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註:本文中涉及的所有企業、案件、藥品、人物均為虛構,無任何影射。)
秦穆在肖承宗的屋子裏坐了一夜。
肖老師這一案的委託人是位六十多歲的老者,名叫張文華,因長期服用曠牧集團生產的“寶立健”營養品后出現了臟器受損,並於一個月前查出罹患肝癌。
這樣的情況並非首例。從五年前曠牧打着“強身健體,煥發青春”的旗號推出這款“集中醫學之大成,絕對安全無副作用”的保健品以來,不良反應的案例就時有發生。據檢測,“寶立健”中添加了一種中藥,該藥品中含有微量SBXD成分,這種成分可能在人體肝臟內沉積,增加患癌風險。而企業方始終沒有對所謂的“中醫秘方”進行修改,反而加大了宣傳力度,將幾起訴訟都波瀾不驚地壓了下去。
直到去年九月,肖承宗代理了一位肝囊腫病人向曠牧公司的索賠案,雖然賠償金額卻被壓得很低,但官司首次艱難地打贏了。此後有不少因“寶立健”患病的服用者找到肖承宗,希望能幫助他們維權。肖承宗開始收集資料,輾轉多方找到了著名的醫學和藥理學專業人士研究分析產品和病例,做了大量的前期準備。
老人做這些,不為名利,只為公義。如一根無所畏懼的針,穿起了一條傷痕纍纍的暗線,將要刺破表面的花團錦簇,抵達不堪入目的內里時,曠牧終於坐不住了。
那以後,肖承宗收到過血字的恐嚇信,接到過夜半無聲的電話,被人推得從樓梯上跌下來過,而警方始終沒能找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只得當做惡作劇處理。
老人怕他們擔心,也怕他們牽扯進來,一直閉口不提。
故人已逝,心血尚存。
書桌上整齊疊放的材料和未合上的筆記本彷彿凝固在另一個時空,安靜地等待着老先生回來。
這張老舊的木頭桌子上方就是窗戶,白天時採光很好,老人喜歡在這兒工作。時日久了,邊緣的木紋被磨得十分平滑。此刻秦穆坐在老人常坐的椅子上,用手緩慢摩挲着木頭邊緣的紋路,彷彿與故人做着一場無聲的交流。
他坐了很久,直到手機響了起來,才拿着收拾好的所有材料離開。
他定了今晨的機票,打算去J城找張文華老人,辦變更訴訟代理人的手續。臨走之前和楚煜見了一面,拿到了一些資料。
寶立健公司的負責人叫趙錦川——大名鼎鼎的J城四少之一。他身上的是非和傳聞很多,什麼酒後飆車撞人,毆打同居女明星致殘,聚會涉毒……這些放在尋常人身上非把牢底坐穿不可的惡行,對他毫無影響。
因為他姓趙。
趙家在J城根深蒂固,有趙老將軍前人栽樹,後輩自然好乘涼。趙氏家族子系眾多,聯姻無數,政商混雜,勢力牽扯,猶如一隻盤踞在J城的大蜘蛛,在巨大的網中伸開細長的腳,敏感地探知着每一根絲線的顫動。
眾多蜘蛛腿中,最粗的那條該屬趙東升。趙東升是趙老的幼子,與三個哥哥不同,他從小就腦子活絡善於算計,又背靠着父親兄弟身居要職取得的資源,拿到不少可靠的訊息和政策,在剛剛開放的市場裏翻騰得風生水起。后又與乳業巨擘的千金喜結連理,建立了資本雄厚的曠牧帝國。
趙東升與原配宋敏純粹為了資本結合,沒什麼感情。宋敏厭惡他風流成性,產下一對龍鳳胎之後長居美國療養。趙東升撩閑時拈了民族歌手方慧雲這朵嬌花。方慧雲小他十多歲,模樣周正,心思玲瓏,能屈能伸,兩人纏綿着有了愛的結晶。
趙老對這事十分反感,提一回炸一回,趙東升就一直沒敢讓孩子歸宗,將娘倆在外頭養了七八年。方慧雲耐着性子熬到宋敏故才帶着趙錦川進了門。
私生子搖身一變成了少爺,骨子裏的脾氣秉性卻極難改。他自卑又自負,陰騭又偏激,容不得別人一點指摘,做起事來十分狠辣。趙老不喜歡這個添頭孫子,家宴從不叫他。趙東升也反感他四處惹事的性子,怎奈是自己的種,又有方慧雲的枕邊風時時吹着,大多數時候睜一眼閉一眼地由着他。趙錦川不肯在集團里掛虛職,嚷嚷着創業,趙東升便給了他一筆啟動金。趙錦川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套養生大補的方子,搞起了營養品公司,也就是寶立健。
楚煜給的資料十分細緻,還包括詳細的關鍵人物關係圖、利益分佈圖和其他一些東西。J城各方勢力龐雜,其中也有金鷹的利益暗線,身為掌舵人楚煜無法在明面上有所動作,只能私底下給秦穆提供一些幫助。為了保護秦穆的安全,他特意派了一名得力的保鏢扮作助手跟隨。
手機里跳出周弋發來的消息。
——到機場了?
