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所有評論的人都不說話了。
還有人偷偷摸摸地把之前的評論給刪了,那條新東方烹飪學校很快消失不見。
他們花了很長時間緩衝,把雲詞這句話轉換成他們可以理解的形式:這是他男朋友做的,而且虞尋也發了這張照片。
……
結合條件,可以得出結論。
有人第一個反應過來:[虞尋去雲詞和他男朋友家打架是吧。]
[傳下去,雲詞上大學交了個男朋友,虞尋過去蹭了個早餐吃,還拍照了。]
等半天,等來這兩句的雲詞:“……”
“他們有病?”
虞尋為什麼要來蹭飯吃?
……
雲詞頭開始疼了。
他也不管這些都是他自己當初在西高和虞尋打出來的戰果。
坐在餐桌對面的虞尋沒說話,手指在屏幕上敲着什麼。
然後虞尋那條朋友下面,也多了一條他本人的親自回復:[給男朋友做的飯。]
這回兩人的朋友圈是真地震了。
-
早上八點多。
李言和流子的微信被戳爆。
李言今天有早課,本來定了好幾個鬧鈴,結果鬧鈴沒把他鬧起來,流子的電話把他叫起來了。他剛摁下接通鍵,流子的聲音沖了出來:“你在睡覺?李言,你他媽還睡得着???”
李言莫名其妙:“我為什麼睡不着?”
流子繼續吼:“發生這麼大的事!你怎麼睡得着!”
“……”李言沒睡醒,不知道什麼事的他,此刻還在倔強地說,“我睡得挺香的,好吧,你自己睡不着不要影響別人睡覺,掛了。”
流子阻止他掛電話,只用了短短一句話:“他倆朋友圈官宣了。”
“…………”
幾秒后。
李言蹭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官宣?”
繼而他又懷揣一絲不切實際地期待,說:“誰倆,不是我想的那兩個人吧。”
流子:“是。”
流子心情很複雜,他本來以為這兩人肯定鬧掰了,都分了那麼久,誰能想到會複合啊。
李言火速瀏覽了一遍朋友圈,發現這兩條朋友圈下面的評論之多,他滑動了好幾下都沒翻完,滿屏都是感嘆號。
[發生什麼了!!!!]
[西高死對頭在一起了。]
[這個世界變得讓我陌生!!!!!!]
刺激吧。他麻木地想。
這份刺激,一年多前他就遭遇過了。
作為兩名當事人其中一位的最好的兄弟,他像個客服一樣回消息:[好像是有聽說,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是特別清楚。]
消息太多。
根本回不完。
他回了一堆人之後,在一片未讀消息里,看到他表舅的消息。
yc:[晚上一起吃個飯。]
yc:[把其他人都叫上。]
李言恍惚地回了一個“哦”字,意識到他們這兩撥曾經互不對付的對家,要坐在一塊兒吃他們倆的官宣飯。
他沒有別的人可以分享此刻的心情,蹲在陽台給流子回了個電話:“姓虞的喊你們沒有。”
流子:“喊了。他讓我把群里兄弟都帶上,說讓大家見見嫂子。”
“……”
兩人在電話里共同沉默了會兒。
這一天還是來了。
李言說:“一年多過去了,我還是沒做好心理準備。”
“難道我就做好了嗎。”流子回他。
“……”
李言又掃了一眼雲詞發來的消息。
他表舅發的消息里,還有一句:[你們是重要的朋友,所以想重新介紹你們認識一次。]
這句話說得太認真。
李言看了好幾眼,很難不動容。
最後,李言準備掛電話前,習慣性問了一句:“你不拉橫幅吧?別玩那套,你要是偷偷整個橫幅,到時候我們這邊顯得很沒氣勢。”
流子噎了一下:“你傻逼還是我傻逼?都大三了,別幼稚。”
-
吃飯的地方約在校外,熟悉的火鍋店。
其實他們這幫人也好久沒聚過了,大三之後,課業忙碌起來,很難像大一那會兒那樣瀟洒,說要打架,很快就轟轟烈烈擠滿了整條東門巷子。
雲詞訂完位置之後,對虞尋說了一聲:“晚上七點,有時間么。”
虞尋收拾完餐桌,將餐盤放水龍頭下面濾了一遍水,就着水聲說:“差不多。”
雲詞回憶了一下他們班的課表:“你們今天沒課?”
虞尋應了一聲:“得去趟律師事務所。”
雲詞找不到什麼稱呼去形容那個男人,罵人又嫌髒了嘴,最後說:“……那個人的事?”
