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情(7)
錢文正貌似莽撞地抬起頭:“嗯,”他一霎看向他,又馬上害羞似的,移開眼睛,“洋火上的仙女兒……都沒你好看。”
陳醉盯着他,眼睛又毒又亮,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蓬勃的笑意自嘴角到眉梢,從整張臉上掠過:“仙女兒……”他咀嚼這個詞兒,臉上熱辣辣的,拿手擋着也沒用,嘴角彎得厲害,“阿福,”他叫他的名字,“你真有意思……”
這就是那天中午全部的經過,窗外冬雪初停,客廳中央,一對心懷鬼胎的人,第一次,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不一樣的色彩。
日本裁縫的手藝是真不錯,不到一周,大樣就送來了,錢文正很驚訝,他以為陳醉給他做的只是普通制服,沒想到從衣袋裏拿出來的卻是一整套小禮服,深黑色,搭配着嶄新的襯衫和皮鞋。
陳醉拄着拐棍在背後看他試穿,從一人多高的穿衣鏡里,錢文正窺見他的神態,稱得上是露骨的眼神,以一種曖昧情熱的意味,把他從頭到腳細細品味,色情的,肉慾的,讓被看的人也不得不心潮澎湃。
但什麼也沒發生,養病在家這小半個月,陳醉對錢文正很規矩,甚至一天到頭也沒幾句話給他,他只是看着他,用各種各樣的方式。
衣服改了兩次,終於定版這天,陳醉在家裏搞了個舞會,請了二十幾個朋友,清一色的日本人,還有數不清的女人,舞女、小明星、交際花,裘皮底下是袒胸露背的亮片禮服,端着酒,操着蹩腳的日語,高跟鞋跺得噠噠響。
錢文正也有一個,時髦的短頭髮,一臉白粉,醒目的紅嘴唇,用帶着東北腔調的軟語倚着他問:“好俊呀哥哥,給你親一口要不要?”
他今天確實俊,筆挺的禮服,雪白的襯衫,拿主人的日本髮油做起來的黑頭髮,高高的身量,笑一笑,不是明星勝似明星。
留聲機里在放吳鶯音的《好春宵》:碧空團圓月色好,風拂枝頭如花笑,莫叫鐘聲儘是催,滴答滴答滴答嘀……
錢文正很不自在,他不習慣和女人在一起,特別是這種女人,胸脯像不要錢一樣蹭着他的手臂,他四下看,在窗邊看見了和人聊天的陳醉,怎麼說呢,他也是禮服,側着臉頜角纖細,但有一種別緻的風情,懷裏一左一右兩朵嬌花,一個珠光寶氣一個艷抹濃妝,襯着他,把他襯得比花還嬌。
錢文正心煩,有點待不住了,那舞女還在蹭他,夾着煙的手輕佻地拍他的臉蛋:“眼睛都直了,看誰呢!”
第九章
錢文正蹙起眉頭,直了嗎?聽她這樣說,他不太高興,轉回來瞪着她:“嘰嘰喳喳的,話怎麼那麼多。”
舞女用一雙閱人無數的眼睛掂量他,漸漸的,露出一副垂涎的樣子:“我說你,”她湊到他耳邊,故意往他耳朵里吹氣兒,“是童子雞吧?”
錢文正的臉騰地紅了,往陳醉那邊瞥一眼:“童子雞怎麼了,”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髮,倒不掩飾,“遲早的事兒……”
他就隨口說,也沒想挑逗誰,可那舞女讓他這兩句話弄得興緻勃勃的,摟着他的胳膊使勁兒蹭:“找個屋,我給你開葷哪?”
錢文正嚇了一跳,確實臊得慌,盯着腳尖搖頭:“不行,我不會。”
“我教你呀,”舞女踮着腳,兩手戴着七七八八的假珠寶,攀着他的膀子,“我跟你說,我可有絕活兒……”
怎麼教,是什麼樣的絕活兒,錢文正還沒聽清,背後有人叫了他一聲:“阿福!”
是陳醉,隔着幾個人,手裏夾着一支香煙,就着吸煙的姿勢朝他偏了偏頭,讓他跟上,錢文正立刻隨着他,踩着步點兒上樓梯。
儘管穿着小禮服,梳着人模狗樣的油頭,一跟到陳醉身後,他就乖乖地成了哈巴狗,稍一抬眼,前頭是他主人的圓屁股,包在緊繃的西裝褲里,一扭一扭的,從小禮服開叉的下擺間露出來。
陳醉扶着樓梯的手上戴着一枚紅寶石戒指,頭頂吊燈的光照上去,閃人的眼睛,錢文正盯着那光,忽然想鋌而走險:“先生,下頭的女人……”這很大膽,但他豁出去了,“我能碰嗎?”
陳醉停住,驀地回過頭,從肩膀上冷冷地看着他,大吊燈白亮亮的,在視線邊緣膨脹。
錢文正眼巴巴望上去,很窩囊似的,小聲說:“她說我是童子雞。”
一瞬間,陳醉的神情難以形容,像是出乎意料,又像是正中下懷,他沒說什麼,回頭往上走,用一種纏綿的手勢捋着樓梯扶手,把錢文正領到二樓天井的欄杆邊,吐着煙霧,俯看一樓的舞池。
“會抽煙嗎?”他問。
錢文正不會,但不說不會,而是盯着陳醉叼煙的嘴,作出一副嚮往的樣子,陳醉渾身的骨頭都酥了,顫着手,把濕漉漉的煙嘴兒遞給他,他接過去抽一口,剛抽就咳,咳得滿臉通紅,狼狽地看着陳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