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明驚醒

第19章 神明驚醒

一大早陶泊也飛來大島上,昨天還說著這邊沒什麼好逛的人,今天又興沖衝過來。

“我一個人玩多無聊,不來這裏能怎麼辦。”

他已經後悔找梁瑾這個度假搭子了,這幾天沒把他給悶死。

梁瑾在酒店大堂接到人,打算去吃早餐,碰上傅逢朝的助理出來退房。就他一個人,提着行李箱現在就要走。

“你們今天就回去?”打過招呼后,陶泊隨口問。

“我臨時有工作,先回去了,”助理解釋道,“我老闆明天要參加他一個朋友在別的島上的婚禮,還得晚兩天。”

“他一個人?”陶泊有點懷疑,“他腳不是傷到了?行不行啊?”

梁瑾雖沒出聲,也不免擔憂。

助理說道:“我今早去看他,已經好不少了,慢點走路問題不大,能不走當然最好,只希望他今天別到處亂跑了。”

他說著再次跟梁瑾道謝,一大早就有人將他們行李送過來,確實省了他們很多麻煩。

說了幾句話,助理離開,梁瑾和陶泊去餐廳。

吃着早餐,陶泊問起梁瑾今天打算做什麼,梁瑾想着傅逢朝的事,勉強回神,想了想回答:“就在這附近隨便逛逛吧。”

陶泊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很無語:“我去浮潛,你去嗎?”

“不想去。”梁瑾沒什麼興緻,“你不是怕水?還敢去浮潛?”

“我什麼時候怕水啊?”陶泊堅決不承認。

梁瑾一句話揭了他的老底:“七歲時掉游泳池裏差點淹死,連着做了半個月噩夢,我還以為你從那以後都不敢碰水了。”

陶泊尷尬笑了:“好吧,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不至於不至於。不過說起來,那次多虧了大表哥你一把將我從水裏撈起來,要不我這條小命就真玩完了。”

梁瑾卻道:“不是我。”

陶泊一愣:“怎麼不是你?我記得是你救我的啊。”

梁瑾切着餐盤中的麵包,小聲說:“是梁玦救了你。”

“啊?”陶泊不信,“不對吧?我怎麼記得是你?那小子之後倒是跟我提過兩回,我一直以為是他故意誆我,想要我叫他做爸爸才那麼說的。”

“他有必要嗎?”梁瑾無奈。

“那誰知道,我真以為是你啊,我怎麼會記錯了?”陶泊有點懷疑人生。

梁瑾微微搖頭:“你那時才幾歲,被嚇到了認錯人很正常,真是他。”

“你倆有那麼像嗎?這我也能認錯?不過那小子以前是經常這樣,故意扮成大表哥你逗我……”陶泊嘀嘀咕咕一陣,終於信了,又有些感慨,“那我倒是真欠了他的,可惜也沒機會還了。”

梁瑾沉默吃東西,沒再接腔。

陶泊不清楚當年車禍的事,這小子那時人在北美念高中,大半個月後才收到消息,特地飛去另一個州找已經成為梁瑾的自己求證。

他能在那場葬禮上騙過傅逢朝,又怎會騙不過陶泊。

陶泊像忽然想到什麼,抬眼一瞬不瞬地盯上他。

梁瑾下巴點了點他的餐盤:“你不吃東西盯着我做什麼?”

陶泊的視線在他臉上仔細逡巡:“我說啊,你真是大表哥嗎?不會是我又認錯了吧?”

梁瑾的神情微頓,淡了聲音:“胡說八道。”

陶泊訕笑起來,也覺得自己是在異想天開。

梁瑾懶得理他,拿起餐盤去拿吃食。

綠植隔牆背後的另邊卡座里,傅逢朝放下刀叉,出神盯着落地大窗外水岸邊覓食的海鳥。

直到身後的聲音停下,片刻,他起身離開。

傅逢朝走出餐廳,但沒有走遠,在外邊的露天咖啡館坐下,靠進座椅里閉目,任由海風撲面。

黑咖啡的苦澀刺激着味蕾,卻無法讓他保持清醒,近似荒謬的念頭一旦紮根,便如藤蔓瘋長,再屏除不去。

“傅先生,請問……”

被突然響起的聲音拉回思緒,傅逢朝睜開眼,停步在他面前有些拘謹的青年眼神一亮:“真的是你傅先生,我剛還以為我認錯人了。”

傅逢朝卻慢了兩秒才想起,面前之人是前夜在酒吧里拉大提琴的那位琴師。

他沒什麼情緒地問:“你知道我姓什麼?”

“我聽酒店管家這麼稱呼你,”對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剛過來看到你坐在這,才想到跟你打個招呼,沒有打擾你吧?”

