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情深難壽(4)

第48章 情深難壽(4)

第48章情深難壽(4)

這件事情的起因其實很簡單。今日阿顏領着長庚、斐然來長公主府時,恰巧被后廚一名打雜的小廝撞見,因為覺得長庚與自家的駙馬爺長得有幾分相似,這小廝回去之後就將此事與后廚的人提了提。

其實長庚出入長公主府這麼些日子,府內眾人基本都見過他,若是兩人當真長得像,大家不可能看不出來。只是這小廝祖上世代都是看相的,自己也有些絕活,平日裏府內的下人都喜歡找他來看看相,這麼一來二去,他說的話也算有些分量。

聽他這麼一念叨,往日裏怎麼看怎麼沒交集的兩人,便被套上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關係。

隱閣中除了慣常與長庚接觸的幾個人,其他人對他的真實身份都不甚明了。就連卓印清的書童長青,雖然以前總隨着隱閣中人將長庚喚作小公子,其實也只知道長庚是卓印清費盡心力尋回來的故人之子。是以聽到了這些閑話,長青既氣憤又慌亂,氣沖沖地回來將此事告知了卓印清。

見卓印清仍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長青急得直跺腳:“那混賬還理直氣壯地說,男孩少時長相都隨母親,現在看不出什麼,長大之後會越來越像公子。如此睜着眼睛說瞎話當真是氣煞人了!”

卓印清拿着書的手一頓,啼笑皆非道:“已經傳開了?”

“也不算傳開。”長青低聲嘟囔,“前後院由囊螢、映雪兩位直接管着,口風都緊得很,唯有后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裏面的人就散漫了些。那小廝只說給了后廚的幾個人聽,方才顏姑娘不是開了藥方子讓我去煎藥嗎?我見日裏出入后廚,早就輕車熟路了,進去的時候就沒跟人打招呼。他們說話的時候不知道我在,被我偷偷聽了幾句。”

“那小廝如今怎麼樣了?”卓印清問道。

“長公主剛剛讓府兵將他揪到正廳門外狠狠地抽了一頓板子,如今已經被拖到後面養傷了,我瞅着方才那小廝身上的傷,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下不來床。”

長青說到這裏不禁打了個寒戰:“說來我隨着公子來長公主府也有些日子了,從未見過長公主處罰府內的下人,沒想到罰起人來這般雷厲風行。那小廝剛嚼完舌根沒多久,就被長公主知道了。罰他的時候還將府內的下人都招過去圍觀,胳膊粗的軍棍哪,光是聲音就聽得人心裏瘮得慌。”

卓印清微微頷首,示意他知道了。

長青觀察着卓印清的神色,忐忑地問道:“公子你不生氣?”

“我生什麼氣?”卓印清好笑地反問道。

“都鬧到長公主那裏去了,說不準會讓她誤會了。”

卓印清卻搖頭說:“不打緊,這種事情她怎麼會誤會?況且她若是真的多想了,也不會上來就給那人一通板子將這事鬧大了。這些日子長公主府內發生了太多事,她只是尋個機會給府中的下人一個警示,不在此事上做文章,也會尋別的由頭,不必擔心。”

長青原本還緊張着,聽到了卓印清的話也不禁鬆了一口氣:“也是,那人哀號的聲音響徹了整個長公主府,日後只怕再沒人敢再多嘴說什麼。”

卓印清將最後一本書放回書架,頓了頓,轉過身來忽然向長青問道:“我與長庚長得就那麼相似?”

“怎麼會?”長青先是一怔,而後笑嘻嘻道,“若是長庚真與公子有半點相似的地方,這麼多年過去了,閣中早就有人提了,哪裏還輪得到那看相的來說?”

