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戀未暖(2)
第7章初戀未暖(2)
教室里除了擺四大組八小組之外,還要從各組勻出幾個來,講台正前方排一溜兒,也按個頭高矮排起來,自成一隊。我坐在這個特殊小隊的第三個位置,教室的正中間。彷彿是一座圓圓的小山丘,而我和我的桌椅被丟在山頂,周圍密密麻麻擠滿了同學,一圈一圈把我包圍。下課時無論從哪個方向出去,都要至少穿過兩個座位。
四個大組,每兩個星期要輪換一次順序,好讓靠邊的同學到中間來,以便更好地聽課。
於是每兩個月中,有一個月,楚楚與我隔着一組,幾乎每次下課我都要跑到她的座位那裏,等小仲去洗手間或者去買吃的,那麼我就可以坐下來,玩她的頭髮或者靠在她肩膀上。但是很快,座位的原主人就回來了,站在一旁看我,嘴角撇着笑。我只好離開,吃力地穿過一個又一個座位,回到那個被桌椅簇擁的小地方,心裏有點澀澀的不甘。
事實上,我每時每刻都有兩個同桌,左邊或者右邊。可他們都有另一個同桌,真正意義上的,理所當然的同桌。我只能一個人坐着。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裏啊。
而另一個月中,一半時間小仲與我為鄰,剩下一半才是楚楚。與小仲同桌最為難熬。因為楚楚坐在與我咫尺之遙的地方,中間卻又隔了她。我便伏在課桌上與楚楚說話,楚楚也伏在課桌上回應我。
小仲挺着身子靠在椅子上,微微搖晃着,目光漫無目的地四處降落,偶爾噙笑瞥我們一眼。她什麼時候嘴角都是彎的,好像在笑,生氣的時候也是。
有一次,我忍不住對小仲說,咱倆換個座位吧。小仲依舊嘴角彎彎,但她的眉毛揚了起來:憑什麼?我覺得自己的聲音低聲下氣:我想和楚楚坐在一起……我也想和她坐在一起啊!她靠在椅背上微仰着頭,笑着說,可聲音有點慍怒。
有點委屈,而且是自作自受的委屈,儘管心中底氣不足,還是希望有人安慰。
你倆別吵了,讓楚楚自己選吧。另一個同學打着圓場。我看着楚楚。她眯着眼睛,目光游弋,為難的樣子:我……我不知道。心中頓時被重重扯了一下。
小仲繼續笑着,抱着胳膊,她靠在椅背上,椅子前腿離地搖晃着。那樣漫不經心,又篤定。
漸漸習慣兩邊的“同桌”兩個星期換一次;漸漸習慣和前後左右的同學都保持友好關係,偶爾可以親昵一下;漸漸習慣和楚楚遙遠地繼續友誼,中午和傍晚兩個人手拉着手,很快地跑下樓梯,跑過廣場和道路,氣喘吁吁地跨進食堂,將自己掛在長長的隊伍末端。
一次語文課,忘記是馬克思與恩格斯,還是別的課文,班主任講着講着,突然說了句題外話:就像楚楚和慈琪,啊,她們倆就是偉大的友誼。當時正是楚楚與我為鄰的兩星期。同學們從四面八方向我們看過來,友好地笑着。突然覺得很幸福,任何人也奪不走的幸福。
高三的時候,我選擇在家裏自學,大段大段的時間一個人度過。我有一張長長的有弧度的藍白色書桌,伸開胳膊也夠不着邊,很空曠。
難得偶爾幾次回學校考試,或者拿作業。進教室的時候通常是課間或是午休,一些同學在自習,見到我進來,或驚喜或淡淡地打個招呼。有時候我的位置空着,更多的時候被坐在教室靠後面的同學廢物利用了,專心致志坐在那裏做題或抄黑板筆記,桌角上堆着他的一大摞習題集,幾張卷子塞在抽屜里,看起來比一無所有更空。於是我不得不過去打擾他,彎腰去把卷子抓出來,抱走。
此後想起來,隱隱覺得教室中間有一個黑黝黝的空洞,我的影子在那裏虛弱地消失了。
但每次回學校,楚楚必定是要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有一次楚楚拉我出門,後面小仲叫住她:喂,你又不要我了!