——嗯。
——警方暫無消息,師娘情緒穩定,同學都在幫忙料理師父後事,不需記掛。你自己當心些。
秦穆回了一個“好”字,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他已經兩天沒合眼了,神經一直緊繃著,顯得有些疲憊。
玻璃幕牆外,巨大的飛機在破曉的天光里轟鳴而起,像一隻桀驁的飛鳥,消失在天際之外。名叫剛子的保鏢小聲提醒他:“秦律師,該上飛機了。”
“嗯。”秦穆將電腦塞進手袋裏,起身向登機口走去。
同一時間,J城光怪陸離的夜晚剛剛結束。
趙錦川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摸了摸,將吵個不停的手機按掉,一把攬過身邊光裸的軀體,埋頭在雙乳間吮吸。那人被他鬧醒了,抱着他的腦袋嬌嗔:“這一大早的又來!昨晚都讓你折騰死了。”聲音又軟又甜,竟是風頭正勁的女歌手洋雪。
趙錦川叼着她的乳尖,手往下頭探去,不知摸到了哪裏,引得她高聲叫了起來。男人嘿嘿一笑:“夾這麼緊做什麼,分開讓我好好摸摸,操腫了沒有。”
“啊川少,我求饒了……求饒還不行嘛,今天還有通告呢。你再來一回,我可就起不來了。”
兩人在被子裏蛇一般扭得正鬧得歡時,手機又響了起來。
洋雪抓過來看清了來電名稱之後醋意大發:“快接吧,‘大美人’呢。”
“那是我媽,瞎吃什麼飛醋。”趙錦川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劈手拿過電話,接通后沒聽兩句便不耐煩了,“好了行了,我就回來了。”這通電話讓他徹底沒了興緻,沖了個澡便要走。
洋雪將熱好的牛奶遞給過去:“喝一點兒,你昨晚喝了那麼多酒……”
趙錦川冷着臉推開:“別多事。”
他這人極情緒化,上一秒還晴空萬里,下一秒便雷雲密佈。這會兒顯然是心情不好了。杯子裏的牛奶灑在洋雪手上,很燙。她不動聲色地將杯子放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賠笑道:“外頭下雨了,你讓司機來接吧。”趙錦川昨天喝了很多,這會兒測一測估計還是超標的,她不敢明勸,只能拐個彎。
趙錦川聽出來了,眉毛一挑:“怎麼,怕我酒駕被逮進去,沒人捧你了?”一邊說一邊在她臉上拍了幾下,“放心,你男人沒有平不了的事兒。”
洋雪好脾氣地笑道:“是我瞎操心。”她從毫無名氣的女團成員,如今躋身一線成為炙手可熱的流量愛豆,全是靠眼前這個男人用真金白銀堆出來。她忍得了這個男人酒後的暴打,房事的粗暴和突然間的翻臉,也忍不了從萬眾矚目落入芸芸眾生淪為路人甲。這是她選擇的路。
洋雪送走了趙錦川,走進浴室清洗身體。昨晚男人興頭上來了,不管不顧地將她按在桌邊狠做。她后腰上撞出了很大一塊淤青,胸口的牙印顯出青紫色來,下體撕裂了,碰到水刺痛。她洗完澡開始化妝,鏡子裏的女人疲憊而憔悴。洋雪往眼睛下面又補了幾下粉餅,忽然鼻子一酸眼淚流了出來。這時助理的電話來了,她飛快地抹掉眼淚,答應着:“好,我馬上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