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段情(4)
晚上客人少了,醫生打完最後一針抗生素也跟車離開,陳醉不能喝水,錢文正每隔半小時就拿棉簽給他擦嘴唇,他很痛苦,微揚着下巴,有點發低燒,半睡半醒間會說夢話,“啊啊”的,像個等人來哄的孩子。
錢文正沒理他,一心審視着這個房間,“卧室”並不像想像中那麼神秘,除了窗前一張小寫字枱,都是日常傢具,寫字枱只有一個抽屜,上了鎖,陳醉會把和“頂針”有關的文件放在裏頭嗎?
“喂……”陳醉叫他,盯了一眼日本醫生留下的金屬夜壺,冒着冷汗撐起上身。
他是想解手,錢文正忙去提夜壺,陳醉牽着嘴角,在被子裏吃力地撐起雙腿,慢慢朝左右分開,一手摸着胯下,一手朝他伸過來。
錢文正獃獃地把夜壺遞給他,壺把上碰着了,濕濕冷冷一隻手,有些虛軟。
陳醉把夜壺拿進被裏,放在兩腿間的凹陷處,以一個不大體面的姿勢向後仰着頭,狠狠打了個哆嗦,哼了一聲,尿出來。
錢文正臉上有點掛不住,尿液打在金屬器皿里的聲音怪怪的,再加上陳醉“嗯嗯”的鼻音,讓他手臂內側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熱毛巾。”尿完,陳醉說,錢文正不知道他要幹嘛,麻利地去倒了熱水,絞好手巾拿給他。陳醉的腿仍然岔着,把熱毛巾伸進去,在兩腿中間那一塊擦,錢文正低着頭不看,但熱熱的能感覺到陳醉的視線,他在看他。
邊擦下體邊……錢文正屏住呼吸,怎麼辦,要做反應嗎?好像太快了,可這又是個機會……他心慌意亂,貿貿然朝陳醉抬起頭,倏地一下,陳醉虧心似的,把視線移開了。
第五章
這時候樓下有說話聲,接着樓梯上腳步響,是客人,吳媽領上來,帶到房門口。
錢文正接過手巾轉回頭,見是一個穿軍裝的日本人,進門脫掉呢子大衣,露出底下的肩章,是個大佐。
高級軍官。錢文正忙把手巾扔到盆里,上去接他的大衣和軍帽,這個人很矮小,最多一米七,一張娃娃臉,禮貌地沖錢文正笑了一下,露出兩顆小虎牙,有點秀氣,又有點調皮,像個姑娘。
“閣下。”陳醉在床上打招呼,撐着枕頭想坐起來。
錢文正意外,從老馬的資料上看,陳醉也有軍人身份,是滿洲國軍上校,在關東軍序列掛大佐銜,和這傢伙是同級。
“香取君,”被稱作“閣下”的人隨便擺了擺手,自己從書桌前提了椅子,拎到陳醉床前,一屁股坐下,“受苦了。”
錢文正反覆回憶,老馬的資料上沒有這個人,正有些慌,陳醉忽然朝他招手,用滿洲語吩咐:“扶我起來。”
他很執拗地要起來,說明這個日本人身份不一般。
錢文正趕忙過去,在小個子面前俯下身,掀開被子,下頭是陳醉光裸的上身,一種不健康的白,乳頭因為見風,瑟瑟地往裏縮着,左側腹股溝上有一塊帶血的紗布。
陳醉本意是想搭一把他的膀子,誰知道胳膊抬起來,錢文正誤會了,像個伺候媳婦的莽漢,撈着肋條把人整個摟進懷裏,輕且快地往床頭上一提,很粗魯,但很有效的方式,陳醉腦袋歪在他肩膀上,意外地“啊”了一聲。
墊好枕頭,拽上被子,錢文正退到一邊,不經意一抬眼,發現那個日本人在看自己。
“閣下,”陳醉的聲音很輕,很馴服,“還勞您特地來看望。”
“哪裏,”小個子轉回臉,朝陳醉笑笑,“刺殺你的人身份已經確定了,”他摘掉手套,露出指甲邊緣沒有洗凈的血跡,“你昨天晚上的行動,”他搖了搖頭,“很不到位。”
錢文正驚訝,這傢伙只用了十幾個小時,就確定了一個死人的身份?
“昨晚有三個人跑掉了,”小個子的語氣嚴厲起來,“其中兩個有朝鮮游擊隊背景,今早的刺殺除了報復,也是為這兩人潛逃製造的騷亂,”忽地,他笑了,小虎牙尖尖的,“不過我派人在新京驛設了卡……”他晃動着指頭,像在描述什麼不得了的傑作,“他們剛剛被我押上車,送去100部隊了。”
100……錢文正的手有些抖,這個番號他在蘇聯人那兒聽過,推測是日軍研究細菌製劑的特殊部隊之一。
陳醉沒說話,垂着眼睛,因為失職,或是窩囊,臉漲得通紅,那傢伙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來:“稻垣老了,軍事部除了征徵兵,也沒什麼作為。”
說著,他把椅子提回原位,看樣子是要走,錢文正想去給他拿大衣,卻見他朝自己折回來,親熱地笑笑,用蹩腳的滿洲話問:“你,叫什麼?”
錢文正慌了,因為突然,也因為對方不應該對他有興趣:“阿、阿福。”他誠惶誠恐地哈下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