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伊潯不知李禪秀在西北時的具體經歷,在李玹審問下,只悶聲交代,說自己到永豐鎮時,李禪秀和裴椹就以夫妻相稱,住在一起,旁人都知道他們恩愛。
“但小殿下說,他當時只是借裴椹遮掩身份。”伊潯又小聲補充一句,心想也算是替李禪秀遮掩了。
見她知道的不多,李玹捏着佛珠,又看向張虎。
沒想到張虎這人口風極嚴,對李禪秀更是忠心,哪怕李玹是對方的父親,問起那些事,他也一字不吭。
若李禪秀還沒醒,李玹估計早忍不下去,要處置此人。但李禪秀現在畢竟已經安全,見張虎忠心耿耿,李玹反倒有些滿意,揮揮手,讓兩人都下去了。
反正李禪秀在西北時的事,不可能只這兩人知道,派人去查一下就行。
李玹此前覺得沒必要查這些,顯得他掌控欲強,要時刻知道兒子情況似的。但現在,他連李禪秀在西北成過親都不知道!
他親手養大的孩子,成過親,他這個當父親的竟然不知!
這怎麼能不查?
李玹捏着佛珠,在心中默念一遍佛經,才勉強壓下不快。
但去雍州路遠,一來一回,再加上查消息需要時間,沒一兩個月,去的人恐怕回不來。
好在李玹很快又想到,李禪秀既然能把張虎調到身邊,未嘗沒有把其他雍州士兵調來。還有裴椹軍中,或許也有當時的知情人。
於是又命人去查問。
這一查,還真讓他發現兩人——一個叫二子的斥候,還有一個管後勤的小兵,叫張河,據說是張虎的弟弟。這兩人都是李禪秀親自從雍州邊軍調來的。
此外裴椹軍中的楊元羿當時也在雍州待過一段時間,或許知情。尤其查楊元羿時,又發現燕王此次前來,身邊帶着一個叫陳青的小兵,據說也曾是雍州邊軍。
李玹面無表情,命人將這幾人都帶來。
於是,除了楊元羿是被請去,其他幾人都被黑衣護衛直接提溜到李玹面前。
正好先前刺殺的事已經查明,是金陵方面派人所為。既如此,就不能因這場刺殺,而放棄去泰山祭祀,否則顯得李玹是畏懼怕死。
而且在去泰山祭祀的路上被刺殺,就轉而放棄,也不像天命所歸,影響在百姓心中的威望。
所以泰山還是要去,但李禪秀身體不佳,無法同行,裴椹自然也留下陪他。
李玹便剛好在前往泰山的途中,把楊元羿、陳青等人叫去,挨個問話。
也是路途無聊,時間夠長,陳青和二子起初還戰戰兢兢,不敢吱聲,後來被叫去的次數多了,又被李玹命人用好酒好菜招待,且見李玹語氣和緩,沒有要為難的意思,漸漸終於不那麼害怕,敢放開膽子說。
尤其後來,陳青幾兩酒喝完,醉意上頭,更是老毛病犯了,當場眉飛色舞地吹噓起來。他畢竟也是見過王爺王妃的人了,膽子比旁邊的二子大不止一點。
“當時我跟裴將軍……那時他還叫裴二咧,我跟他都住在傷兵營,我在他隔壁的隔壁的……他還給我削過一根拐,親手削的!”
“還有小殿下,他親手給我包紮過傷,是親手啊,那可是殿下。嘖嘖,不過那時我們都以為他是女郎……”
“裴二當時慘啊,傷成血糊人,多虧殿下救了他。但他一睜開眼,就拿刀懟在殿下的脖頸上,不過後來我一早就發現,這傢伙喜歡殿下,不然他打蔣百夫長能打得那麼狠?”
“但話說回來,裴二能娶到殿下也不容易,三場大比,他兩場拿了頭名,要不是蔣百夫長使壞,恐怕要三場都贏。”
李玹面無表情:這不是應該的?
否則連這點本事都沒有,還想娶……罷了,先不想這些。
“對了,他們婚禮也辦得熱鬧,陳將軍親自給他們主婚,我當時腿斷了,還特意去看他們拜堂咧……”
“陳將軍是誰?”李玹忽然語氣寒涼問。
拜堂?他兒子成親,第一個拜的不是他,而是那什麼陳將軍?
……
等楊元羿再被叫來時,就知曉,李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既如此,他也只能老實交代,盡量替裴椹多美言幾句。
“稟主公,裴將軍當時受傷失憶,被小殿下所救,一切都是陰差陽錯,非是他故意為之。而且我聽說,他們一開始是假成親。”
李玹:“哦?失憶?”
“是的,裴椹當時什麼都不記得,必不可能冒犯殿下。而且裴椹失憶后老實憨傻,什麼都不懂,興許殿下就是看中他這點,才假裝跟他成親。”
李玹:“……孤倒沒看出他哪裏傻。”
據那個叫陳青的小兵描述,這人失憶了還跟花孔雀一樣,又裝冷酷又是打架又是奪頭名,整日在蟬奴兒面前顯擺,彰顯自己跟別人不一樣,他看聰明得很。
楊元羿:“……”呃。
翌日,陳青在一陣宿醉的頭疼中醒來,呻丨吟坐起身,揉了揉後腦勺,忽然“咯噔”一下,整個人都僵住。
正好二子端來一盆熱水,見他醒了,趕忙問:“青哥,你咋了?”
陳青僵硬轉頭,脖頸骨頭“咔咔”作響。
“我問你,我昨天是不是在太子殿下面前失態了?”
二子一聽他提起那場景,就忍不住摸摸脖子,一陣后怕道:“不止,你還喝酒了。”
“喝醉了?”
