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今晚吃燒烤(3)
走到地曠人稀的地方,於潔不再以王朔老師的風格表述,挺正色地問我:\"你對避孕藥懂嗎?\"我先是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緩過神來還是有點經受不住。一個這麼年輕的未婚姑娘如此坦然地和你談論避孕藥我還是平生頭一次碰到。我也只能作出坦然的樣子。我說:\"知道。\"又補充一句:\"醫療衛生也歸我跑。\"馬上一想這句真多餘,難道我不跑醫療衛生就不能懂避孕藥了嗎?於潔又問:\"吃了避孕藥還會懷孕嗎?\"這真是振聾聵。這不等於說她自己吃了避孕藥但還擔心有可能懷孕嗎?也許因為於潔說這話時態度非常坦誠,或者是有人正面和你作這樣的探討你會被對方的信任籠罩,當時我顧不得對她作道德審度,我只是以嚴謹的科學態度告訴她有這個可能。因為任何避孕藥都存在一個失敗的概率,不管這個概率是多麼的微不足道,甚至接近於零,但它總是存在的。這其實不過是一個理論上的說法,任何理論都是泛泛而論而且與實際存在着一定的脫節。但於潔頓時臉就白了。我後悔我應對她說沒事的。這倒不是完全出於安慰,因為即使是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為什麼於潔就不能是這大頭裏的一個?而且避孕藥的可靠性遠遠高於這個概率。但我再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了。於潔心事重重。這讓我為她難過。
採訪的最後一天出了兩檔事。一是人人拿到了返程機票,惟獨沒有我和於潔的。原來是經辦人員把我們房間給漏登了。這也是百年不遇。而且從來機票買來后就會交給本人,那一次卻是臨上飛機才票給大家。這使錯誤到了難以挽回的最後關頭才呈現在大家面前。我和於潔走不了急,主辦單位比我們還急。作不圓滿不說,留下兩個活人還得有人管,多留一天又是多一天的開銷。趕緊積極派人找票,並向我們承諾無論如何盡量讓我們當天走成。這時候我現我還有一個比沒拿到機票更嚴重的問題,我的採訪本丟了。我簡直快急瘋了,一身一身的熱汗直冒。儘管我不是有文必錄的勤奮記者,但所有採訪內容還是記在採訪本而沒有記在腦子裏。這一丟七天的一大趟旅程就成了一片空白。所有知道我丟了吃飯家什的人都來勸我,反反覆復又毫無用處地讓我想想丟在了什麼地方。所有人的建議我都虛懷若谷地照辦了一遍。最後我坐在飯店大堂的沙里,神獃滯,內心空虛。我說:\"這一趟我算是白忙。\"
到晚主辦單位也沒能為我們弄來機票,我也同樣沒有找到採訪本。我和於潔心沮喪地留在飯店裏。這一夜燈火輝煌的五星飯店在我和於潔的眼裏有一種人去樓空的凄涼。我和於潔都體會到了寂寞的滋味。前面六夜我們每夜都沒在一起,但夜夜笙歌。今夜不一樣,註定要我和於潔形影相弔。晚飯還是由主辦單位的同志陪吃,也許是為了省儉,只有兩個人陪我們進餐廳。雖然口頭上還是大張旗鼓地讓我們點菜,但我們很謹慎,有心幫他們省錢。飯後他們要走,說要趕回去加班出簡報。人都走光了,出不出簡報有什麼關係?但我們還是做出很理解的樣子,直說給他們添了額外的負擔。他們走後我和於潔都鬆了一口氣,毫不領地說留我們自己多自在。於潔問我今晚幹嘛?我說:\"嘛也甭干,收拾身心早點睡覺。\"於潔看我緒不高,猜到我還是為丟了採訪本過不去。她一笑說:\"真夠懊喪的吧?就跟前兩天我的心一樣。\"我忍不住笑了。我聽懂了她這句話。而我現在不僅是\"有可能失敗\",而是已經\"失敗\"了。於潔看我還在呆,用胳膊肘碰碰我說:\"我都想明白了,真出了事不過是兵來將擋,不就是'補救'與'解決'嗎?\"我心說你說得輕巧。於潔說:\"我把我的採訪筆記複印一份給你,行嗎?\"我說:\"聊勝於無吧。\"說完覺得自己真沒良心。於潔拿了筆記本起身就去了。這一回我是百分之一百確信她是真去了商務中心。
於潔拿着那些複印的採訪筆記給我的時候小臉兒紅撲撲的,讓我想起\"把陽光給別人的人自己的手也是溫暖的\"那麼句話。我看她的採訪筆記,竟比我的詳細得多,真像俗話兒說的走失了母牛領回了牛犢。我的心在那幾十片救命的紙張中明朗起來。我亦真亦嬉地對她說:\"於潔,找機會我肯定要報答你!\"於潔的臉立即紅了,顯得很不好意思。她的模樣讓我非常感動。我心想於潔這人真是很不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