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像你以前

第45章 像你以前

在山莊裏的一天時間變得格外漫長。

梁瑾已經有很多年沒有這樣真正休息過。

每天早起吃完早餐后傅逢朝會帶他去山莊裏四處轉轉,當散步鍛煉身體。午後繼續睡一覺,醒來后便靠閑書打發一下午的時間,這個時候傅逢朝通常都在書房裏,並不搭理他。入夜以後他們一起看一部電影或者幾集電視劇,然後睡覺。

沒有爭吵沒有怨懟,也沒有那些過多的纏綿悱惻,像是他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習以為常。

梁瑾適應也不適應,傅逢朝時而體貼、時而冷漠,有時看着很正常,有時又像在極力忍耐克制。

他捉摸不透這個人的心思,又想貼得傅逢朝更近一點,確實沒有那麼容易。

初六那天,山莊裏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是傅逢朝的母親田婉清。

管家來告知時他們正在房中吃早餐,傅逢朝叮囑了梁瑾一句慢慢吃,起身下樓。

梁瑾其實已經吃差不多了,到了每天早上出門散步的點,他便也下樓,打算先去外頭園子裏等。

他沒有去和田婉清打招呼的想法,傅逢朝不樂意他見外人,他手上戴着手銬也不方便見客。

卻在路過客廳時,聽到田婉清的話停步。

“小梁總真不在你這裏嗎?逢朝你別騙我,我不知道你和小梁總之間是怎麼回事,但如果他真的在你這,你不要做不該做的事情。”

田婉清蹙着眉,神色里滿是擔憂,試探着她的兒子。

傅逢朝背對梁瑾的位置坐着,梁瑾看不到他臉上表情,只聽他格外鎮定地問:“媽,你聽誰說的他在我這裏?”

田婉清遲疑說:“我昨天見過小梁總的爺爺,是他來找我,說小梁總在你這,而且應該是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他說看在我們兩家還有些交情,格泰也在和華揚合作的份上,暫時不會報警,之後怎樣就不好說了,逢朝,你到底做了什麼?”

“他報警?”傅逢朝的語調是極其輕蔑的,“梁瑾確實不在我這裏,找我也沒用。”

從始至終,被他藏起來的人都是梁玦。

田婉清沉住呼吸,勉強自己冷靜:“有人親眼看見了。”

傅逢朝直視她的眼睛:“媽你不信我?”

田婉清被他問住了。

傅逢朝的不正常她並非不知道,之前是他們母子有默契從不挑破,傅逢朝願意去看醫生願意吃藥能正常工作生活,她原以為已經沒事了,其實不是。

她的兒子始終是不正常的。

田婉清愈覺心焦:“那你知不知道小梁總在哪裏?你有沒有跟他聯繫過?”

傅逢朝淡道:“不知道。”

“小梁總不是他弟弟,”田婉清試圖提醒他,“逢朝你分得清楚他們兩個人的吧?”

傅逢朝靠在沙發里,很隨意地笑了一下,慢騰騰地說:“當然分得清。”

田婉清看着他這個有些古怪的笑,不禁心頭打鼓。

她其實也沒有那麼了解傅逢朝,一如她所說傅逢朝從小執拗近似偏執,現在只會變本加厲,他想做的事沒有任何人能勸得了他轉變心意。

“……小梁總他爺爺好像認定了他在你這裏,”田婉清憂心忡忡,“萬一之後鬧出什麼事來怎麼辦?”

傅逢朝垂眼捋了捋自己襯衣袖子,無所謂地說:“隨便。”

“但——”田婉清還想說點什麼,抬頭的瞬間瞥見前方樓道邊的身影,目光一頓,站在那裏的人已經迅速退到了牆后,顯而易見地不想讓她發現。

驚訝過後田婉清立刻冷靜下來,低着眼的傅逢朝沒有察覺到。

“他既然不在你這裏就算了,假期結束馬上要上班了,你明天回去嗎?”田婉清問他。

傅逢朝道:“再說吧。”

田婉清點了點頭,不多說了,起身離開。

傅逢朝沒有送,田婉清轉身時又看了一眼樓道方向,徑直走向玄關。

梁瑾確信她看到了自己,只見田婉清一邊朝外走一邊拉開了身上的包,從裏面拿出一樣東西,換鞋時順手放進了鞋柜上的抽屜里,像是有意做給他看。

等人離開,梁瑾才走出來。

傅逢朝坐在沙發里,正在抽煙。

梁瑾走上前,在沙發扶手上坐下,靠向傅逢朝後背,兩隻手環住他,那條鎖鏈垂在傅逢朝身前晃晃悠悠。

傅逢朝捉住梁瑾一隻手捏了下,回頭看去。

梁瑾也看着他,視線近距離交匯,對視片刻,梁瑾拿下他咬在嘴裏的煙,偏過頭,咬進了自己嘴裏。

都沒有做聲,梁瑾趴在傅逢朝背上安靜抽着煙,不時送傅逢朝嘴裏讓他也吸一口,和他一起將這支煙分享完。

最後傅逢朝將煙頭捻滅,問他:“我媽說的話,你聽到了多少?”