因為慈琪回來了呀!楚楚嘻嘻笑着說,眉飛色舞。
我任她挽着我的胳膊下樓。一級一級,我們的腳步輕快極了。路過一面窗戶玻璃時,我看到笑意在我的眼中跳躍起來。
來到樓下的一瞬間,六月的蟬聲轟鳴而至。
分別即將來臨。
不曾回頭,那該多好
J基雲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
他從樓上下來,衣服濕漉漉的,我剛好遺落寫滿情詩的白紙,低頭去撿,抬起時卻撞到了他低下的頭,相視一笑,卻不知會有怎樣的羈絆。
認識他是在我家的乾洗店。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個男生可以寫出如此漂亮的正楷,衣服的收據單上,留下了他挺拔的字跡。他的衣服上,有着屬於青春的味道。
想起他大汗淋漓地喘着氣跑到店裏,並時不時用餘光掃一下我的身影,於是那棵紮根在心底的小樹苗便悄悄地萌了芽。每天下午五點,他會背着單肩包來取昨天洗好的衣服。他並不知道,我在他來之前,偷偷摸了摸他的衣袖,心底幻想着,如果有那麼一天,他的衣服由我來洗……
心底的那棵小樹苗不知道長了多高,枕前開始有了關於他的夢,美好的夢,笑着醒來的夢。熟悉的時間,他抱着衣服進了店,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臉很紅。把衣服放在櫃枱上,便匆匆離開了。臨走前看似不經意的一瞥,竟讓我的心出現一種未曾有過的悸動。我拿起他的衣服,照例先檢查一下口袋,一張白色的卡片緩緩滑落到地上,卡片上牛奶咖啡色的碎花吸引了我,我不禁想打開看一眼裏面的內容,但理智還是佔了上風。
我收起卡片,按照收據單上早已背得滾瓜爛熟的地址走去。心頭的情愫深深淺淺地延伸在道路上,走過的每一步似乎都路過了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左轉的第一個單元樓,我走了上去。
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心底的小樹苗真的靈驗,他從樓上下來,衣服濕漉漉的,汗水浸濕了劉海兒。
由於過於緊張,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便結結巴巴:“嗯,你褲兜里的……卡……卡……片……遺落了……我幫你送過來……”我生怕他看見自己羞紅的臉龐,便使勁兒低着頭,不去看他。
過了許久,他才回答:“其實……這個……是給你的……”說完,便側身從我身邊落荒而逃。我愣在原地,回味着他的話,心怦怦地跳着,臉頰有一點發熱。
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邊走邊好奇地打開了卡片,那一行行正楷像是我心中飛舞着的小精靈。
那是首聶魯達的詩《我喜歡你是寂靜的》,隻字片語間,我懂得了青澀的碎語: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彷彿你消失了一樣,你從遠處聆聽我,我的聲音卻無法觸及你。
好像你的雙眼已經飛離去,如同一個吻,封緘了你的嘴。
如同所有的事物充滿了我的靈魂,你從所有的事物中浮現,充滿了我的靈魂。
你像我的靈魂,一隻夢的蝴蝶。你如同憂鬱這個詞。
我喜歡你是寂靜的,好像你已遠去。
青春是一個蒼涼的夢
在這個盛夏的七月,有一種蟬鳴叫作青春,有一種燥熱叫作懵懂,有一種回憶叫作漂泊。我一直固執地認為,時間是為保留記憶而存在的。因為記憶的美好,它有值得回望的價值。
記憶中最美好的,便是和他手牽手走過街頭。卡片緊緊地握在手中,風兒似乎在吹奏着甜蜜交響曲,眼前的樹叢似乎變得更綠,洗衣店的霓虹燈變得更加閃亮。
他還是喜歡那樣急匆匆地跑到我面前,憨憨地對着我笑。他的每一件衣服,我都細心地摺疊好,撒上梔子花瓣,在袖口和褲腳,用調了色的水彩筆寫上他的名字,一筆一畫,滿是情意。夢裏斑駁的樹影在腦海中輕輕搖曳着,情侶T恤隨風涌動,巨大的影子投在碧綠的海上。日子很單純,也很浪漫。
每天在乾洗店的櫥窗前眺望着那棟老式閣樓,樹叢間回蕩着蟬兒細碎的鳴叫聲,褪了色的橘紅瓦片,倒映着陽光的櫥窗玻璃,窗帘是淡淡的淺黃。
