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六年前

第十章 六年前

從辦公室出來,已是晚上了,要說這江城的天變得就是快,前兩天還烏雲密佈,日日大雨,可今天就是艷陽高照,讓非柔完全感受到了夏天的氛圍,即便現在,這傍晚十分,那溫度絲毫沒有褪去的意思,唯有偶爾吹來的微風,能讓非柔感覺短暫的涼意。正事幹完,剩下的就是請李楠吃飯的問題了,對於請李楠吃飯,非柔自然是不會心疼錢的,但重點在於,去哪裏吃飯?這可讓非柔有點頭疼了,非柔一向對吃的沒什麼要求的,以前在國外時,出去吃飯不是跟貝貝就是江希影的,這兩個人,無論誰,都不會讓非柔操心吃什麼的問題,可現在就頭疼了。

最後,這個問題還是被非柔拋給了李楠,李楠作為土生土長的江城人,外加國際認證的吃貨屬性,對這個問題簡直是信手捏來,直接帶非柔來到了她的老據點-——“老九燒烤大排檔”。燒烤?非柔在國外也是吃過幾次的,但終究跟國內的不一樣,國外的燒烤說白了就是露天聚餐圖方便弄的,完全為了填飽肚子,根本沒有國內的那種氛圍,味道更是跟國內相差甚遠,這樣說來,非柔也確實好幾年沒吃過正經的燒烤了。按照李楠的話來說,燒烤必須吃這種露天大排擋的,那種點完在房間包廂里的吃法完全泯滅的燒烤的靈魂,一定要在喧鬧的街市上,周圍坐上幾座互不相識的客人,一邊跟自己好友談天說地,一邊感受這夏日的微微涼風,偶爾看看周圍其他座上的喧鬧景象,而且一定要再點上幾瓶冰鎮啤酒,簡直是人生一大樂事。

到了燒烤攤上,那李楠簡直像是到自己家一般,徑直走過去跟老闆打了個招呼,便帶非柔找了個位置坐下,服務員見到李楠也是不見外,過來笑嘻嘻的說到:“李楠姐來了,最近好久看不見你了,吃點什麼?”“對呀,最近剛工作,挺忙的就沒來,對了,這是我新認識的朋友,人挺好的,你叫她筱涵就好了”李楠一邊寫着菜單,一邊說到。“筱涵姐,你好,你叫我正正就行,大家走這麼叫”說完,服務生還害羞的撓了撓頭,可能第一次看見非柔,竟然還緊張起來。聽到服務生跟自己打招呼,非柔這才注意的看了看眼前的服務生,眼前這人看上去根本就是未成年吧?雖是男生,但個頭也只有167左右,髮型也是乾乾淨淨的學生頭,看向她的眼神也是清澈的,絲毫沒有經過社會的污染,膚色在男生中說來也是極白的,但身材相比其他同齡人來說要瘦弱一些,最讓非柔喜歡的,是男孩笑起來露出的小虎牙,那對小虎牙,配上男孩稚嫩的長相,竟有些可愛。

“你好,正正”非柔簡單明了的說到,也算是打了個招呼,當然,這種打招呼的方式在任何人看來,都是不正常的,簡直尷尬到爆,但非柔完全沒感覺,有的時候,對於非柔的日常人際交往方式,貝貝都無法理解,這也是貝貝認為非柔是“變態”的其中一個原因,用貝貝的話來說,非柔很聰明,很通透,對人情往來相當了解,應該說是駕輕就熟,但非柔卻又不是個愛在這上用心機的人,如果沒有必要,非柔不會特意的在這上花心思,簡單明了是非柔的處事原則。當然,必要時候,非柔也是很懂得人情交際的,就如剛進公司時幫李姐打圓場時,那是的非柔簡直就是人際交往小能手,處事圓滑通透,聰明卻不多話,就連李姐都讚賞有加,但那時的非柔,就不再是真正的非柔了,準確的說,應該是帶上假面的非柔。

