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情深難壽(2)
第46章情深難壽(2)
那條消息與他對俞雲雙說的話,單獨拎出來讓任何人知道都不會出現紕漏,但是合在一起拿捏在俞雲雙的手中,以她的敏銳,足以令她察覺出端倪。
卓印清對於俞雲雙太過上心,上心到即便俞雲雙自己沒有發現她對他的反應與往日裏不同,他也能一下子察覺出來,更何況還有方才他從囊螢口中套出來俞雲雙正在翻查醫典的話。
造成如今的結果確實是他的疏忽,而背後的真相是隱閣一直以來掩蓋的秘密,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不會允許任何人將此事重新挖出來。
卓印清可以肯定醫典古籍之中沒有任何關於那毒的記載。俞雲雙是個十分慧黠的人,前路看不見盡頭的時候,她會轉而去尋找另外一條路。待到她再去親自調查母親當年的舊案,卓印清就會用早就埋下來的假線索會將當年下毒之人指向懷安公卓崢,從而將這場懷疑的根源消除。
誤導也好,欺瞞也罷,卓印清向來喜歡將一切攥在手中,讓它們循序漸進。這整個計劃不應該在此時脫離軌道,到了恢復原位的時候了。
包括他與俞雲雙的感情。
卓印清輕舒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眸,終於將手中的書冊攤開,靜靜地讀了起來。
之後的日子,卓印清留在長公主府中養病。阿顏由裴珩帶着拜訪了隱閣幾次后,便輕車熟路了起來,每日都會來長公主府為卓印清例行把脈,順便彙報隱閣中的大小諸事。
這一日阿顏診脈完畢之後並沒有立刻走,反而將一粒以石蠟密封的藥丸遞給了卓印清。
隱閣之中負責直接向卓印清傳遞消息的是宋源,形式多以信箋或者口頭為主,像這樣以白蠟丸方式的,要麼是消息太過隱秘需要立時銷毀,要麼就是越級傳遞。
卓印清從阿顏的手中接過蠟丸:“這是誰送的消息?”
“是我大哥。”阿顏回答道,“那日公子托我向大哥傳話,他在下令所有知情人封口的同時,叮囑一旦有人打聽安寧公主的舊案,就立刻來隱閣稟報。這個蠟丸里有翻案之人的身份與她探察的過程。”
卓印清笑了笑:“有心了。”
一面說著,一面用拇指與食指在蠟丸上輕輕一捏,只聽“啵”的一聲,蠟丸從中間裂開,掉出一張攢成一團的紙團。
“公子可還有什麼需要吩咐的?”阿顏看卓印清只是將紙條拿在手中把玩,似是並沒有要看的意思,忍不住開口問道。
“長庚和斐然那兩個小子這段日子如何了?”
阿顏清麗的面容露出了無奈之色,低聲道:“公子不在,他們鬧死人了。”
卓印清聲音帶着笑意道:“下次你來的時候將他們二人一同帶着,我要檢查他們的功課。”
“是。”阿顏應了一聲,向著卓印清斂衽行了一禮,而後退出房間。
卓印清在阿顏走後,才將那張紙條慢慢展開,在俞雲雙的名字上停滯了良久,而後輕舒了一口氣,將紙條連同空蠟丸一同丟盡了炭火之中。
俞雲雙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俞雲宸大婚事宜的安排,整日裏都待在書房中,但是每到卓印清喝葯的時辰,她都會親自將葯端過去,看着他將葯湯喝完了才會離開。
今日的俞雲雙回來的時辰比往日裏要晚了許多,此時卓印清已然喝完了葯,正就着燭火案頭看書,聽到了外面的響動抬起頭來,看到俞雲雙踏着月色走進屋門。
月色皎皎,將她柔和的面龐鍍上了一層清冷的光輝,她停步在了廂房的大門口,纖細的背脊靠着門欄,靜靜地端詳着卓印清。
兩人的目光相遇,因着距離太遠,彼此似乎都看不懂對方眸中所傳遞的蘊意。
最終是卓印清先有所動作,將手中的書冊合上,站起身來迎向俞雲雙:“既然回來了,怎麼也不進來?”
