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第44章
因為言氏出現在的財政危機,老太太不得不從瑞典回來暫時住在國內,她很喜歡往笑柔那裏跑,她覺得這個女孩像極了她年輕的時候。老太太輾轉了好多人知道笑柔是言士尹的繼女,她沒有反對。
言方為了演一出和睦夫妻,他來新城區的次數越來越多,但從來不住下,老太太後腳出去他前腳就跟着走。
笑柔一直都很瘦,晃晃悠悠大半年過去了,還是抓一把到處都是磕人的骨頭,半點肉都沒有。
一日老太太在院子裏習慣性喝下午茶,圍着玻璃矮几,言方在左笑柔在右,老太太忽然伸手握住笑柔的手,眉頭一皺,眼睛打量了她一番,說:“孩子,言方有沒虧待你?怎麼這樣瘦,你看看。”她回頭對言方說,“整個林黛玉似的。”
“這副身子再不養起來,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啊。”老太太忽然說著就笑起來,慈眉善目的,輕輕拍着笑柔的手。
她旁邊心照不宣的兩人不由一震,眼神各向一方,都沒有話說。
老太太看出端倪,問:“怎麼?還不想那麼早?哎呀,孩子可不是那麼容易懷上的,要做好準備。”
笑柔很尷尬,被她那麼一說臉上好像回了一點血色,晌午的陽光穿過茂盛的銀杏樹葉,稀稀落落地灑在她身上,暖融融的。
她說:“這事情可遇不可求,順其自然吧。”她沖老太太笑,眼神越了過去,看見言方清冽的側臉。
他最近亦消瘦了許多,是被公司的事忙的,下頷的線條越發的清晰明顯,鬢角依然修理得整整齊齊,一如既往的乾淨整潔,有條不紊,沒有她,他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老太太拿出一枚闐和玉手鐲,往笑柔手上比一比,然後給她戴上。笑柔有些吃驚,這闐和玉看上去有些歷史,雖然還是潔白如許,但光潔鐲面上一道清晰可見的裂痕,猙獰地蜿蜒其上。
“阿姨……”笑柔還不習慣開口叫媽,也不能和別人一樣叫老太太,只能一點點的學會適應,但是害怕,還沒等她適應,就不用再稱呼了。
老太太和藹地安撫她:“你帶上,這是言方他老爺子當年送給我的,雖然殘破了一點,但是能傳下去,也了我的心愿。”
笑柔很是感激,但是她一抬頭看見言方那副冷冰冰的神情,心裏頓時涼了半載。她伸出另一隻手覆蓋住腕上的手鐲,鬆鬆垮垮的,像是快要跌下來。
言方的手機響了,他起身走到一邊去接,返回來的時候說:“我有事要出去,今晚就不回來吃飯了。”
老太太趕他:“去吧去吧,我也能和笑柔多聊會兒。”
他點了點頭,正欲轉身時卻對上笑柔的眼,那雙眸子裏現在總像蒙上了一層灰,黯然失色,看什麼都好像進不到眼裏,沒有愛恨嗔痴,沒有流光溢彩,唯剩下灰茫茫一片,渾渾噩噩。
當他心裏還是不由的一怔,很快裝作若無其事的離開。
其實他哪裏有事,電話是曹舒芮打來的,問他一份文件是否加急給對方公司送去,他只需去簽個名。
晚上不想回去吃飯,是因為連日來裝作和睦,裝作其樂融融的房子裏給不了他真實的感覺,他和笑柔都是戴着偽裝面具的人,虛偽的對別人說話,對別人說笑。
只是這樣,他每日無法逃避要看見她,看見她與日劇減的消瘦,單薄的身子彷彿弱不禁風,臉色蒼白得透不出一絲血色。
今日老太太還說是他待她不好,瘦得整個人就是皮包着一副骨頭。
他待她確實不好,他想讓她嘗到做錯事情的後果,婚後的日子他如願以償,可是每次見到她都會覺得有一把遲鈍的刀在心頭用力的切割,生鏽的刀鋒凌遲着他心臟最脆弱的地方。
但是他不肯認輸,不肯先低頭,於是閉着眼,兩人因為太過深愛而互相傷害,並且附送折磨。
找了三五好友包了一個廂,他坐在角落裏獨獨喝着酒,有人揶揄他為什麼不回去陪嬌妻,有人替他開玩笑答了偶爾也要出來嘗嘗鮮,他一律不回答,也不置否。
有個女孩子應該是新來的,走進包廂還沒站穩,羞澀而有些忸怩,冷不丁被藏在門后的男人們促狹地作弄了一番,還故意摟她的肩膀,嚇得她花容失色,杵立在那動都不敢動。
鬨笑聲中,他忽然想起那一次在喜來登,笑柔毫無心計地被他叫過來,他猝不及防地走過去擁抱她,還在她額上吻上一記。那是他們第一次最正面的親密接觸,他感覺都懷裏的人兒僵得像石塊一樣,他有些故意地去看她的反應,意料之內的面紅耳赤,反應過來要掙扎,他在她腰上示意掐了一把,立即就想綿羊一樣乖乖地軟下來。
有人把女孩推到言方身邊,起鬨道:“你要是能叫他點一首歌,我們就唱。”
“言方,你老婆也是這樣年紀上下吧,這麼嫩的草你都捨得啃?”