對於非柔這種尷尬的打招呼方式,正正也沒放在心上,拿着李楠點的菜單,直接去到了廚房。一個晚上,非柔和李楠聊的也算開心,但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李楠在說,非柔在聽,偶爾回應幾句,聽着李楠隨口叫罵公司老闆、吐槽苛刻的考核制度、說說大學時的趣事、但李楠也發現,非柔雖然在聽自己講話,但眼神始終跟隨着今天打過招呼的正正,一個晚上,正正跑到哪,非柔眼神就到哪裏。李楠心中湧現一個大膽的想法,悄悄的到非柔耳邊,低聲說到:“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可別呀,你這老牛吃嫩草也沒這麼吃的呀,人家可才15、6歲,還是孩子。”“沒有,就是感覺這服務生還沒成年呢,就上班了?有點驚訝”非柔眼神依舊追隨着正正,說到。“這樣呀,我聽老闆王哥說,這個正正家本身有點小錢,但好像發生了什麼,家裏破產了,父親也生病了,媽媽走了,沒什麼親戚了,王哥可憐這孩子,就讓他每天晚上過來幫忙,也算是勤工儉學了。”

怪不得,怪不得眼前的孩子看起來那麼瘦弱,個頭也不高,穿着也是簡單樸素,原來也是個沒人管,沒人顧的可憐人,聽到李楠的話,非柔心裏竟然不禁一酸,不知是為了眼前孩子的遭遇,還是聯想到自己,心裏就是那麼的難受,也不再說什麼話了。李楠看到非柔這樣,認為可能是自己剛說的話讓非柔同情正正,一邊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十萬八千遍,一邊實趣的岔開話題,吃過飯,兩人看時間不早了,也就都各自回家了。

可李楠不知道,在她打車回家后,非柔又一次折回到了燒烤店裏。夜晚的燒烤店,尤其是這種露天路邊大排檔,人數是相當多,自然就是十分熱鬧,肯定也不會注意到,有人悄悄的混進大排檔後面的備料房間,偷偷的把一個信封塞進了一個破舊乾淨的藍色書包里。沒錯,那個偷溜進去的人正是非柔,非柔跟李楠道別後,直接打車到了最近的ATM取款機,從卡上取完錢,就放在信封中,再次折回燒烤店,放到了那個書包里。而那個破舊卻乾淨的書包,正是正正的書包,裏面還放着正正白天上課用的書籍,和正正還沒有做完的作業。同時放進書包的不單單是一沓錢,還有一封非柔寫的信:加油,我知道現在的你雖然疲憊,但一定要堅持下去,不要把世界想的太灰暗,即便有些人離開了,但還是有很多默默幫助你的人的,一定要堅持,用自己的力量守護好你想守護的東西。-——長腿叔叔。

正是因為這個叫正正的男生,正遭遇着自己經歷過的痛苦,所以非柔感同身受,那個時候的自己,沒有人了解自己有多無助,多迷茫,即便現在,自己想想,都會難受的無法呼吸,非柔不像讓正正向過去的自己一樣的無助,一樣的迷茫,一樣的對世界失去信心,她想讓正正知道,即便有人拋棄了自己,即便這個世界在昏暗,有一樣會有光明滲透黑暗照射到自己的生活中。即便,過去沒人能出現幫助自己走出陰霾,但現在,非柔想做那個可以幫正正走出陰霾的人,也算是,完成自己的一個心愿吧。

從大排檔出來,非柔決定散步回家,她想藉著晚上街邊的冷風,讓大腦好好思考一下,也讓自己冷靜清醒起來,她知道,剛剛的自己太感性,太衝動了,畢竟,自己這次回來是有目的的,每一個細小的舉動都有可能導致,最後的滿盤皆輸。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還不明朗的時候,自己就像在刀尖上舞蹈的演員,每一步都很幸苦,也很危險,更不能感情用事,但即便如此,非柔也並不後悔剛剛的做法。