虞尋關掉水龍頭,水聲停止:“嗯。”
經過這一年多,對於楊威這個人,他的情緒已經變得逐漸平靜。
畢竟每天都在反反覆復地經歷着。
楊威動不動要去鬧事,但是一走法律途徑,又慫了,想方設法鑽空子不肯配合,虞瑩的精神問題也被他拿出來當擋箭牌。
官司打得很漫長。
光是起訴離婚,就花了近一年時間。
他還沒有律師資格證,找了一名律師委託代理,每天四點一線,學校、工作的地方、律師事務所、公寓樓來回跑。
楊威起初不同意,但虞尋二次起訴了他。
離婚案結束之後,虞尋也沒有要放過他的意思,似乎還打算接着跟他算賬。楊威倒是有恃無恐,他知道無法立案,當初沒有當場報警,由警方帶去驗傷,就失去最關鍵的證據。
但虞尋沒有放棄過,甚至為了這個案子整天盯着他。
……
一
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時間日積月累,楊威發現這回好像不是他在纏着虞尋,而是這個瘋子真想把他送進去。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慌,可能是被虞尋盯久了:“你有病?你告不了我,別整天白費功夫。”
“我是告不了他,”虞尋對雲詞說出了答案,“所以我只是在盯着他。”
“因為一個賭徒,不會只賭一次。”
這一年多,他都在等那個機會。
那個可以名正言順告倒楊威的機會。
雲詞時常會覺得那一年半的時光,時不時地以某些形式出現,提醒他兩個人不在一起的這段時間,虞尋是怎樣度過的。
——“跟我在一起會很累。”
所以他就什麼都自己扛着。
雲詞今天也沒課,於是在虞尋出門前,也跟着出去了。
虞尋以為他是要去樓下小賣部:“要買什麼,我回來給你帶。”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
雲詞在等電梯的時候,伸手牽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的瞬間,還和第一次牽手時一樣,心跳控制不住地漏了一拍。
雲詞明目張胆牽着他的手說:“跟你一起去。”
律師事務所離這裏不遠。
律師姓周,四十多歲,戴眼鏡,看着很和藹。
進去之後,兩人在辦公室里聊了會兒。
周律師簡單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案情,又說:“我也沒幫你什麼,大部分東西都是你自己整理好給我的。現在楊威以為我們是想告他家暴,他想不到你收集的根本不是他家暴的證據。”
虞尋是他接過的,他記憶最深刻的一個案子。
這位客戶剛來的時候還是一名大一學生,在這個過程里,幾乎所有內容都是他自己整理的。
好幾次,他都想問這孩子大四要不要直接來他們律所實習得了。
“……”
末了,周律師又帶着幾分八卦欲問他:“今天不是一個人來?”
在周律師的印象里,這名少年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話也很少。
但今天不是。
另一名少年就站在走廊上等他,偶爾低頭看手機,抬起頭后,目光又鎖在他身上,不再移開。
兩人都穿的同色系T恤,像是約好的一樣。
清瘦且高,充滿朝氣的年齡。
“嗯,”虞尋波瀾不驚的眼睛裏,閃爍了一點光,“我對象。”
周律師:“一個專業的?”
虞尋:“是。”
周律師:“成績好嗎。”
以前總是要跟雲詞爭第一的虞尋在外人面前卻是脫口而出:“比我好。”
周律師算盤打得響亮,打算一挖挖倆:“比你還強,大四一塊兒來我這實習唄。那個被告要是來鬧,我給他發律師函。”
他和楊威也算打了一年半的交道。
周律師:“你說是吧,我跟那位被告,都老
熟人了。”
虞尋最後說:“謝謝周律。”
“到時候再看,”他又說,“得看他願不願意。”
雲詞在外面等了半個多小時,邊等邊觀察律所的工作環境和整體狀態,等着等着發現這兩個人似乎換了話題,一直在往他的方向看。
走出律所之後,雲詞問:“剛才看我幹什麼。”
這回是虞尋主動去牽他的手:“誇你帥。”
“還有么。”
“誇我眼光好。”
“……”
說話間,兩人走遠。
外面陽光更盛,街道兩旁綠葉成蔭。
-
中午,兩人直接去的火鍋店。
這家火鍋店,他們大一那會兒就來過幾次,也是文藝匯演后,兩撥人曾坐在這“摔杯為號”的地方。
他們到的最晚,進店的時候,流子和李言已經一人一桌安排好座位了。
也不能算安排好了,因為兩撥人還在爭吵:“還是分開坐比較好吧,這樣穿插着坐,怪尷尬的。”
流子坐在李言對面拍了下桌子,示意自己的弟兄們都安靜點:“有什麼,我都能免為其難委曲求全忍氣吞聲跟李言這小子挨着坐了,你們穿插着坐怎麼了!”
李言也怒了:“你以為我願意?你一口氣三個成語,怎麼,語文考幾分?”
流子:“你語文就好?”
李言心說他在流子這個學渣面前還能沒有底氣嗎:“我高考115分。”
流子晃着腿:“我113,如果加上那兩分卷面分,我也不比你低。”
“……”
這場荒唐的鬧劇,直到包間門被人推開,這才陡然安靜下來。
然後一陣兵荒馬亂——
流子率先起身,拉開一張臨時用A4紙貼起來的橫幅,上書:歡迎大嫂。
李言緊隨其後,一邊暴怒:“你他媽是傻逼?不是說傻逼才搞這套嗎!”
但話雖然這麼說,他也做足了兩手準備,從手邊拿出一個平板,平板開機后,屏幕滾動出一行亮麗的大字:向虞嫂問好。
流子:“操,你這麼歹毒。”
李言:“你不仁,別怪我不義。”
流子又說:“誰是嫂???你們打錯字了。”
李言:“你們才寫錯字,哥字不會寫?”
“……”
雲詞倚着門,有點後悔自己提出吃頓飯這個提議了。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又抬起頭說:“現在散夥,還來得及去食堂打飯。”
“散什麼伙,”虞尋跟在他後面,晃悠着進來,胸前的黑繩本來還藏在衣服裏面,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特意拽到了外面,掛在脖子上特別明顯,“這不是挺熱鬧。”
虞尋說話的時候,手還搭在雲詞肩上。
他又說:“……我當嫂,也行。隨便叫吧。”
這個人對這種名義上的東西,並不怎麼在意。
說完,他低聲湊在雲詞耳邊,用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說:“反正——晚上我在上面。”
“……”
雲詞那張冷淡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落座后。
李言不知道自己發揮怎麼樣,虞嫂滿意不滿意,在邊上問:“他剛才說什麼了。”
雲詞腦子還在燒:“誇你字寫得好。”
李言提醒:“……我這是平板,電子科技。”
“哦,”雲詞筷子拿反了,木着臉說,“誇你平板字體不錯。”!:,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