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第二十四章追回天籟(2)

117.第二十四章追回天籟(2)

我的母親,

她在遠方……

聲音一起,這個孩子立即失去了年齡。***幾百年馬背上的思念和憂傷頃刻充溢屋宇,屋宇的四壁不見了,千里草原上最稚嫩和最蒼老的聲音都在共鳴。

在場的成年人都深受感動。我打聽了,這個孩子完全不識五線譜和簡譜,他只是在繁忙的父母嘴邊撿拾到一些歌聲罷了,竟然能快速地連貫成自己最初的音樂生命。站在我身邊的國際著名鋼琴家劉詩昆先生輕聲告訴我,他的音準無懈可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讓人吃驚的事不斷在孩子們中生。兩個月前這裏路過一個蒙古國的歌手,看到孩子們在唱歌,便送給孩子們一份描寫森林裏各種禽鳥生態的複雜歌譜,才教唱了兩遍就匆忙回國了。歌譜放在老師那裏,卻不知怎麼丟失了,大家沒法再學,深感可惜。沒想到站出來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巴爾虎蒙古族的阿木日其其格,她說自己在跟唱兩遍的時候已經能夠全部背唱,請老師拿出紙筆記錄。老師驚奇地記錄著。後來歌譜的原稿找到了,一作對比,居然一字不差、一音不差。

這又是怎麼回事?

不僅是唱歌,連舞蹈也是如此。這些剛剛集合在一起的孩子顯然沒有受過任何舞蹈訓練,但是,他們的動作卻展現出一種天然的韻律和節奏。有一個名叫娜日格樂的布里亞特蒙古族小女孩,才九歲,一舉手一投足都滲透着公主般的高貴和嫻靜,讓我們這些走遍世界各地的大人們都非常奇怪。她的風度與她的經歷基本沒有關係,那麼,她的風度就只能來自於她的經歷之前,或經歷之外。

這些例證,很可能被人說成是天才。我想換一個字是天籟。天才是個人奇迹,天籟是天生自然。天才並不常見,天籟則與人人有關。

今天中國文化藝術界失落很多東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天籟。

在古代漢語中,籟,最早是指一種竹制的樂器。天籟,則把自然當做樂器了,是指自然之聲。其實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在他們還沒有被阻塞、被蒙蔽、被扭曲的時候,最能感受自然生態,並且暢快地吐露出來。這樣的人,常常被稱為未失天籟、未失天真、未失天性之人。但是,這樣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大多只能從兒童中,從邊遠地區的荒漠間尋找。

這樣的人,說得好聽一點,是未受污染之人,說得難聽一點,是未受教化之人。但是,他們是那麼可愛,那麼純凈,那麼無拘無束,那麼合乎藝術本性,不能不使我們一次次回過頭來,對現代文明的所謂“教化”投去懷疑的目光。

現代文明當然也有很多好處,但顯然嚴重地吞噬了人們的自然天性。密集的教學、訓導、觀摩,大多是在狠命地把自然天性硬套到一個個既成模式中去。自然天性一旦進人既成模式,很少有活着出來的。只有極少數人在臨近窒息之時找到一條小縫逃了出來,成了藝術上的稀世奇俠,或其他領域的神秘天才。當然,也可能在逃出來之後不知所措,終老於混混沌沌的自然狀態。但即使這樣,也活得真實,躲過了模式化的虛假。

因此,現代文明不能過於自負。在人和自然的天性面前,再成熟的文明也只是匆忙的過場遊戲,而且總是包含着大量自欺欺人的成分。例如,大家都以為藝術是現代文明的訓練結果,但不妨靜夜自問,我們每個人在童年時代就大致分得清人的美醜了,那又經受過什麼訓練?後來在課堂上說得非常複雜的平衡、挺拔、生動等美學規則,只是教師們對童年直覺的笨拙表述罷了,很難從學術上論定。童年直覺來自何處?天性,天籟。

同樣,當我們童年的眼睛第一次面對自然美景時出驚喜光芒,也與後天的教育基本無關。甚至在我們成年後的寫作中,那些不知怎麼流瀉出來的可圈可點的句子,肯定也與前人或旁人文章關係不大。

清代學者袁枚在《隨園詩話》中說:“天籟不來,人力亦無如何。”如果來了,則“不著一字,自得風流”。可惜我們現在看到的,儘是人力,儘是文字,儘是雕琢,儘是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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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挲大地(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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