“醉到失態,還在太子殿下面前好一陣吹噓。”
“我、我都吹什麼?”陳青聲音哆嗦。
“打着酒嗝說你跟裴將軍是兄弟,還說小殿下親自給你包紮傷口,你還鬧過他們洞房……”
“完了完了完了……”陳青往後一倒,心如死灰,“二子,相識一場,你記得給哥找個好點的地方埋了。”
二子莫名:“青哥你說啥呢?太子殿下不僅沒怪罪,還賞了咱們金子。”
“什麼?”陳青激動得“噌”地又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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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之行結束,李玹率軍隊、儀仗又回縣城駐紮。
離開這幾日,基本把李禪秀和裴椹在西北的事查清,也明白兩人估計那時就已經產生情愫。
李玹心中悵然,有種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間,親手養的孩子就長大了,然後在他沒留神時,又被隔壁野小子騙走的感覺。
大軍不能一直在縣城停留,從泰山回來這天,軍中開火,做了頓好飯,打算今晚吃完,明天就繼續上路。
李玹從泰山回來的途中,與眾將打了些獵,這晚也置下酒席,令眾人暢飲。
只是歡鬧的是別人,李玹一直端坐上位,面色淡淡,有人來敬酒時,才含笑飲酒,無人敬酒……竟也獨自酌飲不少。
自念佛后,他鮮少會這樣不剋制自己。
雖然一開始信佛,是裝給李懋看。但佛經念得久了,確實也能令他心中平靜,於是便靜心修身起來。
只是自李禪秀遇刺以來,貪嗔喜怒,便屢屢破功,怪道人都說兒女是前世欠的債。
李玹無奈嘆息,看向因李禪秀和裴椹沒出席而空着的座位,搖搖頭,兀自又酌一杯。
旁邊孫神醫看出他煩擾,不由笑呵呵問:“太子莫非還在為小殿下的事煩惱?”
李玹抬眸,微微看向他。
孫神醫當年為李玹的父親——大周太祖皇帝刮毒治傷時,就見過李玹,那時李玹還是個孩子。如今這麼多年過去,見他已為人父,又被圈禁多年,再登高位,人生起起落落,也甚是不易,不由勸道:
“太子,兒女自有兒女福,你經歷這麼多,怎還看不開呢?我想當年太祖皇帝若知曉後來的事,興許寧願你一輩子當個尋常人,平安過一生,也不想你如此辛苦。為人父母,大抵如此,若小殿下從此和裴椹分開,過着自己不喜歡的生活,你又會高興嗎?”
李玹端着酒樽,沉默半晌,忽而輕笑。
“左右不過是個男人,雖然裴椹身份特殊了些,但蟬奴兒喜歡,孤也沒打算攔着,只是……”
李玹端起酒樽飲了一口,聲音含糊:“……裴椹自幼練武,實在粗蠻,沒輕沒重,不知敬主……”
孫神醫微愣,揣摩半晌,終於弄明白,太子這是嫌棄裴椹粗魯,伺候不好小殿下。
想到那天幫李禪秀把脈時,看到對方手腕已經淺淡的淤痕,孫神醫猜到什麼,不由好笑地開解:“殿下,老朽行醫多年,曾見過一類人,體質極易留下淤痕,有時只是輕微磕着碰着,就青紫嚇人,實則並無大礙,也非受傷嚴重。”
李玹:“……”
若是平日,他定不至於說這些,但今晚飲了酒,有些微醉,才會失態。
不過聽完孫神醫的話,他倒是想起,李禪秀小時候確實經常不知在哪磕着碰着,弄得手臂小腿青紫。有時睡着時做夢,手往旁邊一砸,碰到床頭,第二天醒來,手背也會青一片。
更別提李玹有時把他從泥土堆里提出來,攥着手腕拎回屋時,一鬆手,就能看見這孩子細伶伶的手腕紅一片。
原來又是自己誤解了。
李玹沉默,又有些尷尬,片刻,忽然對旁邊侍從道:“把……這釜鹿肉端去給裴椹,就說……”
頓了頓,又面無表情,一字一頓道:“讓他不必過於操勞。”
席上,眾將見李玹給裴椹賜肉,不覺鬆一口氣。
尤其是并州軍的一些將領,雖然此前裴椹已經到過軍中,安撫過眾人說沒事。
但先前去泰山,裴椹沒有同行,今晚宴會,裴椹亦沒出席,再加上他之前忽然被看押數日,眾人心頭難免又不安,猜測李玹可能已對裴椹不滿。
畢竟不止文松泉他們怕并州軍出亂子,并州軍其實也擔心李玹忽然對他們下手。
如今見李玹對裴椹似乎還好,將親自獵的鹿肉賜給對方,又覺得君臣二人之間應該只是小齟齬,無大礙。
房間內,裴椹忽然收到李玹賜的鹿肉,有些不解,和李禪秀對視一眼后,問侍從:“主公為何忽然賜肉?”
還是鹿肉。
“小的不知,只說讓裴將軍不要過於操勞。”侍從恭敬道。
裴椹:“……”他懷疑李玹是懷疑他不行。
“這是太子殿下親自獵的鹿,還請裴將軍千萬莫辜負殿下的心意。”侍從又道。
裴椹:“……”
李禪秀:“……”
這下連他也表情微僵了,又有些尷尬。李玹去泰山這幾天,他和裴椹……解過一次毒,偏巧李玹又讓人送來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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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
李楨得知派去刺殺李玹和李禪秀的刺客失敗,氣得重重將信摔在桌上。
旁邊人忙勸:“殿下勿怒,刺客雖然沒成功,但此次行動也並非完全沒作用。屬下聽聞,李玹的兒子這次受傷不輕,李玹因此遷怒裴椹,竟命人將其關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