梁瑾說:“一句也沒聽見。”

傅逢朝:“沒有?”

“沒有,”梁瑾輕聲道,“就算聽見了也與我無關。”

傅逢朝捏住他下巴親了他一口,站起來:“去外頭轉轉。”

出門時梁瑾又停步,說:“我想喝口水,你幫我去倒杯水來好不好?”

傅逢朝看着他:“你自己沒手?”

梁瑾舉起銬着的兩隻手:“不方便。”

扔掉的鑰匙後來傅逢朝讓人撿了回來,洗澡換衣服時總要打開,之後梁瑾又會自覺將自己銬起來。

他像是鐵了心要用這種方式證明給傅逢朝看。

“老實在這裏待着。”傅逢朝走去了水吧那邊。

梁瑾看着他背影走遠,快速拉開了身邊抽屜,田婉清放進裏頭的是一隻新手機,他拿出來直接塞進了自己大衣的內口袋裏。

傅逢朝回來,梁瑾已經將抽屜推上,若無其事地穿好了鞋子。

他接過水杯一口氣喝完,擱下:“走吧。”

這幾天雪已經停了,天還冷,尚未到雪化時。

山莊裏冷清依舊,這座山莊實在很大,除了他們住的那棟別墅,大部分地方都擱置已久死氣沉沉的。

今日天氣不錯,他們便走得更遠一些,將四處都轉了轉。

梁瑾看着到處荒廢的建築,頗覺可惜:“華揚當初買這塊地是不是花了不少錢?這些建築看着挺有設計感的,可惜常年沒維護現在都有些破舊了,這附近一帶這幾年發展起來了,也不算很偏僻,這裏要是改造翻修一下沒準可以起死回生。”

傅逢朝停步回頭看着他。

梁瑾不明所以:“……怎麼了?”

他的眼神有些困惑,鼻尖在寒風裏凍得略微發紅,兩隻手插在大衣兜里,說的話一本正經。

如果不是中間拖着那條鋼鏈,像他只是來這裏考察意圖跟人談一筆生意。

“梁總現在果然不一樣,句句不離做生意。”傅逢朝語意不明地說著。

“……”梁瑾尷尬道,“我隨便說說。”

“這座山莊是在我爸手裏投資的,錢砸了不少,最後還是沒做起來,梁總有什麼好的辦法?”傅逢朝順口問他。

梁瑾想了想說:“華揚沒有自己的酒店品牌,做高檔度假酒店確實不容易,格泰旗下倒是有好幾個不同檔次的酒店牌子,要是合作引進我們的酒店到這裏,我覺得未必不能做起來。”

“真來跟我談生意?”傅逢朝似笑非笑的。

梁瑾立刻道:“不說這個了。”

傅逢朝伸手過來,扣住他後腦:“梁玦,我說了我們以後就留這裏,你又忘了?”

梁瑾沉默了一下,問:“一輩子嗎?”

傅逢朝點頭:“是,一輩子,願意嗎?”

梁瑾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再離開你。”

傅逢朝收回手,靜了兩秒,道:“你以前也是這麼說的。”

梁瑾一愣。

那應該是他們認識百天的時候,傅逢朝問他以後還會有多少個百天,他那時沒有猶豫地說出一輩子,卻在那之後僅僅幾天生離死別。

梁瑾的嘴唇翕動,試圖解釋。

傅逢朝沒給他機會,已經轉身先往前走了。

他只能摁下心頭波瀾,跟上去。

之後氣氛一直有些沉悶,傅逢朝不說話梁瑾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傅逢朝看了眼手機,有新消息進來,是他的看診提醒。

他每個月要去見一次心理醫生,不過也不是那麼準時,在國外那些年他天南地北到處跑,有空才會去,沒空時錯過就錯過了。

梁瑾眼尖瞥見了消息提示,問傅逢朝:“你明天去看醫生嗎?”

傅逢朝隨手摁黑屏幕:“不去。”

梁瑾皺眉:“為什麼不去?”

