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1)
§§§自序
今年是我辭去公職在家寫作的第二個年頭,也是本世紀的最後一個年頭。很多人對時間非常敏感,總以為1999年就會如何如何,而在我眼裏,時間的概念並不太明顯,我的光陰是被一本書和另一本分割開來的,當我在寫小說之餘陸續寫這些隨筆的時候,我很少意識到光陰在漸漸移走,只有當它們多到夠出一本集子的時候,我才猛然想起,哦,已經有那麼多時光過去了。
一個長期在書齋浸泡着的女人有時會讓人想到鬼,特別是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披着一頭濕漉漉的長坐在書桌前,這種感覺尤為強烈。我看到燈光把我的影子打到牆上,我和我的電腦都被照射成一種傾斜的形狀。一個長披身的女子與一台機器,那是虛幻世界裏的東西,那種黑暗的晃動的影像讓人感到恐懼。
作家是唯一可以在夢境與真實中自由出入的人(演員也可以,但他一個人做不到),這便是寫作這種艱苦職業的魅力。我喜歡在流汗的下午就着一杯清茶和我小說中的人物共同度過,那種時刻我完全不屬於我自己,我進入故事,進入另外一種幻境,在夢境與遊戲之間飛來飛去,那時思維好像通了電,身體輕離地面,懸浮在半空中,只有頭腦一個勁兒地向前奔。
我的小說與隨筆在風格上有很大的不同。應該說隨筆更加貼近讀者。這一批文章陸陸續續寫了大約有三四年時間,都是在寫長篇小說或者中篇小說之餘完成的。我的短篇小說還不如我寫的中篇多,我個人的寫作是傾向於“長文”的,所以寫隨筆就走了另一個極端,短,凝練,乾淨。在這裏我得感謝我的朋友俞悅小姐,有很多篇隨筆都是她“逼”出來的,她編的報紙永遠火燒眉毛,不寫不成。
事實上我自己也喜歡這種交替寫作的行為方式。就像一個正常的人要有喜怒哀樂一樣,我樂意嘗試各樣滋味的寫作。如果一個人活着永遠只有一副面孔那多可怕,一個職業的寫者也不可能一味地“深刻”,他須有張有弛,有各種面貌和姿態。我們有幸生活在一個迅速變革的時代,周遭的一切每年每月每天甚至每分每秒都在變,我們像被人裝進了一隻魔桶里,我們的生活好像被人放進了“加速度”這一可愛的“調味劑”。如果你冷靜觀察,你會現身邊的人物來來往往,如同略帶荒誕色彩的戲劇:有人剛剛買了輛汽車,寶貝得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放在被窩裏摟着睡覺;有人炒股票炒得着了迷,看着自己心臟跳動的曲線都以為是股票在上漲;有人覺得桑拿浴如同“**禁閉”,有人則覺得酒吧里亂糟糟的痛苦得不得了。當我們站在時尚之上看這些熱鬧的“新都市時尚”的時候,會有一種坐在直升飛機上俯味:大地的感覺。地面上正用植物搭建迷宮,那些特殊的植物不斷瘋長蔓延,遮擋了我們的視線,地面上的人一片迷茫,在迷宮裏什麼也看不見。而從另一個角度看,那迷宮不過是微小的象棋棋盤,一目了然。
《回到夢露時代》收入了近年來陸陸續續寫的一些文章,大都是圍繞着日常生活中常見的事物寫的。我想,在超越了浮華以及動蕩不安的心態之後,我們需要重新回到一種本真、拙樸的狀態,這是一種略帶一點懷舊意義的回歸。我倒不覺得懷舊就應該退回到大森林裏去,住着簡陋的小木屋,用柴火燒水,這種日子我不要,我想大多數人也不會想要。我要有大玻璃窗的房屋、蔚藍色的電腦屏幕,我可以坐在窗旁靜心寫作,不用擔心柴火被雨淋濕了燒不開水。我不認為懷舊就是去掉電腦用毛筆寫作,我愛我現在的生活。懷舊應是心態上的回歸,心境變得更加樸素純美,不再那麼喧囂,浮躁,好像生活是在跟誰賭氣。
如果從這本書里你能夠讀到些快活新思維和都市新感覺,那麼,我的那些個不眠之夜也算沒白熬。在這裏,我要感謝本書的責任編輯李燕小姐,她為我這本書的出版付出了許多心血。感謝所有幫助過我的見過面和沒見過面的朋友們。
趙凝
一九九九、六、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