我喜歡安靜,喜歡眺望,喜歡對着櫥窗畫畫;他喜歡奔跑,喜歡談天,喜歡充滿節奏的搖滾樂。安靜的我和躁動的他,有着屬於自己不同的星球,偶爾兩個星球會有激烈的摩擦,誰也不清楚,愛到底是一見鍾情堅不可摧,還是抵不過時間的考驗。
甜蜜的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秋天悄然而至,枯黃的葉伴着秋風落下來,蕭瑟的風吹散了心底的漣漪。
八音盒旋轉着光年消失的速度,古琴低喃着古老的已經不見的鳳求凰。
採花滄桑的歌詞被稚氣的聲音唱出來,想笑,卻在嘴角微彎時就怔住了神。
我挑選了一個白底碎花的信封,裏面有我對他的思念和無法割捨的懵懂,也有我的決絕。我知道狂野的草原容不下一道寂靜嶺,我也知道,他渴望的是狂奔的野馬,我追求的是安逸的樹獺。
多年後的今天,我依然感覺到青春歲月里充滿了寵溺和幻想。然而,當初的美好卻再也無法喚回,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張害羞的臉,那雙不經意間停留在我身上的深邃的眸。
當面對生活里的匆匆過客時,我就會回憶起往事,心境彷彿在瞬間蒼老了許多。青春這個夢,若不曾回頭,那該多好。
青春的書籤
A艾米
如果青春這本書,能夠永遠沒有終結,那麼,你會選擇把書籤放在第幾頁?是開篇還是中間,抑或你嫌太漫長,隨意潦草地期盼讀完?總有一天,你會意識到時間的倉促,它甚至不留空隙,讓你好好地與昨天告別。
馬喆借我的書籤始終沒有還,這件事,我一直從初三記到了現在。
那個米拉米亞的書籤,是隔壁班那個漂亮男孩子送我的禮物。初一的閱讀課上,坐在我前排的馬喆用一個阿爾卑斯的棒棒糖借走了它。此後,就再也沒能回到我的文具袋裏。忘記一個人的方法我不知道,但記住一個人的方法只有一個:他借你東西不還。
馬喆說,你這丫頭,能不能不要一見面就討要書籤?我怒不可遏地盯着他,大有同歸於盡之勢。我與他,從穿開襠褲時就被彼此的老媽放在一起培養感情。從為了一個玩具爭吵互不搭理,到手拉手去上學,再到同班同學前後桌,再到吵吵鬧鬧互不搭理,就像一個惡性循環。老媽們的用心良苦算是白費了,培養了這麼多年的感情,還抵不過一個讓我一見鍾情的書籤。
我在同桌的帶領下偷偷跟在馬喆背後溜到操場邊的楊樹林,同桌說馬喆談戀愛了,這消息不亞於2012世界末日——太不靠譜了。但是,當身穿白色球衣的馬喆走近一個漂亮的女孩並對她羞澀地微笑時,我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我要去告密,我要用這個秘密威脅他,讓他把我失蹤的書籤還給我。
這一年,我們十六歲,讀高二,早戀是最大的禁忌。
我傳紙條給他,畫了無數個鬼臉,還畫了顆大大的紅心,最後寫:找到紅太狼了吧,大灰灰?再不還我書籤,姑娘就告密啦!他接過紙條,研究了半天才回過頭用鄙夷的眼光瞪着我。第二天,我的書桌上就神奇地出現了一盒書籤,什麼圖案都有,唯獨沒有我的米拉米亞。
我們的關係徹底僵了,他像脫胎換骨了一般越發沉默。連平時和他嘻嘻哈哈的同桌,都被拒之千里之外。高考如兵臨城下,大家開始各自投身題海,好像青春一下子長出了翅膀,撲騰着撲騰着就遠去了。關於米拉米亞的書籤,也被擱淺在一堆雜亂的記憶里。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天在楊樹林見到的女孩,她的告白被馬喆拒絕後,不久便轉了學。
最長不過時間,最美不過少年。高考後的學生生涯里,再沒有馬喆的出現。雖然我們還會經常聯絡,甚至寒暑假還會膩在彼此家打遊戲,但是大學一個在北,一個在南,交際圈越來越偏離對方,那些關於書籤引發的戰爭,光榮地以失敗而告終。
馬喆帶女朋友回家了,在大三的暑假。一個高挑的北京女孩,性格爽朗得讓人喜歡。我們一起在南京路吃香辣蟹,天南海北地聊天。她突然就說起了米拉米亞書籤,說我和馬喆兩個人為了一個書籤爭吵了多年,真是可愛透了。我又恢復了多年前小魔女兇狠狠的樣子,問馬喆怎麼這麼糗的事,還要拿出來和女朋友講呢?他大笑起來,你看你看,從小到大,她欺負我時就是這個樣子呀。
對面坐着的談笑風生、陽光帥氣的人,是我最熟悉的馬喆,他已長成大男子漢的模樣,完全脫離了少年時的影子。
我們擱在古代就是青梅竹馬,放在現代也是一對歡喜冤家。
但我恍然意識到,時光不與鞦韆老,那只是童話。青春早已不知所蹤,就像我的米拉米亞書籤,誰又能知道它去了哪?