“沒什麼好去的。”傅逢朝沒興緻繼續這個話題,“走吧,前面看看。”

這邊的山上有一處觀景台,位置不高,但上山的路積雪幾天,並不好走。

見傅逢朝一路走在前不理自己,梁瑾也來了脾氣,叫了一聲:“傅逢朝。”

傅逢朝回頭看了他一眼,一句話沒說,繼續朝上走。

梁瑾大步追上去,越過他徑直上前。

梁瑾憋着口氣,悶頭走得也很快,走了一段沒聽到跟上來的腳步聲猶豫又停步,轉過身卻沒看到下方的人影,愣住了。

“傅逢朝!”他大聲喊。

山間傳來回聲,但無人應他。

梁瑾眉頭緊鎖,連着喊了兩聲依舊沒有回應,他只能回頭往下去找人。

積了雪的下山道更不好走,梁瑾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忽然看不到傅逢朝的人影他心中有些亂,幾次腳下踉蹌差點跌倒。

“傅逢朝!你給我出來!你在哪裏?”

梁瑾的聲音逐漸不穩,走至下一個平台,他停步喘氣慌亂四顧,仍未看到人,逐漸不安起來,理智讓他勉強思考——這裏只有一條上下山的路,一面是山石,一面是峭壁,一覽無遺,傅逢朝總不會憑空消失,為什麼?

“傅逢朝!”

梁瑾焦急的喊聲回蕩在呼嘯寒風裏,近似聲嘶力竭。

傅逢朝其實就在再下一級的平台,靠山壁的一側立着一塊石碑,旁邊長着一些被白雪覆蓋的灌木恰好遮住了上方視線,他停步在石碑側,慢悠悠地點了支煙,從先前起就一直站在這裏沒動。

看着梁瑾去而復返,慌張失措地找他、不斷喊他的名字,他只是冷眼旁觀,沒有現身。

梁瑾猛地轉身,目光落向靠山崖那側的護欄,只有半人高,旁邊的積雪上似乎有一些腳印,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想到某種可能,徹骨冷意自後背陡升,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窖,身體不自覺地開始發顫,遍體生寒。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他已經一步步艱難走了過去。

傅逢朝,不要、不要——

心裏有一個聲音不斷尖叫着,梁瑾在這一刻卻連呼吸都屏住了,發不出丁點聲音。除了他緩慢而沉重移動的腳步,周遭所有都像被按下靜止鍵,混沌在他被寒風吹得一片模糊的視野里。

身體軟下去之前,身後出現的人攬腰抱住了他。熟悉的氣息靠近,傅逢朝的聲音落在他耳邊:“小心點,再往前要摔下去了。”

梁瑾的脊背僵住,驟然回頭,瞪大的眼睛死死鎖住眼前人,連眨動都不敢,像是怕他下一秒又會消失。

傅逢朝問:“傻了?”

梁瑾雙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服,嘶啞出聲:“傅逢朝——”

傅逢朝看着他這樣,忽然想起在肯雅的那個清早,炮火槍響不斷的小鎮上,這個人也是這樣,被恐懼揪扯,徹底失態。

他有些後悔了,溫和了聲音:“梁玦,你怎麼這麼不經逗啊?”

梁瑾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終於反應過來,這是傅逢朝又一次報復性的惡作劇。

勃發的怒意沖毀了理智,梁瑾攥着人用力一推:“王八蛋!”

傅逢朝被他推得往後趔趄幾步,還沒站穩梁瑾已經撲上來。傅逢朝雙手將人接住,身上挨了他幾拳,由着他發泄,最後雙雙糾纏着一起倒進了雪地里。

梁瑾跪騎在傅逢朝身上,扯住他的衣領,手間鎖鏈響動不斷,捏緊的拳頭又要落下,傅逢朝忽然道:“梁玦,這樣倒是挺像你以前的。”

梁瑾深重喘了一聲,瞬間泄了氣。

他依舊扯着傅逢朝的領子,深垂下頭,耷下的眼睫擋住了眼中情緒,半晌沒動。

傅逢朝抬手,輕撫他後背。

“耍我好玩嗎?”梁瑾的眼睛似乎也被寒風吹紅了。

這副模樣的梁瑾太過可憐,傅逢朝真正後悔了,認真跟他道歉:“抱歉,沒有下次了。”

“我也不要聽這個!”

梁瑾俯身下去,用力咬住了傅逢朝的唇。

傅逢朝立刻啟唇相迎,手掌上移至他後腦,將他緊壓向自己,熱切地回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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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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