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薇。夜訪蓮湖
第9章薇。夜訪蓮湖
從窗戶的縫隙里，隱約飄來院子裏梔子花散發的凜冽芳香，這個季節的花開得很好，小屋因為鮮花的裝飾，而變得有了人味，不再那麼清冷。自從母親離去，沒有再打掃小院，為樹木修剪枝條，或者給花施肥。已經快成一片荒蕪景象。
薇一直喜歡白色芳香的花朵，她認為它們美麗、高潔、自成世界。她在院子裏種了梔子、玉蘭、百合、菊花、金銀花、茉莉，這些花母親也很愛，這是她和那個女人之間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的地方。花朵盛開的時候總是有獨特凄艷的味道，也有拒人千里的氣場。薇從來不會輕易折下一枝花，雖然母親已經離去很久，但是她還是一直記住母親的話，遵從自然規律，讓它們自行凋謝。
薇躺在床上，看着窗外一片明亮，她不愛關窗帘，有時候甚至連窗戶都不關。她覺得那個窗口，能讓她親近自然。她應該是自然的孩子。自行生長，無所從來。
月圓之夜。光影照在書桌上，書桌上是成堆的書，有些來自破舊的市圖書館，有些來自薇節省的零花錢所購。月光在書本上緩慢移動。薇目不轉睛的盯着窗外的圓月。她對月亮有特別的情感，似乎“千里共嬋娟”這句話影響了她，但是她不知道與誰共這嬋娟，她只是單純的喜歡月亮，彷彿明月知道她的所有，是一個無言的朋友。她藉著月光穿好裙子，打開門去院子裏，不知道做些什麼，只想去院子裏隨便走走。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她是在等林。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
然後薇看到了辛子，她正坐在腳踏車上，一隻腳點地，隔着院子，在外邊的馬路上對着她微笑。
我正在考慮要怎麼叫你出來。辛子說。
我聽到一個聲音在對我說，去院子裏，去院子裏。於是我就出來了。
辛子說，我們去蓮湖。
於是，薇去車棚取出腳踏車，她沒有拒絕辛子，這樣失眠的夜裏出去走走，有何不可呢。
腳踏車的鏈條發出咔噠咔噠的清脆聲響，撞擊着耳膜，一種莫名的活力讓薇興奮起來。她們在夜風中飛快騎行。月光照亮了前行的路，她們一往無前。遠處的山是一片漆黑，彷彿剪紙，有星星點點的燈火點綴。空中的一輪圓月，灑下皎潔的光輝。蟲鳴從路邊的草叢裏隱隱傳來，有什麼小動物在草里窸窸窣窣的奔跑。
薇鬆開車把，將雙手向兩邊張開，彷彿在擁抱什麼。風從指縫中溜過去，讓她感覺舒適，這一刻，她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鳥，自由，輕盈，愉悅。
不久之後，她們到了蓮湖。
蓮湖正在睡夢中，連蟲鳴聲在這裏也沒有。她們不發出一點聲音，生怕吵醒了這片靜謐的水域。
她們把車放在路邊的大樹下，然後脫掉腳上的涼鞋，赤腳走進湖邊草叢，席地而坐。柔軟的草葉輕輕撫摸着腳底，草上全是涼涼的水珠，一下子穿透衣服，把寒意送到心底。薇輕聲問辛子，你冷么？
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來蓮湖。辛子並不回答薇的問題。
因為你已經帶着我來了，我知道你會說。黑暗中，薇看到辛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特別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有眼淚。不過她明白，辛子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了，否則不會在這樣的夜晚來找她，要知道，辛子其實是個乖乖女。不叛逆張揚，只是埋頭學習，似乎沒有什麼稜角，也不做出格的事情。
小禾和李安姐吵架了。小禾似乎喜歡上了別的女孩子。他打了李安姐。我多麼的愛李安姐，可是我也愛小禾。我分不清誰對誰錯，所以我就跑了出來。辛子低低的說。我不明白，李安姐那麼好，小禾為什麼會這樣對她。他們都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啊，小禾為什麼會變呢？人都是會變的嗎？爸爸後來不愛媽媽了，也是因為他的感情變了吧。你說，我們之間的感情也會變嗎？很多年以後，我們還是相親相愛，或者是形同陌路，又或者是如同宿敵？
薇沒有回答辛子，她自己也不明白，感情到底是不是會變的。她不認識辛子的小禾，辛子的李安姐，因此並不能感同身受的體會辛子的情感。
人會成長，感情會隨之變化嗎？薇不知道，此刻的她不知道。但是，在薇成年之後，開始後悔當初沒有給辛子一個肯定的答覆。她當時應該回答她，不會變的，永遠不會變。
薇當時也不知道，辛子的這段話，竟成了後來的伏筆。
宿命。
兩個人沉默着，辛子似乎在抽泣，薇伸手攬住了她的肩。她明白，辛子的痛苦裏，至少有一份是來自於自己的母親，倘若母親沒有跟那個男人走，辛子應該不會失去自己的媽媽吧。但是，這又怎麼說得清楚，也許當時出現的不是自己的母親，是別的女人，辛子的父親還是會丟下他的妻子吧。
薇在胡思亂想。這時候，她聽到了空氣振動的聲音。是翅膀拍打發出的聲音。然後是一陣奇怪的叫聲。接着是水的聲音。清脆的聲音。有什麼在湖水裏遊動。而那個遊動的身影四周又被什麼環繞，層層疊疊。她們站起來向湖邊靠近。一團黑影在湖面浮動，併發出嘶啞的叫聲。辛子把手電打開，然後她們呆住了。
一隻雪白的天鵝浮在水面上，正在引吭悲鳴。而它的周身，環繞着一大群蝴蝶，密密層層，呈螺旋狀往上方伸展開去。幾分鐘之後，蝴蝶散去，飛向更遙遠的夜空中，目不能及。天鵝依舊在水面浮動，哀哀悲鳴。
薇猜想，這隻天鵝應該是失掉了自己的伴侶。而那群蝴蝶可能是剛好路過這裏。因此，蝴蝶用它的美麗，襯託了天鵝的悲戚，讓人看得要流下淚來。
聽說天鵝一生只有一個伴侶。它們只為忠誠而生。
恍惚之中，薇似乎讀懂了天鵝的心事。她震驚於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臣服在了天鵝的靈魂之下。
那天回去之後，薇變成了更為成熟的女子。她被一種奇特的美所折服。她原諒了自己的母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