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純情(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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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再亮的明燈都被無邊的黑沉包裹得渺小壓抑。
時間在一首首高山流水的演奏曲目中消逝,逢夏儘力變着花樣說介紹詞來拖延時間,台下人山人海的觀眾在此刻都無一不變成催命似的倒計時。
逢夏握着麥克風,手心隱隱冒出細汗。
她走下台,這是最後一首了,已經是倫敦學校的學生在表演小提琴曲,沒有時間再讓他們拖延了。
逢夏:“找到人沒有?”
“找是找到了,根本過不來!那人出去買煙,在思明樓門口被剎車失靈的外賣車給撞了,現在那手腫得比包子還包子,別說拉琴了!”
“……”
逢夏蹙眉:“備選的人呢?”
“這兒!”
逢夏稍頓,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男生身影筆挺,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即便是逆着光都在熠熠生輝。
她沒想到能在這看到顧澤西。
“你怎麼來了?”
“聽說你這出了點麻煩,我就來了。”他說,“這是我找來救場的,雖說表演水平沒那麼高,也算能先止損。”
說著,顧澤西伸手揉了揉逢夏的頭髮,親昵道:“夏夏,別生氣了。”
空調冷氣不斷垂落,正午因為跳舞拍攝的傷口未結痂,絲絲抽疼。
逢夏長眉稍蹙,才低聲道:“謝謝。”
她看了眼顧澤西帶來的那個男生,應該也是小提琴專業的,但在學校並不出名。
“可是……”林意眠猶豫開口,“這首表演曲目真的很難,一般人上去肯定會露餡的。”
顧澤西:“陳於本來就是學校最專業的小提琴手,這已經是臨時能找到最好的了,這不上你們怎麼收場?”
“如果演砸了我們也不能收場。”副策劃頭疼地回。
畢竟是音樂交流會,台下專業人士比比皆是,原本來表演的就是學院頂尖的學生,選曲並不容易,萬一演奏時出錯——
空曠室內徘徊的小提琴音已快到尾聲,每個音符仿若碩大隕石懸空在搖搖欲墜的後台。
“都別吵了!”林意眠眼睛發紅,“再等等看,給我點時間!狐狸,你幫我拖一拖。”
逢夏輕撫了下她的背脊,“好。”
在逢夏走上台的時候,室內燈的白熾燈如銀河編織,台下觀眾的每一張臉都躍然於眼前,是興奮、期待、催促。
她用最大限度扯套詞給林意眠思考的時間。
她是維持混亂和靜謐的最後一道防線,前排校領導略帶不滿的聲音,後台嗡嗡如熱鍋上的螞蟻的嘈雜。
逢夏深呼吸,耳麥終於傳來聲音。
“狐狸,快報幕!”
逢夏用餘光去看後台后場的位置,幕布遮擋,她只能看到一截黑亮光滑的男士皮鞋。
漆面反映出漫天的白熾燈光點。
莫名的眼熟。
逢夏以為是顧澤西帶來的那位,她收回視線,“有請A大音樂學院帶來的最後一曲小提琴獨奏《DerErlkonig》。”
掌聲如雷。
收起手卡,她往退場的方向走,那雙漆黑的男士皮鞋也邁出步伐。
她的視線從下往上,黑色西裝褲包裹着筆直而修長的腿,勁瘦的腰身,整潔而一絲不皺的白襯衫。
逢夏不自覺地捏緊手卡,她突然回想到幾個小時前那個溫和如夏日清風的存在。
似乎。
就是他。
逢夏走到候場位置,正打算細看,敞亮瞬時墜入黑暗。
視線里一無所知。
什麼都看不到,不知道會不會被搞砸交流會,不安纏綿着心臟砰砰跳動。
她睜大眼睛,試圖想看得更清楚些。
而最先被喚醒的,卻是耳朵。
小提琴聲如利刃刀鋒,琴音沒有絲毫的停頓,泛音精準,簡短几句樂句塑造出令人雞皮疙瘩顫慄的恐慌感,像在驚悚電影裏被暴|徒緊緊追着逃亡,
身後是在無處可逃的暗巷,身前是萬劫不復的血腥。
心臟隨着琴音砰砰躁動。
逢夏呼吸停滯,聽了一晚上的音樂,卻從未有過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讓人她清醒而震撼。
這是幾個聲部的曲?
明明是一個人在台上,為什麼會像是四把小提琴相互呼應着演奏?
曲子驟然放緩,追光燈落在空曠的舞台上。
他的身姿筆直雋立,修長的手指在琴弦上躍動,琴弓和琴弦交接的每一瞬間,如呼救似的高音急促瀉出。
能抓住人呼吸的音樂。
一人一樂團。
五分半鐘的表演曲目,令人震撼到表演完畢還遲遲未有回聲。
是後台率先爆發的掌聲,音樂廳頓時如浪潮席捲,轟然炸開。
逢夏錯愕地望向舞台,宋疏遲已收起琴弓。
襯衫不染纖塵,光影落在他的臉側,眼睫投出一窩陰影,深不見底,眼尾緩緩上揚,帶出來的眸光漆黑穠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