一路走過,就長大了
L羅宇
初二,學校組織體檢。排在我前面的,是一個個子高高的男生。陽光下,他很安靜地垂着眼,睫毛在臉上投出一片陰影來。我站在他身後,享受着他頎長的影子帶來的片刻陰涼,心像雨後的青草地,有小小的花要綻放。
當我在心裏默默歡喜時,忽然聽到了他和一群男生尖厲的叫聲:“哈哈,小矮人。”在各種“笑容”面前,我頭上流出汗來,心裏流出淚來。原來他的身高,於我而言,不只是陰涼,還會是一片陰影。
那年,我還喜歡着安徒生和格林兄弟的童話,還以為每個女孩都是嬌嫩的豌豆公主,都是會有王子來保護的灰姑娘。然後,我知道了,女孩不一定都是白雪公主,還有可能是小矮人。
高一,和朋友聊天,她好意卻又殘忍地提醒:“你的牙齒不好看,老是露在嘴唇外面。”
從此,照鏡子時,我不敢再笑。我只好去安裝牙套。媽媽問:“怕嗎?”我手腳冰涼,心微微顫抖,但還是勉強地笑:“還好。”
牙齒被硬生生地套上鋼箍,吃飯時疼得心細成一根針。我對着鏡子微笑,嘴裏閃耀着異樣的金屬的光芒,像個青面獠牙的女鬼。我很難過,但是嘴唇卻可以閉合成好看的形狀,心裏又有點小小的欣喜。
班上的男生為全班的女生排了號。有校花,有班花,有四朵金花。我會寫文章,會用幾種方法解一道數學題,他們看不到。我選擇沉默,選擇坐在教室最隱蔽的角落,他們卻總是找得到我。他們叫我:鋼牙妹。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要讓十五六歲的男生透過女生的外表,看到她們細膩美好而敏感的內心,是多麼困難的事。
高二,學校要準備文藝晚會。我會寫文章,會彈着鋼琴唱歌,會說流利的英語和標準的普通話,於是我報了名。飛揚的青春,我也希望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璀璨夜晚。可是我卻落了選。幾個學生會的女孩冷冷地笑:“你上台,走一步就地動山搖,就不怕把舞台跳垮?人要有自知之明嘛!”同學們看着我,都笑了。我體重一百二十斤,是個小胖妹,像只帝企鵝。
從那以後,我不敢再亂吃東西,晚上餓得胃疼時,會想起那幾個女孩的笑,那麼美,卻又那麼冷漠。可是體重卻並沒有因此而減輕,在同學有意無意的一聲聲“胖妹”中,我終於逃也似的回了家。看着衣櫥里掛着的連衣裙,忍不住潸然淚下。媽媽知道了,給我看她年少時的照片,居然也是胖乎乎的傻樣子。媽媽說:“青春期的女孩,都會長胖的,那是在攝取營養,然後再長成一棵修長挺拔的小白楊。”
至此我才知道,青春是一盒巧克力糖,下一顆永遠值得期待。也知道了,其實內心的美比外在的美重要,比如面對別人的缺陷時,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
高三,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那男生有着花澤類一樣英俊的外形和儒雅的笑容。我終於鼓足勇氣,在他必經的路上,遞上自己的情書。情書上的一筆一畫,都是女孩子綻放的心思,小心翼翼又滿含期待。信的最後,我說:
上學路上,一起好嗎?男生愣了愣,笑笑,把信放進衣服口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