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黃隸嶺沒有來送,許則這次是帶着他的項目去的,過不了幾天,黃隸嶺也會到達研究院。
“賀蔚還好嗎。”
“他能有什麼不好的。”池嘉寒面無表情,“那張嘴遲早有一天被人縫起來。”
“他很喜歡你。”許則說。
即便誤會了他和池嘉寒要結婚,也依然在手術醒來后要第一個讓他聽到唐非繹死了的消息——許則覺得自己也應該為賀蔚做點什麼,比如旁敲側擊一下池嘉寒。
池嘉寒沉默幾秒,開口:“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了,你覺得最高興的人會是誰?”
不等許則回答,池嘉寒就說:“是我爸和我后媽。”
“你知道賀蔚的爸爸現在坐到什麼位置了嗎。”池嘉寒冷靜道,“不會有比他更讓我爸滿意的親家了,這對我爸來說是一場完美的聯姻。”
“這就是原因,只要我一天是他兒子,就一天都逃不過被他當成籌碼。不只是賀蔚,任何一個有錢或者有權的alpha,我都不會考慮。”
雖然這個提議很荒謬,許則還是試着說了:“如果不結婚呢。”
“賀蔚他爸媽就他一個兒子,可能允許他不結婚嗎?”
“好。”許則點頭,“你自己決定。”
其實池嘉寒這幾天察覺出許則有點不一樣,具體卻無從得知,不過想來應該和陸赫揚有關。於是他故意問:“那你說要和我領證的事,還算數嗎?”
果然許則猶豫了,片刻后才說:“可能不行了。”
“為什麼?”池嘉寒狀似不解,“你明明說過會幫我。”
“其他的都可以。”許則為難但堅定,“這個不行。”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池嘉寒扭頭看他,“為什麼?為什麼?”
許則被迫找借口:“領證,不能那麼草率。”
池嘉寒就笑:“所以說,你這種把‘我撒謊了’寫在臉上的人,可能見到你的第一眼,陸赫揚就已經發現不對勁了,你是不是還以為自己藏得特別好。”
回想過去,不論是高中還是現在,好像確實是這樣。許則沒有說話。
到了機場,許則將行李送去託運,安檢之前,池嘉寒給了他一個擁抱:“有空就回來,別一出國就音信全無了,照顧好自己。”
“嗯。”許則說,“你也是。”
池嘉寒目送許則通關安檢,最後許則回身朝他揮了揮手,池嘉寒便也笑着抬起手。本科期間一直都是許則送自己出國讀書,這次兩人換了位置,池嘉寒看着許則的背影,忽然想到許則好像總是在送別。
值得慶幸的是即便現在許則彷彿來去一身輕,但心裏一定還有牽挂。
有牽挂是好事,否則人會被風吹走,不再嚮往擁有屬於自己的那片棲息地。
落地已經是晚上,接機的幾個同事裏,一位是許則本科時的同學,一位是曾經在戰場上同生共死過將近一個月的老熟人。陌生感很快被打消,大家一起去了餐廳,為許則接風。
博士公寓每戶兩室一廳,一間卧室,一間書房。許則結束晚飯到宿舍后沒有立即整理東西,他坐在沙發上,握着手機若有所思——在想開場白。
前兩天就想聯繫陸赫揚的,只是許則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對陸赫揚說的好像是出國之後再保持聯繫,於是等到了今天。
努力了,但仍沒有想出什麼完美的開頭,許則數着時間,已經很晚了,再不發今天就算缺勤。他點進與陸赫揚的聊天框,認真嚴肅地打下幾個字:上校,你睡了嗎?
按下發送,明知對面不可能秒回,許則還是盯着消息界面不動,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才過了十幾秒就收到回復:你是?
許則愣了愣,以為陸赫揚是不慎清理了通訊錄,他回復:我是許則
陸赫揚:是說要保持聯繫卻失聯了四天的許醫生嗎
被明知故問了,許則解釋道:我今天才來研究院
陸赫揚:我知道
陸赫揚:方便電話嗎
他這樣問,許則便沒有再浪費時間回復一條文字信息,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上校。”
“嗯。”陸赫揚問,“到宿舍了嗎?”
“剛到。”許則遵守會想辦法找話題的承諾,接着問道,“你休息了嗎?”