“這有什麼,二十三歲剛剛好啊,如花美眷,笑靨動人,哭起來梨花帶淚的,哪個男人不心軟。”
女孩瑟瑟地在言方旁邊坐下,斟滿他面前的酒杯,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先生,您的酒。”
言方朝她笑了笑,接過酒杯。
女孩見他接了酒,就彎腰去拿放在矮几上的遙控,怎麼知道一杯伏特加言方竟然一飲而盡,他放下酒杯時正好撞在女孩的後腦勺上,女孩吃疼,手上一松遙控器應聲落地,前面的液晶顯示屏上忽然就跳出來一首歌。
男人們說道到,以為是言方選的,毫不吝嗇自己自己粗獷的歌喉。這些男人,一把年紀了卻還唱着酸得要死的情歌,
酒精是個好東西,它能讓人暫時忘卻疼痛,麻痹了思緒讓其放縱去遊盪。可是就醒以後,一切還是會變回原樣,要去承受。
言方陷坐在沙發里聽着他們吼歌,吃吃地笑,眼睛盯着屏幕上劃過的歌詞,一竄一竄……
這次我又擔心到天亮
現在你靠在誰身旁
窗外透進來的光
照得心發慌
熬過了失眠的晚上
把自己弄的很忙
其實是假裝
…………
我說我會是你可以依靠的肩膀
而你卻站在離我最遠的地方
我愛你的心一樣
總是選擇原諒
你有多少借口除了說謊
如果我不是你可以停靠的地方
我們就到此為止不必再勉強
現在開始不一樣
像路人經過身旁
你也不必裝模做樣
我會遺忘
別再說謊
可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必做不到如歌詞中唱的那樣大度,他已經深陷在不可自拔的漩渦中,自救不得,不能任由的往下沉墜。
他喝了很多酒,昏昏沉沉的,腦袋瑟瑟的疼,老李問他去哪邊。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言方最近總呆在新城區,今晚不知道他要去哪一邊。
言方的意識不是很清晰,以為老李要載他往新城區去,下意識地低吼:“掉頭!”
老李嚇了一跳,從後視鏡中看他,黑暗覆蓋了他的面孔,不知陰晴。於是也不敢多問,迅速調轉車頭。
笑柔現在睡眠很淺,一點很微小的聲音都能把她吵醒。
但這次的聲響很大,好像是汽車的引擎聲。她坐起來打開枱燈,已經凌晨兩點了,還會有誰來。她披了件外套走出去,剛準備下樓梯就看見老李吃力地扶着言方進來。
她略微震驚,忙下去幫老李把言方扶上二樓的卧室。
老李尷尬地說:“先生喝了好多酒,我原本以為他要回河坊的,但他叫我掉頭,我想想,掉頭的話也只能是這邊了。”
笑柔笑了笑,說:“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老李點點頭便離開了。
笑柔杵在那裏,靜靜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該是喝得很多,醉得不省人事,正是因為醉得不省人事他才會到這邊來。
或許他開始以為老李要把他往這邊帶才說掉頭的,總之,她不會相信他肯過來這裏,他已經這樣恨她了。
笑柔眼睛漲得發酸,走過去默默替他把外套給脫了,又拿濕毛巾給他拭汗,幸好他沒有吐,若不是這副龐大的身軀她真不是要怎麼扛到浴室里去。
她伸手給他解開襯衫的紐扣,手腕上的闐和玉鐲子碰在紐扣上發出細微的聲響,他的呼吸渾濁沉重,她不敢看他,指背碰到他溫熱的身軀都會渾然一顫。
忽然,一隻冷冰冰的手掌蓋過來,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她嚇了一跳,若不是下意識捂住嘴定會尖叫出聲。
言方忽然醒了過來,那雙墨黑的眸子裏仿若摻了冰渣子一樣寒,只是目光就盯得她皮膚生疼。他好像在看她,看眸中又好像不是她的影子,嘴邊陰沉沉的冷笑:“你滿意了嗎?”
