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個嫌疑人(2)
這個與市局密切合作的心理諮詢師叫宋祁連,也是陶龍躍口中謝嵐山的“唯一一段連手都沒牽過的異性關係”。
謝嵐山剛被派去當卧底那會兒,還遠遠夠不上去接觸穆昆這樣的大毒梟,只能先跟在酒吧里那些賣搖頭丸的混熟——遵守“同類相吸”的法則,他得先擺爛,還得讓自己爛透了,才能讓那些賣葯的相信他是他們一路人,才能儘快打進去,完成任務。
偏不湊巧,那天謝嵐山跟着兩個賣葯的小弟,各自摟着一個姑娘從酒吧出來的時候,被宋祁連撞個正着。
深夜,回家,宋祁連已經在家裏等着了——她有他家的鑰匙。謝嵐山以前拙於表達,一聲“喜歡”還沒說出口,倒先把家門鑰匙交了出去。蹲號子那半年,宋祁連就常來給他房間通通氣,掃掃積灰。
“你把人打傷關了進去,我還當你只是一時失足,我還等着你……”宋祁連衝上來,從謝嵐山的衣兜里強行搜摸出一包花花綠綠的藥丸,眼淚唰就下來了。她甩動着這些藥丸,對他的自甘墮落痛心疾首,哭着質問他:“這是什麼?這是搖頭丸吧。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如果你有苦衷,你就告訴我……”
謝嵐山被派去當卧底前,曾聽領導鄭重交待過,無論如何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卧底身份,連陶軍都不能。他被告知,這是一條異常艱難與漫長的路,一旦選擇,就再沒有機會回頭,只能獨自摸索前行。
所以面對宋祁連流着眼淚的質問,他一字不發。他生來堅韌,一直是個一諾千金的男人。
“你有苦衷,對不對?這是警隊佈置的任務,對不對?”
宋祁連是個聰明的女人,謝嵐山知道自己若一鬆口,對方很快就會觸及整件事情的真相。
“別他媽羅里吧嗦的,你是我的誰?”一把從宋祁連手中搶過自己的藥丸,謝嵐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將它們攤在茶几上,如數家珍般清點起數量,“連覺都沒睡過,還想管我。”
他用嘴銜住一根牙籤,一身匪氣呈現無遺。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
“我操,要不就跟老子睡,要不就滾!”謝嵐山吐出嘴裏的牙籤,站起身,去扯宋祁連的衣服,擺出一副要霸王硬上弓的架勢,被對方狠狠甩了一個嘴巴。
你真讓我噁心。
這是宋祁連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此刻,心理諮詢室里,兩人毫無準備地闊別重逢,都愣了那麼十來秒。
到底是十二三歲就認識的人,免去自我介紹的麻煩,謝嵐山放下手中的花,目光落在宋祁連辦公桌上。那裏擺着一張相片,宋祁連與一個男孩的合影。
“這是你兒子?”
“嗯,每個見過這小子的人都說,一看就是我的孩子。”
拿起照片細細觀摩,謝嵐山笑了一下,沒錯,合影中的男孩看來五六歲,眉清目秀,五官臉型都與旁邊摟着他的宋祁連十分肖似。
在這場偶遇之前,他本來打定了主意跟心理醫生斡旋抗爭,眼下突然就倦了。謝嵐山往那帶扶手的座椅上躺下去,合起眼睛,對宋祁連說:“開始吧。”
和電影裏演的那種催眠治療相似,宋祁連說了一些話,輕聲慢語的,謝嵐山很快就感到眼睫發沉,身子卻輕了起來。
“你現在看見一道門,你輕輕將它推開,迎着那束僅有的光源走過去——你看見了什麼?”
他又看見了那個夢境中的女人,浴缸里的水已經漫溢出來,順着地磚的縫隙縱橫流淌。
謝嵐山看見另一個自己,戴着乳膠手套,伸手緊勒住女人的脖子,將女人壓倒在地上。女人拚命掙扎,試圖用手把他推開,指甲在他的脖子與胸口留下一道道深刻的抓痕。
掙扎中,亂髮散開,女人那張佈滿淚痕的面孔顯露出來——
陷入催眠的謝嵐山突然驚醒過來。
他從躺椅上一坐而起,氣喘吁吁,滿頭是汗。
“你看見什麼了?”宋祁連關切地問。
他第一次在夢境中看見了女人的臉,不是別人,就是叢穎。
謝嵐山匆忙起身,說了聲“我還有事”,就往門口跑去。
腳步在門口一滯,謝嵐山停了下來,回頭看着宋祁連。
“如果知道是你,我會送白色的百合。”他用目光指了指桌上那捧扎束精美的香水百合,嘴角淺淺一翹,“我記得那是你最喜歡的花。”
這個笑容輕柔如羽,輕輕在你心坎上撩撥,好像時光都隨它倒流了。宋祁連看見十來年前的謝嵐山,一個木訥羞澀的少年郎,話不多,笑也不多,常有女孩子圍着他嘁嘁喳喳,他會臉紅,會不知所措。
謝嵐山完成卧底任務之後,宋祁連才知道當年的真相,還是因為跟市局合作,別的刑警告訴她的。
一腳踏出心理康復醫院,謝嵐山正準備攔車,一輛黑色的重型機車飛馳過來,速度太快,襯得別的人、別的車都一動不動。車雖快,制動性能看來倒也極好,車主一捏剎車把,它就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的身前。
謝嵐山看了一眼車,相當流暢性感的造型,整車都是十足冷酷的金屬黑,唯有車頭點綴着一抹紅,像一匹通體烏黑的馬,額頭卻燒着一團火。
車主一身黑色機車服,又帥又颯,一掀頭盔目鏡,露出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睛,他向謝嵐山拋出一個頭盔,命令道:“上車。”
所謂此情可待成追憶,謝嵐山方才還有點莫名的傷感,一見沈流飛,倒高興起來。他說:“你這人還真是怪胎。”
確實夠怪的,好像前一秒還是優雅得體的藝術家,后一秒卻成了野性十足的飛車黨。
專車接送,謝嵐山看似還不滿意,挑着眉,睨着眼:“一個大老爺們,坐後面多沒面子。”
“你不趕時間么?”沈流飛嫌謝嵐山磨蹭,都懶得看他,“再過半小時,李睿的公司就下班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裏?”謝嵐山慢悠悠地戴上頭盔,“怎麼,這是提前入職,要跟我一起去找兇手了?”
“不是。”
“那是?”謝嵐山跨上了車。
“我不喜歡被人以這種方式致敬。”伸手將謝嵐山的手環在自己腰上,沈流飛說,“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