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特殊科目

體能訓練進行到第六天，已經淘汰了90名隊員。這樣的淘汰率足可以與世界上任何級別的軍事特訓相媲美。成績排在後面，當然要淘汰；訓練中有緒，提出質疑，淘汰。甚至因為肌肉拉傷需要休息超過三天，也會被直接淘汰。六天的時間，每個中隊的三個區隊縮減成兩個。

訓練的強度正如龍衛所，每天都在加大，現在每個人心裏想的就只有兩件事：吃飯，睡覺。哪怕多吃一口玉米餅也行，哪怕多睡一分鐘也行。難以忍受的疲憊和飢餓漸漸吞噬着每個人的意志。

葛艷艷冷着臉站在二樓辦公室的窗前，望着操場上掙扎着的女兵：龍衛讓女兵們在操場的正中挖了一個深五十公分、長寬各三十米的坑。坑裏又填上土，再放進水，變成泥地，泥里再撒進去好幾筐見稜見角的小石頭。然後隊員們依次在泥地里做蛙跳、掌上壓、仰卧起坐--沒有次數限制，只有時間限制，每個人堅持40分鐘，不許停頓。教官們圍在泥坑四周，把混着污泥的水不斷潑向面目全非的女兵。

葛艷艷閉上眼睛，不想再多看一眼。僅僅六天，龍衛這個思維怪異的傢伙幾乎是在變着法子折磨這些女兵，沒錯，就是折磨，包括體能上的和人格上的。葛艷艷實在是厭惡了，這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她是從基層部隊走出來的政工幹部，從進入政工隊伍的第一天接受的就是“愛兵如子”的教育。她不是沒去過特種部隊，s軍區也有個女子特種大隊，那裏的訓練也很殘酷，她在那裏做過三個月的調研。現在想想，那裏所謂的殘酷和自己這幾天的所見所聞比起來，簡直是微不足道，簡直是不值一提。

葛艷艷越來越不後悔自己上午的舉動--上午，她將自己的辭職報告署上姓名，給了總部。

操場上，龍衛戴着太陽鏡，悠閑地斜靠在傘兵突擊車的駕駛座上，面無表地看着女兵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在泥水中翻騰。快到中午了，陽光毫無遮擋地照射在女兵的身上，飛濺的泥水閃着光。不時有女兵把怨恨的眼光投向龍衛，他就當沒看見，太陽鏡很好地遮擋了他的目光。

雷銳忽然跑上來，手裏拿着無線衛星電話，直接塞給龍衛。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龍衛嚯地從車上跳了下來，將電話和太陽鏡一起摔給雷銳，扭頭就下了操場。

辦公樓上下，龍衛與葛艷艷的目光相對，葛艷艷居然有些懼怕龍衛那冷冽的目光，扭頭離開窗戶，想坐到椅子上，可又有些不安。正猶豫間，龍衛已經上了樓，使勁推開門，看着有些臉紅的葛艷艷。

“怎麼？葛大政委要走？玩兒夠了？”

葛艷艷剛剛有些不安的心被龍衛這不陰不陽的話一下子給壓下去了，好歹我也是政委，有這麼說話的嗎？她仰起頭，鼓着氣說：“是的。”

“那麼……”龍衛轉身坐到椅子上，看着她說，“您這算是辭職，還是退出？”

“這有什麼區別嗎？”葛艷艷回答。

“當然有。”龍衛說，“辭職，是說明您感覺自己不能勝任政委的工作，主動要求領導安排別的自己能勝任的崗位。退出，就是說您感覺自己不適合呆在女媧大隊，主動要求離開這裏。一個是職務上的離開，一個是個人方面的離開。”

“切！”葛艷艷此時實在沒心跟龍衛在這裏咬文嚼字，看來他是接到總部長的通知了，想到這裏，她乾脆大方起來，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龍大隊，無論我是什麼原因，在我離開的時候，我還是……感謝你對我工作的支持。”

“這話可真是有點虛偽了。”龍衛笑眯眯地看着葛艷艷伸出來的手，並沒有去握。葛艷艷停頓了兩秒，有些尷尬，也有些生氣，這個人的說話方式就是這樣嗎？

葛艷艷有些賭氣地說：“那好吧，我告訴你我離開的真正理由：我無法跟你龍大隊長合作，我感覺……我感覺你就是一變態狂，這樣可以了嗎？”