他的聲音是一入既往的清潤,彷彿含着一塊溫玉,七分雅緻,三分風流,讓人心頭舒暢。
俞雲雙扯出一分笑意:“這燭火暗,你這麼看書也不怕傷了眼睛。”
搖曳的燭火隨着半敞的窗牖緩緩流動,模糊了卓印清面上的表情。卓印清頓了頓,而後笑道:“確實應當注意這些,本來就沒有觸覺,若是連視覺也失了,以後該怎麼看你?”
若是往常,俞雲雙定然會嗔怪他說話不正經,但是今日的她卻似是有心事一般,抬步進了房門,走到了卓印清的身邊,清麗的面龐微微仰起看着他,咬着下唇不發一語。
“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卓印清為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你今日的情緒似是不對。”
“發生了許多事情。”俞雲雙低低道,“正是因為事情太多了,才不知道從何處開頭來講。”
“那它們已經解決了嗎?”卓印清問道。
“解決了。”俞雲雙眸色漾着朵朵漣漪,分明柔軟如秋水,看起來卻十分堅定,“都解決了。”
“那就不說了。”卓印清口吻帶着調侃,轉身領着俞雲雙繞過了屏風,向著床榻旁走去,“你也知道我是隱閣的閣主,向我尋求解決之道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一陣清涼的夜風拂來,將內室長燈檠上的燭火吹得浮動起來,搖搖曳曳流連在卓印清清癯頎長的背影上,那一層暖融融的橘色邊緣讓人覺得心安。
俞雲雙一件一件褪去自己的衣衫搭在雕花衣架上,換上了雪白寢衣,走到了卓印清的身邊倏然道:“不喜歡。”
“不喜歡?”卓印清正伸手解着腰上的玉帶,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什麼不喜歡?”
俞雲雙上前為他寬去了外衫,低垂着頭道:“許多事情都不喜歡,最不喜歡的是我的性子。”
卓印清笑道:“我喜歡。”
“嗯?”俞雲雙怔了怔,顯然沒想到卓印清冒出來的會是這一句。踟躕了一番后,終於抬起頭來凝視着他,緩緩道,“姚永泰這人十分好用。”
“聰明人都很好用。”卓印清道。
俞雲雙搖了搖頭:“我如今已然將他完全掌握在了手中,卻還是不敢放心去用。”
“原來是這件事。”卓印清笑了笑,“在位者確實需要識人善用,但是不管如何用,用得好就夠了。”
俞雲雙抿了抿唇,蹬了鞋子爬上了床榻,背對着卓印清道:“我很容易懷疑人,我不喜歡。”
卓印清換好了寢衣,卻並沒有上榻,而是俯下身來用手輕輕觸了觸俞雲雙柔媚的眉眼,聲音溫柔得仿若玉石:“我若是你,自幼生活在內庭之中,見慣了鈎心鬥角爾虞我詐,也會如此。”
俞雲雙伸手一拉,要將他拉上床榻,卓印清卻笑道:“且等一等。”抬起手來放下了床榻旁的帷幔。
傾瀉下來的帷幔宛若靜止着的瀑布,將兩人隔絕在了其中。卓印清掀了錦被躺下來,入目處俞雲雙卻半撐起身子,她身上的寢衣單薄寬鬆,順着圓潤的肩頭滑下,露出小巧精緻的鎖骨。
“你累嗎?”俞雲雙鳳眸之中神色莫名,看着他時分外專註。
卓印清啼笑皆非:“這句本該是我來問你,我在這裏閑了一天,你卻整日在書房中忙碌。”
“我不累。”俞雲雙回答道,而後又換了一種說法,“那你的病今日如何了?”