卓印清對着他揮了揮手:“下去吧,將我的葯端上來。”

長青應了一聲“好”,轉身噌噌噌地竄出了房門。

俞雲雙這一招殺雞駭猴頗有效果,長公主府一時間安靜了不少,就連囊螢、映雪說起話來也變得輕聲細語了,生怕觸了俞雲雙的逆鱗。

在眾人猜測俞雲雙這些日子是不是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的時候,俞雲雙的心情卻頗好,從書房回來得也比往常早了許多。

卓印清正默寫着早上去大理寺時整理的卷宗,忽然聽到外廳傳來一陣刻意壓抑的響動。

俞雲雙自幼習武,腳步輕盈,只可惜今日穿着絹紗長裙,走起路來裙裾曳地,加之系在細腰間壓着裙角的環佩搖擺,難以避免地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卓印清裝作沒有聽到,由着她從大廳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挪到自己的身後,待她伸出手來要捂他眼睛的時候,他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轉過身來,口吻無奈地說道:“原來罰人挨板子能讓你這麼開心。”

“你都知道了?”俞雲雙還未來得及使壞就被卓印清逮住了,她訕訕地將手收了回來,“也對,當時動靜那麼大,你若是沒聽到才奇怪。”

卓印清拉着她坐在了自己旁邊的玫瑰椅中:“你今日回來得太早,我這邊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你若是沒有事情做,便在這裏陪着我吧。”

俞雲雙坐在椅中雙手托腮,鳳眸彎彎地注視着卓印清寫字。

其實俞雲雙如此開心的原因,卓印清下午從阿顏遞給他的信箋中便已經獲知。卓印清本以為以俞雲雙的耐性,怎麼都能忍到他將這頁紙寫滿了再開口,沒想到他剛用毛筆蘸了墨,筆還未落到紙上,就看到自己的左手向著側旁一劃,連帶着左臂也沉了下去。

視線順勢看了過去,原來是俞雲雙等得不耐煩,索性將頭枕到了他的手臂上。

心中哭笑不得,卓印清以筆頭輕輕點了點俞雲雙白皙的額頭,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怎麼今天這麼懶,嗯?”

一聽這個詞,俞雲雙立刻直起身來,若不是卓印清躲得快,險些被她撞了鼻子。

俞雲雙撇了撇嘴,不滿意道:“我並不是懶,我只是有些累。”

“累了就先去榻上睡吧。”卓印清明知她是想炫耀,卻故意逗她,“我過會兒也去。”

俞雲雙悶悶不樂道:“不去。”

“那便老實坐着。”卓印清道。

俞雲雙又吞吞吐吐道:“不坐。”

卓印清只好將筆放到了白玉筆擱上,側眸打量她道:“那你是怎麼了?想生孩子了?”

俞雲雙警惕道:“你想做什麼?我癸水來了。”

見卓印清又要去執筆,俞雲雙飛快地按住了他的手,鳳眸一轉,試探地問道:“你這幾日不怎麼去隱閣,是不是消息也閉塞了許多?”

“那日不是你向我傳了楚老先生的話,說讓我安心養病的嗎?”

俞雲雙嘀咕道:“你這一養病,連我的事情也不關心了。”

卓印清原本想笑,心中明白俞雲雙臉皮薄,若是這個時候笑了,她定然會惱。捂着唇以低咳掩飾住笑意,卓印清道:“你直接說給我聽也是一樣的。”

俞雲雙卻推了他一把站起身來:“不與你說了,反正明日你也能收到隱閣的消息。”

卓印清匆忙拉住了她的手,哄她道:“你的事情我又怎麼會不掛心。你通過新任的禮部尚書羅暉,暗中變更了卜算結果,使中書令竇仁之女代替了季正元的嫡女成為帝后之位的最終人選,這步棋走得確實妙。”

大寧以武立國,國風開放,對於男女婚嫁其實並不怎麼干涉,這也是當初俞雲雙可以在短時間內連續下嫁三次而無人指責的原因。

但即便如此,帝后之位非同尋常,尤其此番要立的還是新帝的元后。大寧素來立嫡不立庶,在後位上誕下的龍嗣,只要沒什麼大錯,便是鐵板釘釘的太子,未來帝位的繼承人,自然需要謹慎對之。是以當禮部尚書羅暉在早朝上呈上奏疏,言卜算兆示原后位的人選季尚書嫡女命盤與中宮之位並不符合時,滿朝寂靜,竟然沒有一個人有膽量站出來反對。

季正元聯名百官將俞雲宸扶上皇位時,就等着再將自己的嫡女嫁與俞雲宸為後,從而親上加親。卻沒想到他處心積慮謀劃了這麼久的事情,竟然因為“天意”二字落到了他人的手中。

“其實我將季正元的嫡女剔除出局的時候,曾猶豫過是否再一次干涉后位的人選。”俞雲雙重新坐回卓印清的身邊,說到了正事,神情嚴肅了不少,“但是轉念想了想,一來卜算一事太過討巧,做得太刻意反而會招人懷疑,二來除了第二順位的竇仁,朝堂上似乎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