葛艷艷說完，有些報復似地看着龍衛，等着看這個討厭的傢伙尷尬的樣子，龍衛卻起身笑了起來。

“你……你笑什麼？”葛艷艷底氣又有些不足。

龍衛笑完，起身離開辦公室，在門口甩出一句話：“無所謂，反正我只當你是女媧大隊集訓選拔期間被淘汰的第91個而已！”

“你……”葛艷艷氣得說不出話來。

……

龍衛背着手站在操場上，他的身前站着一百多名渾身是泥的女兵，疲勞和飢餓讓每個人目光都有些獃滯了。但每當龍衛的目光掃過時，她們還是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這個時候，就算是用惡狠狠的目光瞪一眼這個變態大隊長也解恨啊！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了。”龍衛的開場白異乎尋常地有了些人味，這讓女兵們很意外，惡狠狠的眼神也暫時收了起來，紛紛疑惑地看着他。這個時候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女兵決定：假如龍衛提出讓大家休息一小會兒，最好……最好再飽飽吃上一頓，那麼她們願意原諒他。

事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展，因為龍衛的臉上已經帶着久違的微笑了，所有人都期待着下文，龍衛說：“訓練嘛，強度很大，體能消耗自然也大，我看得出來，你們剩下的這些人，體能全都透支了。用一句稍微專業的話來說，你們的身體承受能力，已經到了臨近崩潰的邊緣。再這樣下去，我想用不了一天……或者只需要幾個小時，你們就會有相當一部分人由於缺乏足夠的熱量補充而產生昏厥、脫水，甚至身體機能性癱瘓，從而被活活累死、餓死，所以……”

所以應該讓我們好好休息一下，再好好吃一頓飯--不是玉米餅，也不是菠菜湯！這一刻，百分之百的女兵都這麼熱切地期盼着。

龍衛頓了頓，說道：“所以，我們接下來的訓練科目是吃東西，吃肉！”

吃肉還用訓練？女兵們覺得龍衛有些小題大做，這個時候就算是牽過來一頭活牛，她們也有信心在半個小時內把它變成骨架！龍大隊長的形象在女兵心裏前所未有地光輝起來，方小燕之類性格開朗心胸開闊的女兵已經對他讚許地微笑了。沈萌比較冷靜，面無表地看着龍衛，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在龍衛的示意下，四名教官從吉普車後備箱裏費勁地抬出來兩個大麻袋。看來這就是肉了，大麻袋沉甸甸地放到地上，出“噗噗噗”的聲音，很是讓人期待，可是--可是為什麼麻袋在動呢？確切地說，是裏面有東西在動，蠕動、跳動……不好的預感再次襲來，這次沈萌估計的沒錯。

龍衛快速拔出隨身攜帶的傘兵刀，割開其中一個麻袋，滿滿一麻袋的老鼠和青蛙！再打開另外一個麻袋，裏面蜷曲着、蠕動着、掙扎着的是一條條顏色各異、粗細不同的蛇！

尖叫聲歇斯底里地傳出來，女兵們驚嚇過度地四散逃開。

“混蛋！都給老子滾回來！”龍衛怒聲吼着。

各教官開始整理隊伍，足足有五分鐘時間，這些訓練有素的女兵才戰戰兢兢地集合起來，幾乎全閉着眼睛或者望着別處，儘可能地不去看地上那兩堆恐怖的東西！

“你們叫什麼？逃什麼？怎麼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呢？”龍衛板著臉，指着地上的蛇、老鼠、青蛙說道，“這些肉富含蛋白質，可以為你們提供充足的熱量。這是教官們為了體諒你們，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漫山遍野抓回來的，老鼠和青蛙全都折斷了腿，蛇也全都打斷了脊骨，又他媽的不會吃了你們，怕什麼怕？我剛才說過，這是今天的訓練科目。規矩早就跟你們講過了，所有訓練科目，你們都有參加或者不參加的自由。不想參加的，隨時可以退出！”