話畢,自己卻抬手覆上了卓印清的前額。
柔軟的手心在卓印清的額上探了半晌之後,俞雲雙重新躺倒,鴉翼一般的發隨着她的動作鋪了一床,宛若一片綻放的墨花。
“還有些燒。”俞雲雙自言自語道,口吻有些如釋重負,又有一些淡淡的沮喪。
卓印清這回倒是真的不懂她了,側過身來面對着俞雲雙:“你今日究竟是怎麼了?”
俞雲雙的臉飛了一片紅暈:“你身體還沒好,我自然會心焦的。”
“我身體早就好了。”卓印清無奈道,“你方從外面回來,手是涼的,無論你此刻摸的是誰的額頭,都必然是熱的。”
俞雲雙聞言眨了眨眼,躺在榻上思忖了一陣,又突然翻身起來湊到了卓印清的面前,寢衣單薄寬鬆,從卓印清的角度,幾乎能將內里的風光全部看個通透。
“那……既然……”俞雲雙聲音破天荒有些吞吐,“既然如此,我們便在今晚生個孩子吧?”
卓印清原本還目不轉睛地看着俞雲雙微敞開的衣襟處,聞言抬起頭來,神色古怪道:“你說什麼?”
既然第一遍都已經說出口了,第二遍便順溜了許多。俞雲雙揚了揚尖尖的下頜,對着卓印清重複道:“我方才說……我們就在今晚生個孩子吧?”
卓印清原本就側卧着,面上的表情十分沉着,露在外側的耳垂卻有些發紅。沉默了半晌之後,卓印清緩緩道:“你可知,這孩子不是一晚上就能生出來的?”
“我當然知道。”俞雲雙道,“父皇後宮的嬪妃不少,若是父皇每在她們那裏宿上一夜,便能誕下龍嗣,那我該有多少個兄弟姐妹了?”
卓印清還是有些猶豫:“若是今晚生不出來怎麼辦?”
俞雲雙抿了抿唇:“那就以後再試試。”
卓印清嘴角一動,上揚的弧度微不可見,面上的表情卻愈發猶疑,從鼻腔之中長長“嗯”了一聲,聽不出來他是同意了,還是沒有同意。
俞雲雙詫異地問道:“你今日是怎麼了?往日裏你不是如狼似虎的嗎?”
話畢,俞雲雙的視線從卓印清的面上劃過,向他的下方掃了掃,那裏被厚厚的錦被蓋着,看不出來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莫非你……”俞雲雙的聲音就含在喉嚨里,盡量讓自己說得不那麼直白,“你今日……又不行了?”
卓印清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神色難辨。
“若是不行的話,用不用我來幫你?”俞雲雙試探問道。
卓印清沉吟:“怎麼幫?”
這個問題似是也將俞雲雙問住了,俞雲雙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鳳眸之中驀地劃過一抹流光:“我有書!”
話音一落,撐起身來便要越過卓印清向著床下爬去。那幾本秘戲本子被她偷偷藏到了床榻下面,今日剛巧能派上用場。
卓印清卻在這個時候使起了壞,錦被下的手偷偷向側旁一伸,隔着被子精準地攥住了俞雲雙的胳膊倏然一拽。俞雲雙重心不穩摔在了他的身上,掙扎爬起來的時候不小心探到了什麼東西。
寢衣單薄,一切都是那麼明了,俞雲雙甚至覺得那東西就像是被自己直接握在了手中。
腦中一片轟鳴,麵皮也燒得幾欲融化掉,俞雲雙維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也不敢動。
“書倒是不用了。”耳邊傳來卓印清的聲音,喑啞中帶着戲謔的笑意,“但若是你願意,就這麼直接來幫我吧。”
俞雲雙噌地把手收了回來,順勢在卓印清胸口處蹭了好幾下,口吻驚慌道:“我不要直接來!卓印清你騙人!你個騙子!”
分明是指責的話,卻因着她暈紅的眼角與鳳眸之中的瀲灧波光,聽起來便染了一層若有若無的柔媚。
暗色的眼眸終於浮起流光,湧出萬千情緒。卓印清卻將它闔上,湊近了俞雲雙的耳畔低聲喟嘆道:“這是你對我的補償,還是你付我的代價?”
