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十章(6)
“這街上果真有一匹神出鬼沒的小黑驢?”
李一斗說:
“那是傳說,其實誰也沒見過。”
莫道:
“這條街上徜徉着無數驢魂。”
李一斗說:
“這倒不假。這條街少說也有二百年了,殺過的驢無法計數。”
莫問:
“現在每天能殺幾頭驢?”
李一斗說:
“少說也有二十頭吧。”
莫問:
“哪有這麼多驢?”
李一斗說:
“支起殺驢鋪,還愁沒驢殺?”
莫問:
“殺這麼多驢,能賣掉嗎?”
李一斗說:
“有時還不夠賣哩。”
正說著,有一個農民模樣的人牽着兩頭肥胖的黑驢迎面走來。莫走上去,問:
“老鄉,賣驢?”
那牽驢人冷冷地瞅莫一眼,一聲不吭,拉着驢,虎虎地過去了。李一斗說:
“要不要看殺驢?”
莫說:
“看,當然要看。”
他們折回頭,跟着牽驢人往前走。走到孫記驢肉鋪前,牽驢人在鋪外大叫:
“掌柜的,來驢了。”
一個禿頭的中年人從鋪子裏跑出來,說:
“老金,怎麼才來?”
老金說:
“過渡口時耽誤了。”
禿頭打開鋪子旁邊一道柵欄門,說:
“牽進去吧!”
李一鬥上前,說:
“老孫。”
禿頭怔了怔,說:
“哎喲,兄弟,大清早出來遛彎兒?”
李一斗指指莫,說:
“這是北京來的大作家,莫莫老師,寫電影《紅高粱》的。”
莫說:
“一斗,行啦。”
禿頭看看莫,說:
“紅高粱?知道知道,釀酒用的好材料嘛!”
李一斗說:
“莫老師想看看你如何殺驢。”
禿頭為難地說:
“這……這……血沫橫飛的,別把晦氣弄了您身上……”
李一斗說:
“你別支吾了,莫老師是市委胡書記請來的客人,給咱酒國寫文章的。”
禿頭說:
“噢,是記者呀!看吧看吧,給俺這小鋪子揚揚名。”
莫和李一斗隨着驢走到後院。禿頭圍着兩頭黑驢轉圈。兩頭驢好像怕他,轉着圈躲避。
李一斗說:
“這傢伙,是驢閻王。”
禿頭說:
“老金,今日拉來的貨色不怎麼樣啊!”
老金說:
“嫩口,黑皮,豆餅催的膘,你還要什麼貨?”
禿頭說:
“怎麼說呢?這兩頭驢都餵了激素,肉味不行哪!”
老金說:
“我他媽的到哪兒去弄激素?你說個痛快話,要不要?不要我就拉走,滿大街都是殺驢鋪子呢!”
禿頭說:
“老哥,別性急嘛!多少年的老朋友啦,你就是牽來兩匹紙糊的叫驢,我也得買下來燒給灶神爺。”
老金伸出手,說:
“給個價吧。”
禿頭也伸出一隻手。兩隻手握在一起,用袖管蓋住。
莫有些奇怪。李一斗小聲說:
“這是規矩,買賣牲口,從來都是摸指頭講價錢。”
禿頭和賣驢人的臉上都有豐富的表,好像兩個表演啞劇的演員。
莫觀察着他們的臉,感到很有趣。
禿頭一抖胳膊大聲說:
“就是這個數了,到了頂啦,一個子也不能加了!”
賣驢人也抖抖胳膊,說:
“這個數!”
禿頭人掙出手,說:
“我說了,一個子也不加了,不賣你就牽走!”
賣驢人嘆了一口氣,大聲說:
“孫禿子呀孫禿子,下了陰曹地府,讓野驢啃死你個雜種!”
禿頭反相譏:
“先啃死的是你這個驢販子!”
賣驢人把驢韁繩解下來。買賣做成了。
禿頭喊:“嫚她娘,給金大爺倒碗酒來。”
一個渾身油膩的中年婦女端着一大白碗酒出來,遞給賣驢的老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