“確實如此。”卓印清贊同道,“帝后這個位置若是落到了其他派別的手中,季派定然不會善罷甘休。而竇仁與季正元互為盟友,是季派的中堅力量,是以這個結果季派可以接受,季正元卻未必。當初先帝駕崩時,竇仁才官拜吏部尚書,正因為跟隨着季正元,才坐到了中書令這個位置。如今竇仁沾着季正元的光踩到了他頭頂上,季正元卻只能打碎了牙往肚裏吞,以他的脾性,只怕已經在心裏狠狠地記了一筆。只要季正元的女兒還要入宮,季派內部的矛盾,不需要人點火,遲早會有爆發的一天。”

今上大婚的日子最終定在了來年的杏月,只是竇家女還未嫁入內庭,卓印清口中所說的“遲早”就已經現出徵兆來。

竇仁與季正元兩人起先對於彼此甚是禮讓,在朝堂之上雖然偶爾會為些小事起爭執,但在大事上還是同仇敵愾,直到一日季正元在早朝上呈了一封奏疏,兩人自此開始針鋒相對了起來。

說來此事還是源於今上大婚一事,當時禮部尚書羅暉已經將擬定的良辰吉日與大婚的所有安排上奏與俞雲宸,滿朝皆無異議。季正元卻突然站了出來,言如今邊關戰事焦灼,正是輜重緊缺之時,此次帝王大婚理應從簡,與此同時,還列舉了寧史上許多帝王因為戰事而主動削減吃穿用度的例子。

季正元說得義正詞嚴,字裏行間儘是自己為家國天下的憂慮,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此番的舉動是為了打壓竇仁的氣焰,從而鞏固自己在季派中的地位。

他這個做法得罪的並不只是竇仁一人,就連俞雲宸在聽到他的奏疏之時,都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頭。

季正元所舉的例子在寧史之中的確屢見不鮮,但卻與帝王婚事關聯不大。畢竟能在帝位上大婚的都是少年天子,自寧朝開國以來年少未到大婚之齡即位的帝王除了今上俞雲宸,就是當年的獻帝俞顯。獻帝周歲即位,由睿景太后蘇珺攝政至其十五歲大婚後歸政於帝,開始了自己的親政之路。

大婚對於少年帝王來講意義非同尋常,是以排場鋪張一些並不為過。雖然俞雲宸自即位起就已親自把持朝政,但是朝中大小事務還是由以季正元為首的季派來決斷。此番大婚雖不足以改變什麼,可季正元針對此事遞上了這麼一份摺子,即便沒有別的意思,以俞雲宸多疑的性格,也能被他琢磨出一些其他的用意。

竇仁以今上冊立元后應當重視為由反駁季正元的諫議,兩人在朝堂上各執一詞,互不退讓。爭執到了最後,俞雲宸雖然盛怒,卻只能下旨將納彩禮與大征禮各減五成,之後也不等朝堂上眾人反應過來便拂袖離去。

此事成了季派內部爭鬥的一個開端,自此之後竇仁從季派中脫離,開始自立派別。

俞雲宸對整件事情採取聽之任之的態度。一方是扶植自己登上皇位,之後又處處干涉朝政的親舅舅,而另一方是自己皇后的生父,與自己有着越來越緊密的聯繫的國丈大人,這兩人劍拔弩張的明爭暗鬥,他誰也不偏誰也不倚,有時甚至會在兩人斗得白熱化的時候採納以姚永泰、羅暉為首的中立派別的意見,打破了原來朝堂上季派一家獨大的局面。

季正元專權已久,左右朝中文官言論,甚至連俞雲宸的聖旨都敢駁回,早就觸犯了他的底線。如今竇仁與季正元分庭抗禮,俞雲宸掌握了表決權,雖然仍不能為所欲為,但總比以前的寸步難行要好上許多,自然樂見其成。

這件事整體的走勢讓季正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以前俞雲宸對於他的話都悉數聽從,而如今俞雲宸雖然採納了他的意見,卻在態度上明顯偏袒竇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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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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