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臉很白,瞳孔很黑
易青巍直挺挺躺在沙發上,兩腿一叉,冷淡地搖了搖頭:“不去。”
易槿彎着腰在玄關處換鞋,高跟鞋敲得叮噹響:“李叔他小孫子升學宴你就沒去。這次請了爸爸,也特地讓帶上你,跟他小孫子多聊聊高中新學期的事兒。”
“不熟,不去。我一大學生,他孫子讀高中關我啥事兒啊。”
“你沒上過高中啊?”
易青巍笑嘻嘻的:“姐你不也上過嗎,夠聊了。”
易槿氣得沒話說,長大了還不能對他動手,兩手插腰乾巴巴威脅:“不去就待家裏給我把鞋全刷了,衣服也洗一通。”
“行。”易青巍拖長聲音,翻身從沙發上起來。
易槿以為他答應要走,把他鞋子從鞋櫃裏提出來備着,誰知道易青巍走她跟前來問:“你哪雙鞋需要刷啊?”
“我就納悶兒,爸怎麼把你請去宋叔家接人的啊?”
“那是我主動請纓。”
易槿想給他笑得弔兒郎當的臉上來兩下,白他一眼:“越長大越招人煩。”
易青巍委屈:“給你刷鞋還煩啊?”
下午三點,趙歡與從外邊兒回來,李阿姨給開了門。正脫衣脫鞋,就聽見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易青巍的聲音:“怎麼還往我家跑,你哥還沒判你刑呢?”
趙歡與輕哼一聲,沒說話,準備去廚房熱兩杯牛奶,一路上較勁兒把拖鞋踏得噼里啪啦。
“老爺子樓上午休呢。”
瞬間沒聲兒了。
端着牛奶出來,易青巍已經盤腿坐着了,頭仰靠在沙發上,眼皮半閉不閉看着電視。
這部劇毫無吸引力。
趙歡與遞過去一杯,也脫鞋上了沙發,學他盤腿,在旁邊坐下。
“去沒去找宋野枝玩兒?”他問,像老師查收作業。
趙歡與點頭:“這不剛回來嘛?我們去玩兒冰了,在他家吃了飯才回來的。”
趙歡與舔了一圈兒嘴上的白沫,還想說什麼時,敲門聲響了。趙歡與把杯子放易青巍手裏,跳下沙發光着腳就去開門了。
“……哥,好……好巧啊,在這兒遇到你。”趙歡與乾巴巴地笑。
沈樂皆面無表情,把大衣和圍巾丟給她就進了門。趙歡與在心裏“嘖”了一聲,把東西掛好了,回頭見沈樂皆霸佔了自己剛才的位置,還踢她拖鞋,喝她的牛奶。
易青巍笑得可太開心了。
李阿姨聽見動靜,從房間裏出來,問要不要給沈樂皆做點兒吃的。
“不用李姨,吃了過來的,您歇着吧。”
沈樂皆喝完了剩的半杯牛奶,抿了抿唇,轉頭看趙歡與,站得離沙發挺遠。
“過來把鞋穿上。”
“……好的。”
說是表兄妹,其實趙歡與從小就住舅舅家,和沈樂皆一起長大,跟親的沒差別。越長大,沈樂皆的話越少,臉上的表情越冷,當兄長的覺悟也越高。小學階段過後,舅舅和舅媽實行放養制度,從此,趙歡與就歸沈樂皆管了,管得死死的。
“哥,開學我就好好學英語。”
趙歡與在她哥面前很慫。
幾天之前,期末成績出來了,家長會開完了,趙歡與被沈樂皆訓了。不知哪句話刺激到人,趙歡與一氣之下奪門而出。門被她砸得震天響,她站在門外都被自己嚇了一跳。醒了一會兒神就來投奔小叔,還拜託易青巍打個電話回家告知一聲。
非常慫。
沈樂皆“嗯”了一聲,問:“還有呢?”
“不再跟黃老師頂嘴。”
黃老師四十多歲,女的,教英語,特瞧不起英語差數學好的學生。
沈樂皆:“還有。”
趙歡與:“杜絕早戀。”
聽到這裏,在旁看熱鬧的易青巍出聲兒了:“我的好妹妹,你在學校還處對象呢?”
杯子沒了熱氣,沈樂皆傾身放到茶几上,玻璃製品磕出清脆的響,說:“男朋友還是個有情有義的,家長來了也打死不分手。”
易青巍撿了個抱枕墊在腰下,斜倚着,好笑道:“可以啊趙歡與,我倆坐這兒苗頭都還沒現呢,你就情根深種了。”
趙歡與睜大眼睛,也笑:“小叔,這就得劃清界線了。臨近放假那段時間,我哥陪女朋友吃飯,我,三天,碰到四次。”
……
“你們倆兄妹還挺有出息。”易青巍涼涼地說,“只是沒想到,悶聲悶氣連我也不告訴。”
趙歡與:“我也沒想到。”
沈樂皆:“正處着,還沒定下來。”
易青巍只道是誤會,隨意打趣幾句而已,哪料正主承認了。
“你……真在追?”