傍晚的街道上,昏黃路燈映照下的路面,三三兩兩路過的行人,時不時吹過的微風,非柔的思緒回到了那年,那個時候,非柔還不是現在的非柔,那個時候的她還叫着顧小柔:六年前,那時小柔家剛出事,父母雙雙離世,留下一個龐大的公司無人接手,而那時的小柔只有15歲,根本什麼都不懂,之前的15年,小柔一直生活在美好的童話世界裏,家境殷實,父母相愛,還有江希影這個永遠被自己欺負的笨蛋發小,和那個表面高冷卻暗地裏對她保護有佳的冷劍宸,簡直就是生活在蜜罐里,但沒想到;15歲生日之後,那件事發生之後,一切的一切都變了,疼愛自己的父母離開了、陪伴自己的發小莫名消失了、龐大的公司被舅舅一家接手,那時的自己簡直害怕極了,特別的無助,每天都有各種各樣的人找上門開,有警察、有醫生、有律師、有父母公司的同事、甚至自己家許久不見的遠房親戚,非柔根本不知道該相信誰,這些人在小柔看來都是那麼的陌生,警察一遍遍的讓小柔做筆錄,醫生每次檢查非柔的身體后總是嘆嘆氣,律師一次次的對着小柔說明財產分割情況,公司的各種叔叔伯伯花言巧語的試圖說服非柔爭取公司管理權,不相識的親戚更是貪婪的覬覦着父母留下的家產。就是在那個時候,小柔第一次明白了人性的醜陋,甚至很多年以後,非柔還是經常能在夢中夢見那些人醜陋的嘴臉,然後在睡夢中驚醒。

現在想想,那時,身邊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不敢跟任何人說真心話,自己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每到夜晚,會獨自到父母生前的房間,躺在父母睡過的床上,看着天花板,發著呆,回想着以前,然後,默默的哭泣,之後,在哭泣中睡去;這樣的夜晚,非柔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最終,用了一個多月,15歲的小柔在舅舅一家的協同下,處理好了所有的事情,警察局悄無聲息的結案、父母舉行了葬禮、公司最終因為小柔還未成年,交給了舅舅,但這一切,卻僅僅是開始……

至此開始,她不再是小柔,她活成了全新的顧非柔,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名字是非柔最後爭取的唯一權益,那時,非柔眼見事態失控,不得已只能同意舅舅一家接管公司時,但她提出了唯一一個要求:將自己的名字,從顧小柔改成顧非柔。自從,非柔開始接受了完全不同的生活,她嘗試着開始照顧自己,嘗試着獨立生活,嘗試着不再依賴任何人,嘗試着放棄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後來的她,開始隱藏自己的情緒,因為她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值得相信;拚命的工作學習,因為她明白只有自己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東西;即便受了委屈也不再抱怨,而是思考如何有利的反擊。最後,她活成了顧非柔,孤高,清冷,理性,睿智,堅強,封閉了自己的內心,把自己圈養在一個獨立的內心世界,不接觸任何人,因為她害怕,怕親人的離開,怕好友的背叛,怕陌生人的居心叵測,所以她只能把自己這樣緊緊的包裹起來,才不至於讓自己受傷。曾經非柔看過一句話,說人生就是奮不顧身的受傷,然後療傷,然後在受傷,反反覆復,直到衝到終點;當時,非柔就清楚的知道,這句話不適合她,因為她沒有受傷的資本,她被傷怕了。

不知道是因為回想到過去的事情,還是晚上的微風吹的太久,非柔感覺全身冰冷刺骨,那種冷,是從骨子裏發出的寒冷,或者應該稱之為“心寒”,非柔還是打車回了家,進了家門,徑直走到浴室,將水溫調到最高,泡了個熱水澡,企圖用這種方式取暖,但即便泡了熱水澡的自己,任然沒感覺到溫暖,依舊冰冷刺骨。非柔又去廚房拿了瓶酒,嘗試用酒精麻痹大腦,以此忘記全身的冰冷,但非柔卻對酒精不感冒,無論怎麼喝,大腦依舊清醒。就這樣反反覆復,不知道喝了究竟多少,也不知道究竟到了幾點,非柔實在逃不過自己的內心,她需要找到一個人,一個讓她感覺的到溫暖的人。

最後,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她不知道這個號碼是不是還存在,畢竟六年了。電話剛響,就接通了,“是小柔嗎?”聽到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時,非柔忍了一晚上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對着電話痛哭起來,電話那頭只能聽到非柔嚎啕大哭的聲音,那人似乎見慣了這種場景,平靜的說到:“發生了什麼?”非柔沒有回答,只是一味的哭着,就這樣,一個人拿着手機安靜的聽着,一個人沒有任何話語一直痛哭着,過了一會,非柔似乎從剛剛的情緒中緩解了出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努力的用近乎平靜的語氣對着電話說到:“打擾您了”一個您,似乎在宣告着什麼,它在明確的表明,現在兩人距離的疏遠。“你回國了?”那頭的人不再問剛剛發生了什麼,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根本沒有問的資格,剛剛的您字,就已經表明了現在兩人的關係。“對,我先掛了”似乎多說一個字都是煎熬,非柔急於擺脫現在的處境,說完,沒等那頭回話,就掛斷了電話。

