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消失的導盲犬
我認得他,阿勇,警局的精英分子。靦腆老實,看着就是個踏實的小伙,但卻心思縝密,身手了得,局裏的頂樑柱之一。
局長對他很是推崇,8.17案件的最後一個受害者就是他女朋友,也是他一人勇搏十幾名人販子,才將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不過,他也因此受了重傷,至今還在家裏養傷,聽局長說,他的右手還是不太靈活。
聽說他們很恩愛,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他們當初送過來的請柬,如今還擱置在專案組裏。
“局長,閻王,鬼差,你們怎麼來了?”
他將我們迎進屋,語氣很驚訝,但是動作很嫻熟,而且表情平淡。
他家收拾得很乾凈,井井有條,絲毫不亂。
迎客的鞋子,排成一排,非常整齊,剛好三雙,而且,都是新的。
我進屋,隨意脫了鞋子。
“你家收拾得很乾凈,你家保姆幾天來一次?”
我真心讚歎一句,一個單身男士,家裏應該都會很亂,我想。
但是,我很快察覺,或許我是錯的。
因為,我看到他腳上穿着的灰色毛襪子,是用毛線手工織成的,雖然有毛毛鞋跟褲子遮擋着,我還是隱約的看見一個紅色圖案。
連襪子都自己打的人,生活應該是非常的嚴謹的。
不過,廣東的天氣,真的不需要用到毛襪子,一雙棉襪足矣。
可能是他比較怕冷吧,我想,不過,我也沒有追問。
我總不能說,你的毛襪子真好看,怎麼打的啊,教教我吧。
這很變態耶!
我想着,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沒有,我自己收拾的,我喜歡自己收拾。”
他淡淡一句,就去給我倒茶。
“老鬼,你聞到什麼味道沒?”
淡淡的香味,比花香濃些。
“是花露水,最近家裏在殺老鼠,有點味道,怕熏着你們,我就給噴了點花露水。”
阿勇接過話。
可是~
“你怎麼知道我們會來?”
我看到他愣了一下,不是錯愕,而是陰暗,不過,轉瞬即逝。
“剛剛有兩個鄰居來了,我指的是他們。”
“阿勇啊,我們這次來呢,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過來看看你,發生這種事情誰也不想的,你一定要節哀啊!”
局長開始跟阿勇絮叨。
我隨意走走,阿勇也沒有表示反對。
走到一個小房間,裏面放着一張很精緻的電腦桌,電腦擺在中間,右邊擺着筆筒、紙張等文具用品,左邊放着兩個杯子,用過的廢紙張,很整齊的疊在左邊。
這是我見過最乾淨的辦公桌。
通常我看到的場景都是麵包跟紙張混合,茶杯跟鍵盤齊飛的垃圾場。
角落裏還有一個很小的書架,整齊的擺放着各式各樣的書籍,我在最顯眼的位置,一眼看到了一本《中醫針灸學》。
翻開,首篇就是密密麻麻的穴位圖,然後我發現了一個書籤,放在針灸穴位禁忌症一章。
我想,如果是我,肯定會直接折起來,方便。
目光往下掃,書卻被人一把奪走,很用力。
我抬頭看着他。
阿勇卻避開我的目光,將書原封不動的插回同一位置。
“我女朋友的書,她不喜歡別人碰。”
我點頭,跟他說了句抱歉,他女朋友是醫生,看這些書也不奇怪。
“聽說你很久沒有回警局了,你知道今天發生的案子嗎?”
他淡淡一笑,看了我一眼,用意不明。
“知道,十三樓的。”
“你認識她?”
“樓上樓下,見了面能打個招呼吧。”
他語氣很淡,波瀾不驚,像說一個古老的故事。
“這已經是這個月我們大廈發生的第三件案子了,哦,抱歉,應該是第四件,他們都說,這棟樓不幹凈,都打算搬走。”
四件?
十一樓、十樓自殺,十三樓被殺,還有一件是什麼?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知道我的疑惑。
“狗,這個月陸陸續續丟了二十隻狗,都是導盲犬。”
“你們大廈有那麼多導盲犬嗎?”
我表示懷疑。
他卻聳聳肩,表情淡然。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大廈本來就是修建給盲人住的,剩下的才對外銷售。”
這一點我還真不知道。
“那你所謂的不幹凈,是什麼意思?”
他呵呵一笑,臉色有些怪異。
“你知道十一樓的醫生為什麼要跳樓嗎?”