這副情形像極了從前他喝醉酒,也是這樣攥住她,手裏用力的幾乎要扼斷她的手腕。陰森森的,說著她全然聽不懂的話。
笑柔不做聲,掙了一下發現掙不開,就任由他攥着,也感覺不到痛,與其說感覺不到,最真切的就是已經麻木不仁。
她不看他,一句話也不說,面無表情。他不讓她去解紐扣,她就拿起濕毛巾給他仔細地拭着臉上的汗珠。
良久,她停下來,輕聲說:“放手吧,我下去給你泡杯參茶。”
手上的力道慢慢緩下來,她抽出自己的手,又抬頭去看他,才發現他已經閉上眼,看上去像是睡著了,但是眉間確實攏着。
她到樓下去泡了一杯滾燙的參茶,小心翼翼地端上來放在窗邊的矮几上,又過去瞧他。他還是閉着眼,也不知道怎麼叫他起來。
卧室的窗戶都被她關得嚴嚴實實的,淺睡的人受不得一點輕微的打擾,但言方身上濃濁的酒氣充斥着原本馨淡的空氣。她走過去把最近的窗戶敞開,輕輕拉上一層薄薄的紗簾。
眺望一眼外面沉寂的夜空,唯一輪細細的下玄月孤獨地掛在夜幕之上,蒼穹無垠的天空一顆星子也無。窗下是院子的花壇,傳來昆蟲寂寂的幾聲鳴叫,這樣的夜幕像一幅油畫,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油畫。
彎彎的月牙兒被飄來的烏雲盡數遮住,笑柔微微揚起頭,以為這樣可以看清楚一些,卻沒注意到地面上一抹身影向她越靠越近。
等到她發現,已經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
她有一秒的愣怔,很快便平靜下來。
他身上的酒氣蔓延過來,她不由得皺起眉頭,原本微微寒涼的身體,被另一副溫熱的身軀緊緊包圍,她頓時像被抽掉了繩索的木偶,想就此陷下去。可是她有不得不堅持住,明知道他現在喝了酒,必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
她去掰他的手:“去床上睡吧。”
他的臉墊在她肩膀上,咕噥了一聲:“那床不舒服。”
笑柔無語,她把手覆蓋在他手背上。
他忽然又說:“你陪我?”
笑柔愣怔,身子已被扳了過去。他渾厚的呼吸重重地打在她的臉上,溫熱的,使她不想睜開眼睛。
“言方,不要這樣,我會會錯意的。”她笑起來。
“嗯?會錯意?為什麼要會錯意?”他不明白,皺着沒探究似的看着她。
她壓低了聲音,帶着微微的喑啞:“不要給我希望。”
他開始用額頭去蹭她的額頭,柔柔的,痒痒的,她噗嗤一聲笑出來,眼眶裏卻噙着淚:“不要這樣……”
她的話音最後淹沒在他的唇里,他很仔細一點點地吻着她冰涼的嘴唇,笑柔沒有一丁點的反抗,她有一霎那的心慌,但是下意識里卻不允許自己拒絕,她清楚的知道,若非他喝醉酒,絕對不會靠近她,若非他喝醉酒,絕對不會這麼溫柔的去吻她。
這樣熾熱的吻,細細密密像雨一樣落下來,直滴進她心裏,那塊冰封的地方,正在一點點的融化。
他的唇移到她的耳邊,模糊不清地說了一句話。
“我愛你。”
她艱難築起的堤壩轟然倒塌,洪水像猛獸一樣咆哮着衝過來,她不復再假裝堅強,就算明日酒醒以後他會翻臉不認人,可是這樣已經成為奢望的溫存,她不想再放棄了。
她也用吻回應他,在他發怔的時候,用極輕極輕的聲音,附着他耳邊說:“我也愛你。”
是豁出,也是無悔。
尖細的月牙兒剛從烏雲中探出頭,斜斜的看見這扇窗戶里重疊的兩抹身影,他們互相擁抱着,彷彿愛得非常深,親吻從不捨得停止過。
他們慢慢的移動,離開了窗戶的視線,一陣大風刮進窗戶,吹起里了白色的紗簾。那抹純潔的白色像幽魂一樣在窗欞上飄蕩,然後靜靜的吹落而下,密實地遮掩住滿室柔和的春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