“報告！”方小燕哭着喊道。

“89號！每次都是你話多，講！”龍衛不耐煩地看着眼淚嘩嘩的方小燕。

方小燕帶着哭腔，閉着眼睛指着地上的東西說：“大隊長，這些東西怎麼吃啊？我看過《衝出亞馬遜》，人家吃的是生牛肉，我還覺着噁心呢……”

“你看過的還不少啊！”龍衛冷冷地說，“生牛肉？那是電影裏的！在戰場上、叢林裏，你能找到野牛嗎？能吃到蛇、老鼠、青蛙就已經很不錯了！怎麼，要不要我讓教官們再辛苦一下，給你們抓點蟑螂、螞蚱、螳螂吃？”

“啊--”女兵們下意識地尖叫一聲，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記住，沒有人強迫你們！不想留下的，隨時可以走！”龍衛摔下話，目光灼灼地看着女兵們。

“報告！”

又是一聲喊，龍衛看了一眼，說話的是沈萌。

“90號？”龍衛有些意外，“你平時也不那麼啰嗦啊，講！”

沈萌沒有閉眼，大方地盯着龍衛，大聲說道：“大隊長，既然吃這些東西是訓練科目，那麼就請教官給我們做個示範吧！”

“對呀！最好大隊長你親自……”旁邊的方小燕緊跟着說。

“89號，讓你說話了嗎？你果然話多，出列！雙手握拳掌上壓200次，開始！”

龍衛看着方小燕委屈地開始做掌上壓，自己卻笑了起來：“讓我親自示範？好啊！我正好沒吃早飯呢。”

眾目睽睽之下，龍衛悠然地盤腿坐在地上，順手拽住一隻老鼠尾巴，將那隻拳頭大的田鼠拎過來，上下瞄了兩眼，右手持刀在老鼠上下唇上各劃了一刀，再放下刀，用手抓住劃開的鼠皮，猛地一扯，一聲凄厲的鼠叫外帶着女兵們的尖叫，一張完整的老鼠皮被撕了下來，灰不溜秋的老鼠只剩下沒皮的光肉，帶着血在龍衛手上掙扎着……

女兵們這次連尖叫都沒有了，就像看恐怖片一樣看着龍衛把老鼠破膛、肢解，再一小塊一小塊津津有味地吃進嘴裏，甚至可以聽見他嘴裏唧唧咯咯的咀嚼聲。看那神態，絕對不像是在吃生老鼠肉，更像是在吃山珍海味、宮廷大餐。

一個女兵忍不住劇烈嘔吐起來，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嘔吐這東西絕對是可以傳染的，所有女兵集體嘔吐起來。

方小燕一邊哭，一邊坐着掌上壓，一邊吐……

龍衛吃完老鼠，又吃了兩個青蛙腿，外帶一大塊蛇肉。

吃完，他擦了擦嘴，站起身來：“都給我聽着，正常的人，誰也不願意吃這些東西，包括我在內。第一次吃的時候，我比你們還噁心。但是你們要記住，我們穿上軍裝，上了戰場，就不再是正常的人了！或者說，我們就不再是普通的人了。我們從普通人、正常人，變成了肩負使命的人。戰場上最重要的事除了消滅敵人，還有保存自己。只有自己不死，才能多殺敵人，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所以，假如你們將來有機會上戰場，行使你們為國為民的神聖使命，在你們遭遇山窮水盡，沒有任何後方補給的時候，你們先要選擇活下來！吃掉這些噁心的東西，也許將成為你們活下來唯一的希望。吃還是不吃，你們自己選擇！”

龍衛說完，重新背過手去，昂然挺立。

沈萌第一個出列，蹲下身，顫抖着拿起一隻老鼠，學着龍衛的樣子拿起刀，閉上眼睛，眼淚再次流了出來。所有的女兵圍了過來，大家哭着，顫抖着，拼盡全力地抑制着恐懼……吃了吐，吐了再吃，再吐！訓練場上一片狼藉。

龍衛輕輕側過臉去，太陽鏡遮擋下，女兵們看不到他紅的眼圈、濕潤的眼睛。多年前老隊長的一席話依舊在他記憶的最深處，從沒有忘記過：

“當兵難，練兵更難。作為一名合格的教官，比教給他們高超作戰技能更艱難的，是要教會他們怎樣在戰場上更好地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