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尾聲(上)
“我宣誓:我志願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堅決做到對黨忠誠、服務人民、執法公正、紀律嚴明……”
春暖花開的時候,漢海市局喜迎新氣象,20名民警新入了職。照例是要進行新警入職宣誓的,然而當時全省正在開展轟轟烈烈的禁毒整治工作,市局首當其衝得挑大樑,也就暫時把這個傳統撂下了。
眼下金三角風雲平息,穆昆跟他的殘孽都被清繳乾淨了,於是市局領導在召開幹部大會時忽然想了起來,這該走的形式總歸是要走的。近期工作部署完畢,局長便交待人事處長安排市局全體警員去新落成的公安教育基地參觀,順便進行愛國主義教育,讓新警察入職宣誓,老警察重溫誓詞。
六月剛剛入夏,長天特別清朗,公安教育基地的英烈展廳里,講解員正在給全體警員講述漢南省緝毒史上的英烈事迹。新老警察們都穿着筆挺的藏藍色警服,排排齊立,一臉沉痛嚴肅地聽着宣講。
省公安廳與市委里的領導也來了。現在再有這類活動,陪同的都不是劉焱波了。自打他發現自己的手機被兒子裝了竊聽軟件,就配合隋弘上演了那出“計中計”,待穆昆被擊斃、湯靖蘭被活捉之後,他就親自把劉明放舉報了出去。不過,就算是這麼大義滅親,再留在漢海也挺沒意思,所以他找了個借口,就主動申請平調去了別的城市。
現在陪同領導考察參觀交流的都是陶軍,彭廳長在一排排整齊站着的警員里掃視一遍,撇頭靠近陶軍耳邊,問:“謝嵐山呢?”
陶軍循着彭懷禮的目光也看了看,果不其然,那臭小子沒來。
跟幾位領導打聲招呼,陶軍走到陶龍躍身邊,他罵不着謝嵐山,只能吼自己的兒子:“謝嵐山呢?你沒通知他?”
陶龍躍解釋說:“我跟他說了,他……”
陶軍虎着臉:“他什麼?”
見老子一張老臉拉得比馬還長,陶龍躍只能實話實說:“他說看心情。”
“看心情?剛提了副隊長,居然還這麼無組織無紀律!”陶軍果然大怒,把音調又提個八度沖兒子吼,“把你手機拿過來,我給他打電話!”
“老陶啊,不是跟你說了看心情么——”
“看什麼心情?看鬼的心情!”謝嵐山聲音傳來的一瞬間,陶軍恨不能順着電信信號摸過去,反剪這臭小子的胳膊,直接把人押到會場裏來。他握着手機,怒咻咻地吼道:“你現在馬上給我過來!”
“我……我舊傷複發了……”方才的聲音還聽着又精神又清越,這一下就入了戲,謝嵐山有氣無力地對陶軍說,“我是真想過來,但來不了……”
那日在山頂寺廟裏,謝嵐山被抬上救護直升機的時候,確實就剩不到一口氣了。他在醫院裏被搶救了七天七夜,這才從鬼門關前撈回一條命來。
但這回總算沒白流血白受傷,他又記了一次個人二等功,傷愈歸來之後就直接提了重案隊的副隊長。
“你在老子面前裝什麼裝?我警告你,趕緊過來——”
“這裏信號好像不太好,我頭暈,眼花,想孕吐……我先掛了。”
“謝嵐山?謝嵐山你敢掛電話!你——”
“喂……這信號怎麼……喂?”謝嵐山裝模作樣“喂”了兩聲,然後順理成章地掐斷了電話。他輕輕吁了口氣,為免再有人來電騷擾,直接關機了。
兩人剛下飛機,這會兒正坐在旅遊直通車上,他們要去的目的地是個叫桂塘的南方小鎮。
“剛提副隊就作檢討,”沈流飛說,“不好吧。”
“表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這種愛國主義教育有多無聊。”沈流飛不是公安,自然不用遭那份罪,可謝嵐山是真受不了。他從背囊里取了罐啤酒出來,笑眯眯地調整座椅,往後一靠,“聽領導講話、聽英烈事迹也就算了,還要一起唱那首《人民公安向前進》,真是boring得要命。”
旅遊車行了一路,時疾時徐,有時顛簸得還挺厲害。謝嵐山取出啤酒就要拉開易拉罐上的環兒,被沈流飛伸手一攔,接了過去。
沈流飛很細心,以修長手指輕扣易拉罐的底部,好讓二氧化碳重新融入啤酒之中,免得一拉開拉環,裏頭的啤酒就噴得人滿臉都是。
這算是一個生活小常識,謝嵐山倒不是沒常識,就是樂得偷懶。他一眼不眨地盯着沈流飛,心頭暖意融融:我的小沈哥哥真是又帥又溫柔。
沈流飛曲起手指扣住拉環,將啤酒罐拉開,又遞還給了謝嵐山——
“謝謝——”
謝嵐山第二個“謝”字還沒落地,對方像是存心逗弄,手肘一拐,又把啤酒拿了回去,自己倒仰頭灌下一口。
咽下滿口甘冽麥香,沈流飛淡淡道:“你不能碰酒精。”
“為什麼?”這大熱天的,謝嵐山不理解。
“剛剛你不是說孕吐么?”沈流飛轉臉看他,一本正經地說,“為了我的兒子着想,你還是喝水吧。”
“我這不是嘔那老頭子么……”見沈流飛又仰頭灌下一大口啤酒,謝嵐山的目光情不自禁被他抬頭時凸起的喉結吸引,“小沈表——唔……”
沈流飛轉過頭來,不待謝嵐山有所反應,就低頭覆住這雙曼妙的唇,將口中含着的啤酒喂他的嘴裏。
酒液在唇齒間傳遞,少許溢出嘴角,謝嵐山一邊吞咽沈流飛口腔中的液體,一邊熱情回應,與他舌頭抵着舌頭纏綿。啤酒的淡淡苦味交織着這個甜蜜的吻,令人愉悅亦令人迷亂,謝嵐山被吻得直不起腰,整個人不由自主慢慢下滑,沈流飛便用另一隻手托住他的后腰,更強蠻地吻下去。
平日裏在市局,他倆規行矩步,一般不在人前過分親近。但人在外頭就不一樣了,不用顧忌自己身份,也不用顧忌旁人眼光。他們長吻過後還意猶未盡,沈流飛仍捏着謝嵐山的下巴,細細舔他淌落嘴角的酒液。
周圍有乘客看不過眼,怪聲怪調地“嘖嘖”起來。謝嵐山全無所謂,眼梢一撇一個滿臉厭嫌之態的中年男人,反倒噙着笑,又去咬沈流飛舌頭。
斷斷續續地親了十來分鐘,才算過了癮。
放開謝嵐山,沈流飛扭頭望向窗外,這是一個尚未進行商業開發的古鎮,天湛藍,草碧綠,烏篷船上掛着紅燈籠,放眼即是小橋流水人家。也就近兩年開始發展起了旅遊業,但遊客不算多,地方還算清凈。
他今天跟謝嵐山一起來桂塘,不是為了旅遊,而是為了找他的母親。
段黎城的猜測沒有錯,那個手術的後遺症十分複雜,其中一項就是接受過手術的人會在瀕死時候迸發一些深層的記憶,譬如他想起了他童年時代受虐的往事,謝嵐山則想起了葉深的全部經歷。
他在病床前守了七天七夜,謝嵐山睜眼時,對他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我愛你。
第二句是你的母親還沒死,我全都想起來了,我知道她人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