月色皎皎,透過半合的窗牖斜斜照進內室,撒在床榻前的輕薄紗幔上,暈染出一片清冷的光輝。
第二日俞雲雙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對勁的地方。這種酸痛與平日裏練武之後的感覺不一樣,倒像是溺在了池水后復又被人拖了上來,除了呼吸,其他地方懶洋洋得一動也不想動。
聽到身側之人的呼吸起了波瀾,俞雲雙側身看向卓印清,卻與他的眸光對了個正着。
此時巳時已過,正是天光大盛的時刻。耀目的陽光透過輕紗帷幔灑在床榻間,將卓印清琥珀色眼眸中的溫情襯得更加明晰。
他的眉眼彎起怡然的弧度:“你醒了。”
“嗯?”卓印清明知故問,錦被下的手卻不安分了起來,順着俞雲雙柔軟的曲線緩緩地向下摸索,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際時驀地一用力,兩人的身體頃刻間貼合到了一起。
昨日兩人折騰到了很晚,睡下時都懶得再重新換上寢衣,此刻肌膚相親,雖然誰都沒有開口再說話,可近在咫尺的急促呼吸卻蒸騰起一陣情不自禁。
俞雲雙能感觸到他的心跳,溫度燒灼到幾欲將她融化。輕喘了一口氣,俞雲雙道:“昨夜那麼累,你一夜沒睡,現在還要這樣,身體怎麼受得住?不準!”
卓印清卻直接忽視了俞雲雙後半句話,動了動脖頸,輕輕一咬她盤桓在他面上的指尖問道:“這樣是哪樣?”
俞雲雙一聲低呼,連忙抽出自己的手指,只是手上剛解放,身上卻失守了,慌亂之際只顧得上抵着他的胸膛將兩人的距離拉開了一些。俞雲雙抿了抿唇,低聲在他耳邊輕語道:“當然是生孩子。”
“生了嗎?”卓印清的手不停地使壞,攪得俞雲雙也迷糊了起來,喃喃地回答道,“還沒有。”
“這可怎麼辦?”卓印清音色風流,口吻卻帶着一點疑惑,而後靈機一動建議道,“那就再生一次。”
淡淡的葯香味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俞雲雙還未來得及反駁,話語便盡數被卓印清吞了下去。
兩人早上這麼鬧了一出,再醒來的時候午時已過。俞雲雙起身的時候腰上一片酸澀,連胳膊都懶得抬起來,反觀卓印清,倒是一派神清氣爽的模樣,還親自幫着她將衣裳穿戴好,就連面上的血色也好了許多。
兩人的前後反差太大,俞雲雙不禁懷疑那幾本秘戲冊子上講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只是這樣的情況持續到了晚間的時候,兩人便倒了過來,卓印清因着太過折騰,加之前一天晚上沒有休息好,還沒等俞雲雙從書房回來,又發起熱來。
卓印清沒讓人通知俞雲雙,自己寫了一副藥方讓長青去藥房煎藥。只是后廚的人見那方子與平日裏的不一樣,不敢相瞞,便私下裏通知了俞雲雙。
俞雲雙得知消息之後第一時間派人去隱閣請阿顏,而後便放下了手頭的事務趕去內院陪卓印清。
這個時辰去隱閣叫人顯然也驚動了隱閣上下,當候在門外的侍女通知隱閣的人來了,俞雲雙起身去門外相迎,才發現除了阿顏,還有一位老者與她一同前來。
那老者頭髮花白,背脊卻十分挺拔,氣質沉穩,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之相,對着俞雲雙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
俞雲雙以前雖然沒有見過此人,但是看到阿顏對他一副恭敬的模樣,也能將他的身份猜出個大概。
親自上前將他扶起,俞雲雙笑道:“想必您就是阿顏的師父楚老先生了,駙馬曾經對我提起過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