我搖頭,自殺案件,不歸我們專案組管。
“醫鬧,一個老奶奶看病過程中可能發生了一些誤會,跟十一樓吵起來,她的導盲犬還咬了醫生,醫生打了她的狗,然後事情就鬧大了,她非要說醫生打了她,她的家人就以此到醫院鬧,說他打人,歧視盲人,還虐待動物,這事鬧大了,上了新聞,你知道的,現在的媒體從來都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後來聽說他被吊銷執業證,被人告,出門還被人打,家人飽受騷擾,最後受不住壓力,從十一樓跳了下去。醫生死後,聽說她妹妹還隔三差五的來找她的麻煩,揚言要是她逼死了自己的哥哥,要跟她同歸於盡。”
他說得很詳盡,就像他親身經歷過一樣。
其實,這事我也看過新聞,一知半解,因為我對此事並不關注。
“他死後的第二天,她的導盲犬就丟了,在她懷裏消失了,隔三差五的,她還說有鬼騷擾她,大半夜的大呼小叫,一開始大家以為她只是發瘋,可是後來,大廈里的導盲犬開始一隻接一隻的不見,經過幾乎都一樣,或許是牽着、抱着,更有甚者,是在替它洗澡的時候消失了,導盲犬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們也沒有聽到一點動靜。所以,他們都說是醫生的鬼魂做的,鬧鬼一說沸沸揚揚。”
“你的意思是,死者的死也有可能是他所為?那他跟死者會有什麼恩怨呢?”
我問他,可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直視我的眼睛,也沒有任何反常的表現,始終像是在說一個故事。
最終,他抬起頭來,朝我微微一笑。
“這不是,你應該查的事嗎?”
其實,我有點無言以對。
“我聽說……你女朋友到現在還沒有火化~”
我真的不是故意找茬的,但是,我很想知道為什麼。
或許我轉變得太快了,他甚至還來不及傷感,就已經脫口而出回答了我的問題。
“因為她是8.17案子最後的一個受害者,8.17不是還沒結案嗎,所以,幾乎所有受害者都拖着。”
他對答流利得,好像在背台詞。
我跟他說了一聲抱歉,然後沒有繼續下去。
在別人傷口上撒鹽,特么的很缺德。
探訪到此結束,出門時,我發現剛剛被我亂扔的鞋子,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一邊。
在電梯裏,我身後有兩個阿姨,嘰嘰歪歪討論女主持人的死。
“我跟你說啊,肯定是他回來了,聽說啊,死之前她家的門是反鎖的,如果不是那個什麼什麼的,一個大活人,能憑空消失嗎?就跟那些導盲犬一樣,一下就沒了,邪門得很。”
“可是他跟那個女主持有什麼恩怨啊?”
“那還能有什麼關係啊?那個女人每天花枝招展、招搖過市的,指不定啊,兩人還有一腿~”
“我找人查查他們兩個的關係。”
一出門,局長就迫不及待的跟我說。
我只好點頭。
在大廈門口,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哭哭啼啼的,跟保安吵鬧。
“我的狗,請問一下,你們誰看到我的狗了?我的狗狗~我剛剛還牽着的~”
她伸着手,四處亂摸,是個盲人。手裏只剩下一條狗繩,不過這條狗繩倒是有些特別,一般的為了方便,狗繩連接狗脖子端都是做成一種像鑰匙扣一樣,有個開合口的,這樣方便將繩子放出來。
而反觀她手裏的,末端非但不是鑰匙扣般的,而是一條筆直的類似螺絲釘的東西,尾端還有螺旋紋,完全看不出它是如何跟狗連接在一起的。
難道,遛個狗還要上螺絲不成?
這設計師也夠任性的。
只是不知道他現在可還安好?
“哎喲喂,你看吧,又一隻,我就說嘛,肯定是他,要不是有鬼,這大白天的能說丟就丟啊。”
局長眉頭皺得厲害,神色嚴峻的說了句。
“這倒跟密室殺人很接近。”
這有鬼的事,好像莫名其妙就坐實了。
局長一臉嚴肅的走了,我們叫上判官,吃狗肉去。
驅車前往本地最大的狗肉市場。
別人說,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裏游的,甚至是土裏打滾的,只要能入口,就沒有廣東人不敢吃的。
這話可是一點都沒錯。
廣東人愛吃狗肉,特別是一到冬天,隔着三條街都能聞到這裏的狗肉香。
現在才下午五點,這裏已經人滿為患了,我們的車開不進去,遠遠的步行過去。
狗肉飄香,酒氣衝天,三三兩兩在一塊吆五喝六的。
判官一路繞過這些狗肉攤子,頭也不回,直奔一家藏在盡頭拐角的大排檔。
“我跟你們說啊,這藏得越深的啊,味道越正宗。”
“老闆,一鍋狗肉煲,大鍋。”
“好嘞,幾位稍等。”
老闆埋在一群人里,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我們稍等了45分鐘,老闆終於一身汗水的端來一鍋香氣四溢的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