“剛從指揮室出來。”
說完這一句陸赫揚就沒有繼續了,電話那頭只傳來腳步聲,導致還沉浸在一問一答模式里的許則也跟着卡殼,過了幾秒才兀自‘哦’了一下,不太流暢地說:“那麼晚,辛苦了。”
陸赫揚似乎笑了一聲,許則不太確定,然後他聽到陸赫揚問:“宿舍是自己住還是有室友。”
“一個人住的。”許則環視了一圈陌生的場景,“比之前的大很多。”
“有多大。”
“多了一個書房,卧室是獨立的。”許則詳細地給陸赫揚描述到底有多大,“陽台也寬敞很多。”
“沙發呢。”
許則不明所以,低頭看了看沙發,回答:“也很大,可以躺着。”
“下個月我來S市開會,能借住在你宿舍睡沙發嗎。”
陸赫揚要來S市、陸赫揚要到自己家睡沙發——兩件事都讓許則反應不太過來,他整個人坐直了一點,問:“什麼時候?”
“大概下個月上旬,聯盟政府有個會,具體哪一天還沒有定。”
許則很快想了一下,說:“今天才六號。”
意味着還有一個多月。
“為什麼聽起來那麼失望。”陸赫揚叫他,“許醫生。”
就算自己臉上現在寫着‘我撒謊了’,但只要不和陸赫揚面對面,他就不會發現。許則說:“沒有,不會。”
“那就好。坐飛機應該很累,早點休息。”
“嗯。”許則隔着電話點點頭,猶豫一下,又問,“今天,還可以嗎?”
“你指什麼。”
“這樣聊天,還可以嗎?”
“給許醫生打九十分。”陸赫揚的聲音里好像有笑意,“如果能更誠實一點就好了。”
還是被發現撒謊了,但有九十分許則已經很高興,他說:“明天也會給你打電話。”
“好。”
掛掉電話后許則拖着行李箱去卧室,打開,從夾層里拿出一本泛黃的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頁,上面是十二個有些褪色的圈圈,再往下一頁,是寫了半面的‘正’字。許則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又翻過一頁,拿起筆,在第一行寫下今天的日期,後面跟着打了一個勾。
像說好的那樣,許則明天給陸赫揚打電話了,後天也打了,每一天都打。打電話前,許則都會向陸赫揚發短訊確認,並且總能很快得到回復。也有要忙到很晚的時候,許則中途會找時間去走廊,把今天的電話先打掉。
每次許則在走廊里用很輕的聲音說話,陸赫揚就會問他:“今天又是偷偷給我打電話的嗎。”
小本子上的勾已經打滿了好幾頁,沒有一天中斷,許則第一次和陸赫揚維持了那麼久的聯繫,似乎比他們高中時期打的所有電話加起來還要多了。
只是因為有了大概的日期,等陸赫揚來S市的這段時間就好像格外漫長一點,尤其是許則得知會議最終確定在10號開。
所以上旬的意思,就是上旬的最後一天。
“本來想提前一晚過來的,但是基地這邊走不開。”陸赫揚說,“10號開完會就要去聯盟總軍區一趟。”
說不失望是假的,但許則表示理解:“沒關係,等下次有時間了再見面。”
“這次也會見的。”陸赫揚告訴許則,“從開完會到去總軍區之間大概可以空出兩三個小時,到時候如果你方便的話,我來找你。”
許則像昏了頭,不經思考就回答:“方便的。”
一共畫了35個勾,10號到了,許則提前和黃隸嶺請了假。他打算下午去聯盟政府附近等陸赫揚開完會,以節省陸赫揚到研究院接自己的時間。
早上九點,上半場會議準時開始,這次從首都出發與陸赫揚同行的還有顧昀遲和一位海軍上校。
主台上坐着聯盟政府首腦與各個軍區的總司令,陸承譽坐在正中位,看着陸赫揚朝自己身旁的司令們行軍禮,隨後落座。
會議開到十一點半,午餐休息一小時后,下半場開始,直到三點左右,會議宣告結束。參會人員陸陸續續離場,羅雋將陸赫揚叫到一旁,難得欲言又止的表情,最後只是拍拍陸赫揚的肩:“我相信你自己有分寸,萬事都小心一點,我不希望以後坐在我這個位置上的人不是你,聽到了嗎。”
陸赫揚笑笑:“讓您擔心了。”
羅雋把目光投向陸赫揚身後,抬了抬下巴道:“有人找你。”
回過頭,陸赫揚看到一位政府職員站在不遠處,職業性地微笑着:“抱歉打擾了,理事長請陸上校去他辦公室坐坐。”
“你去吧,我就先到軍區那邊了。”羅雋說。