傅逢朝隨意一抬下巴:“坐吧。”

青年坐下自報了姓名,他也是中國人,在歐洲的音樂學院念書,來這邊遊學三個月,輾轉在這邊各座島上的度假酒店彈琴賺生活費。

“那晚多謝傅先生幫忙,要不我當時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傅逢朝不怎麼在意:“不用,順手而已,道謝一次就夠了。”

他的冷淡讓對方有些局促,試着找話題:“傅先生是跟朋友一起來這邊度假的嗎?”

傅逢朝沒有回答,而是問:“你那晚拉的曲子,是孟德爾遜的春之歌?”

青年聞言有些意外:“是啊,你知道?傅先生一定是懂音樂的人,才聽得出來。”

傅逢朝只道:“這首春之歌是鋼琴曲,比較輕快跳脫,並不十分適合大提琴的音色,用大提琴拉奏這首曲子的人也不多,你為什麼會想到選這首?”

“大概我比較喜歡挑戰高難度吧。”青年笑起來。

傅逢朝慢慢抿了一口咖啡,想到的卻是當年梁玦說的,因為這首曲子裏真的有春天的氣息。

他遇見梁玦的那天,正是春日光景最好時。

分明孤高矜傲,卻在陷入回憶的這一刻眼中有了難得的溫情,對面之人看着這樣的傅逢朝,忍不住問:“傅先生,我能不能加個你的聯繫方式?”

傅逢朝的眉峰動了動。

自餐廳出來,陶泊眼尖先看到前方露天咖啡座里的倆人,示意梁瑾:“你看那不是前天晚上在酒吧彈琴的那個?他怎麼在這裏?”

梁瑾只看了一眼錯開視線:“走吧,別人的事情少管。”

他們往另個方向走,陶泊八卦道:“看起來他的腳是沒什麼事了,還能跟人坐這裏談笑風生,所以那晚這位傅大少真是英雄救美?他也跟那個徐笙一樣,口味別具一格?”

傅逢朝瞥着走遠的背影,低頭靜默一瞬,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

對面之人見他不出聲,猶豫着還想說點什麼,傅逢朝已經擱下咖啡杯起身。

青年一愣:“……傅先生?”

傅逢朝留下咖啡錢,淡淡點了點頭:“沒有必要,走了。”

陶泊話出口,忽然想起自己表哥對那位傅大少超乎尋常的關心,聲音頓住,下意識轉頭看向他。

梁瑾走得很慢,放空的目光凝視前方,眼裏像矇著一層什麼。

陶泊呆了幾秒,抬手扇自己一巴掌:“我又在胡說八道了。”

梁瑾回頭,被他這略顯滑稽的舉止逗樂,緩緩笑起來。

陶泊鬆了口氣:“……那什麼,你真不跟我去浮潛啊?”

“不去了,你自己去玩吧,注意安全。”

陶泊便只能算了:“好吧,那我不回房了,先走啊。”

“嗯。”梁瑾目送他離開,視線偏過,落向遠處的咖啡館。

傅逢朝已經不在那裏。

梁瑾回房去睡了一覺。

昨晚他幾乎失眠了一整夜,傅逢朝的那句“別來招惹我”似夢魘如影隨形,他像在深淵泥潭底苦苦掙扎,每一次想要爬上來勉強喘口氣,卻是又一次的泥足深陷。

過度的睏倦和疲憊終於讓他睡去,一直到中午過後。

出門已是下午三點,梁瑾的精神稍微好了點,叫車去了這邊的市區。

這裏是島上最具生活化氣息的地方,餐館、咖啡廳、酒吧林立,也有美術館、書店和各樣的小工藝品店,街頭隨處可見色彩鮮艷的塗鴉,狂野中彰顯出幾分難得的藝術氣質。

梁瑾遊走其間,放慢腳步,看逐漸偏斜的夕陽一點一點爬過街口的彩色琉璃牆,在轉眼間看到另邊街頭的教堂,塔尖頂披上同色的晚霞,渲染出一片耀目光亮。

他停步看了片刻,走過去。

傅逢朝自午後就進來了這座教堂,在第一排坐下安靜聽了一場神父禱告。

身邊座位的人來來去去,只有他一直坐在這裏,始終沉靜專註。

這會兒教堂里沒有了別的人,他也起身打算離開。

神父叫住他,用口音濃重的英語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或許可以說出來。

傅逢朝停步,抬眼望向前方神像頓了片刻,終於慢聲開口:“我想知道,人死……還有沒有可能復生?”

他的嗓子有些啞,目光沒有真正的落點,隱忍的哀傷全部沉在眼底。

“當然,”神父篤定道,“我們的教義便相信復活。睡在塵埃中的,必有多人復醒——只有肉身才會沉睡在塵埃里,但靈魂不會。”

靈魂不睡在塵埃里,總會再次醒來,無論以何種方式。

傅逢朝不信教,他也不信神明,但若他的梁玦可以回來,他願意從此做最虔誠的信徒。

教堂的門忽然被人推開,傅逢朝回頭。

逆光而入的身影從虛渺到真實,就這樣闖入他的視野里。

梁瑾停步在那裏,遙遙看過來。

這一刻,神明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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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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