“嗯。”
沈樂皆回易青巍的話,一雙眼睛卻盯着趙歡與。
“那人誰啊?我認識嗎?趙歡與,你看到的是不是跟天仙兒一個級別的?”
沈樂皆抽了一張紙巾,食指微曲,端着趙歡與的下巴,拇指輕摁在嘴角,擦凈剛才看見的未乾的奶漬。
他嘆一口氣:“成了再說吧。”
趙歡與乖乖讓沈樂皆弄,自覺接過用過的紙,她突然說,接上之前沒繼續的話頭:“小叔,宋野枝不打算回去了!”
易青巍皺眉,斂去半死不活的樣兒,坐直了:“不回去?可沒見他爸爸媽媽跟着過來。”
趙歡與遲疑了一會兒,搖頭說不知道什麼情況,又說:“哎呀總之宋野枝鐵了心,從今往後就留這兒!”
沈樂皆問宋野枝是哪位。
趙歡與想說就是昨天晚上來小叔家吃飯的那位,又想起沈樂皆昨晚食言,並沒有到現場,於是不說話了。
易青巍眯了眯眼睛,說:“就是宋叔的孫子,宋俊哥的小孩兒。跟着他爺爺來北邊兒了,我還以為就寒假來玩兒呢。”
“他們走的時候他還沒出生吧?”
“對……很久沒見過。”
趙歡與奇怪:“說得好像你見過一樣。”
易青巍沒理人。
臉很白,瞳孔很黑。
眉清目冷的,很乖巧禮貌。
將人在腦海里過了一遭,易青巍勾唇:“挺有意思一孩子。”
趙歡與又激動了:“我也覺得他特好玩兒!還特好看!宋叔叔當年要是不走,我就有一個超級帥的發小了。”
提到宋野枝,趙歡與一臉神采奕奕,哪見得着剛才認錯服軟的影兒,看起來是真的很喜歡。沈樂皆和易青巍看趙歡與的眼神略微複雜,怕她再跟宋野枝搞對象。
宋老正給鳥籠里添水添食,聽見院子裏的門嘎吱響,讓保姆倒出一壺熱水備着。腳步近了,宋野枝滿身冷氣地推開門,在院裏就把自己剝了個乾淨,圍巾羽絨服全數搭在胳膊上,一進屋就麻利地扣在衣帽架上。
免不了被催去喝熱水,宋野枝兩手捧了杯子,嘴唇貼着杯口,蹭些熱氣敷衍了事。
“看着歡與上車的?”
“嗯,車走了我才回的。”宋野枝想起一路上的見聞,“我看這邊好多人家養鴿子呢。”
宋老斜他一眼:“怎麼?不是看不過我養鳥?”
“鴿子是放養的,沒有籠子。”
“鴿子尾翎處一般還系用竹子削的哨兒,鴿子盤旋,哨鳴藍天。”宋老放下沾水的木片,端上手邊的茶品兩口,“鴿哨,玩兒剩下的。”
到這時,宋野枝才意識到爺爺也曾在腳下這片土地生活幾十年,不過中途逗留別地,最終還是歸了故里。
他輕嘬一口熱水,想到什麼,眉眼間舒展開來,說:“以前不覺得,現在才知道,你說話和易爺爺趙歡與他們一個調調。”
“什麼調兒?”
“就是這個調兒。”宋野枝笑開了,頓一下,接著說,“我爸也是,不過不明顯。”
“爺爺。”
聽孫子的聲兒沉下來,宋老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在身旁坐下,問:“怎麼了?”
“我不想回去。”
宋老點頭,奇怪道:“你不是說過了嗎?”
“我認真的。”
“我也沒當你是鬧著玩兒啊。”
“你兒子當。”
宋老哼了一聲,剛坐下沒說幾句話就起身,要去躺會兒午覺,悠悠地說:“我還以為多大事兒,他說了算嗎?你自己拿主意,我給拍板兒。”
又記起一事,腳步停下,叫宋野枝留意好的飯莊,宋野枝應下了,但問為什麼。
“得回請你易爺爺再一聚,還得請沈家。”說著自言自語,“老陶什麼時候安頓好了來這邊兒啊,他不在,好多事兒不便,不然該請他們來家裏的。”
連下了幾場雪的天放晴,陽光閃耀,天空湛藍,配上皚皚白雪,是冷肅的燦爛。鴿群撲騰翅膀飛起來,果然有哨聲,一陣短促一陣悠遠,忽暗忽明。像賦詩,也像作畫。
冬天處處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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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依然是單機的一天嗎嗎嗎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