“嗯。”
到了陸承譽辦公室門口,秘書為陸赫揚打開門,請陸赫揚進去。
辦公桌前有椅子,但陸赫揚不打算坐下,只問:“理事長找我什麼事。”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叫過陸承譽‘爸爸’,從林隅眠與陸承譽離婚開始。
那年因綁架而失憶后,林隅眠請了一支專業的心理諮詢團隊來為陸赫揚做治療,但過程中陸赫揚隱約察覺到不對,他發現比起記憶恢復,自己受到的心理暗示與記憶干涉反而更強一點——這些醫生似乎試圖在篡改他的記憶。
林隅眠得知這個事實時幾乎被氣到發抖,他立即停止了對陸赫揚的一切心理治療,並飛往S市找陸承譽對質。
從S市回來三個月後,林隅眠辦完離婚手續,徹底擺脫了‘理事長配偶’的頭銜。而關於陸承譽到底為什麼會同意離婚,林隅眠沒有說,陸赫揚與陸青墨便也沒有問。
陸赫揚態度直接,陸承譽也開門見山:“聽說你在做心理治療。”
“理事長有什麼問題嗎。”
“向軍部報備了嗎。”陸承譽抬眼看他。
陸赫揚平靜地直視他:“這個問題應該由軍部來問才對。”
“私自做心理治療是違反軍規的行為,你作為一個上校,不會連這都不知道。”
“如果理事長能立刻找到合適的人選接管首都空軍基地,我很願意讓出來,但聯盟政府好像無權干涉軍方的職位調動。”陸赫揚說,“或者您可以和羅司令商量一下。”
這句話說明羅雋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並且持默許態度,陸承譽沒有再說什麼,陸赫揚便朝他點了一下頭:“我還有事,先走了。”
在電梯裏,陸赫揚打開手機,看到許則十分鐘前發來消息:我在中央公園的噴泉這裏
陸赫揚回復:好,很快就到
接送的軍用車停在樓下,副駕駛上是總軍區的一位上尉,後座只有顧昀遲一個人,那位海軍上校已經乘另一輛車去了軍區。
“陸上校。”上尉笑着對陸赫揚打招呼。
“好久不見。”陸赫揚也笑了笑,然後對司機說,“去中央公園的噴泉那邊。”
“好的,顧上校您呢?”
顧昀遲看着手機:“稍等。”
過了幾秒,大概是收到了消息,他對着屏幕念出一個店名,說:“到這裏。”
“聽起來像甜品店。”陸赫揚說。
“說要吃這家的牛角包。”顧昀遲冷漠道,“不知道是不是這輩子沒吃過麵包。”
中央公園離聯盟政府很近,沒幾分鐘就到了。遠遠便可以看見高高的alpha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只穿着一件黑色衛衣。今天陽光確實很好,S市也一向要比首都更溫暖一些。
“哎?”上尉驚訝道,“那個,那個是許醫生嗎?”
陸赫揚正摘下軍帽,聞言看向他:“你認識?”
“算是吧,兩年前在西部戰區的前線碰到過,就是您去支援的那次,許醫生問我您的部隊具體在哪裏,我就幫他查了下,結果發現您剛好十幾分鐘前帶隊飛去了另一個區,就差那麼一點。”上尉說,“我還以為許醫生是要找空軍隊伍里的誰,原來是找您啊。”
顧昀遲瞥了沒有說話的陸赫揚一眼,低聲說:“結婚請我坐主桌。”
車停在路邊,陸赫揚開門下去,許則見到他,呆了一下,正抿起嘴要笑,忽然看見陸赫揚身後的車裏還有顧昀遲,並且副駕駛的車窗也降下來了,那個有過幾面之緣的上尉沖他揮揮手:“許醫生,還記得我嗎?”
許則很快回憶起來:“記得的,余上尉。”
他感到後悔,早知道就站得隱蔽一點了,儘管只是普通的見面,但陸赫揚身份特殊,還是應該盡量避免掉不必要的牽扯,就像他當初問余上尉那支空軍隊伍在哪裏時,都不會直白地說自己想找的人是陸赫揚。
在許則這樣想着的時候,陸赫揚的手已經按在他的後背上,一邊帶着他往前走一邊跟顧昀遲他們道了別。
車子重新開動,余上尉還是有點驚奇:“陸上校和許醫生看起來關係很好啊。”
“還行。”顧昀遲回答,接着打開手機,動作利落地將一份八年前的體檢報告發給了陸赫揚——
顧昀遲:我會在很美好的午後給兄弟發一些他老婆當年假孕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