我想和你住在一起。”
謝青寄一言不發,睜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謝然明明答應他,可他還是抑制不住的焦慮不安,他不知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對眼前這個丟下他消失過一次的人有種深深的不信任感。他翻過身緊緊抱住謝然,突然道:“你真的沒有事情瞞着我嗎?”
黑暗中,他聽見謝然沉聲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