今天的一切真的太出乎意料了,非柔自己也知道,今天真的很失敗,冒着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險,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孩幫忙也就算了;自己幸苦隱藏了幾年的情緒,竟然在今天崩潰了;最可怕的是,在自己最難過時,想到的人竟然還是“他”,竟然給“他”打了電話。原來,自己內心最信任最可靠的人,一直都是“他”,從未變過。那個六年前毅然決然拋棄自己的人,竟然是六年後,自己最信任的人,這對於非柔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打擊。六年,六年的時間,無論自己境遇如何改變,那個在自己內心最深處的人,竟然一直是“他”,是那個逃跑了的“他”……

冷劍宸,凌宸1點,昏暗的書房裏,冷劍宸獨自坐在書桌上,眼睛一直盯着書桌上的照片,那是張合照,可以看出時間已經有點久遠,照片周圍開始泛黃,上面是一對小朋友,女生梳着可愛的丸子頭,穿着潔白的小禮裙,裙擺處還有個巨大的蝴蝶結,手上正拿着盒德國紅絲絨巧克力,笑的別提多開心了,旁邊男生個頭高出女生一頭,身上穿着一整套黑色阿瑪尼定製禮服,脖子上也是阿瑪尼定製款領結,不同的是,男生臉上面無表情,你甚至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唯獨他肉肉的左手,竟然死死的牽着女生,似乎在宣示着什麼。沒錯,照片上的正是小時候的小柔和自己,那時候一切還沒變,小柔生活的也是幸福的,那時的小柔特別喜歡把自己打扮成公主的樣子,那時的她也確實像公主一樣生活着。

那天,正是小柔生日,小柔特別愛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照片上拿的正是自己專門聯繫德國高定工廠,設計定製的一款紅絲絨巧克力,一盒裏面12個,代表着一年12個月份,象徵著自己陪伴小柔每年的每個月,每個月份的巧克力樣子也是不同的,都是由自己獨立設計的,當然,每個月份的味道也不同,雖然都是紅絲絨巧克力,但每個巧克力裏面都加入不同的材料,有浙江十月的金桂花花瓣、俄羅斯的鱘魚魚子醬、法國布根地的紅酒佳釀等等,12個巧克力各有不同,把全球各地的精品美味囊如其中,代表着把全世界都送給非柔。當然,這些含義冷劍宸是不可能告訴小柔的,小柔只知道,這是劍宸哥哥送給自己的禮物,是德國定製的巧克力,味道也不錯,價格也是相當可觀的。

當年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一個樣,都是想把全世界給她,想讓她開心,想給她最好的,但卻不善言辭,不敢表達自己的內心,笨拙的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她;不同的是,當年的他,最起碼還有陪伴小柔的機會,但現在,甚至連出現在小柔面前的身份都沒有。沒有人知道,他剛剛接到小柔電話時,內心是多麼激動;當他聽到電話那頭的哭泣,內心是多麼煎熬;當他想問發生什麼又不敢問時,內心是多麼害怕;同樣的,也沒有人注意到,自從接到小柔電話,冷劍宸的右手就一直緊緊握着那個手機,似乎那是自己跟她唯一的聯繫,一旦放手,連這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這個手機號,是冷劍宸特意為小柔留的,六年,六年裏自己無論換過幾個電話號,從來沒有放棄這個電話號,每個月都堅持給這個號碼沖值,即便六年的時間,它從來沒響過,但冷劍宸一直堅持着,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在堅持什麼,就傻傻的認為這個電話一定會響起;今天,這個電話真的響了,他知道,今天的小柔一定經歷了什麼,一定很難過,不然,不會選擇給自己打電話。就這樣,冷劍宸在書房裏傻傻的坐了很久,一動不動,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很久之後,他自言自語的說到,“小柔,你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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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的深情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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