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叢蝶。簡單生活
第1章叢蝶。簡單生活
我的生命是一場流離失所的漂泊。這樣輾轉顛沛的生活，像是漫無盡期的贖罪。
————題記
2009年夏天，我在雲南麗江。這個有着中世紀潮濕泥土的小城讓我想要停留。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把中國的南方城市走遍，只為了尋找這樣一個去處。它讓我心感安寧，不再漂泊。
我住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家庭旅館。一條青石板小巷的盡頭，轉過彎，方能看到旅館的大門。門口種了一株海棠，樣貌奇特，樹榦蒼老。門匾上掛了兩個小小的紙糊燈籠，裏面有圓圓的小燈，散發柔和的光。
進了門，便算是那些在路上的行人一個臨時的家了。混雜。凌亂。但是乾淨。老闆娘喜歡收集各種好看的物件，因此擺了滿屋。尼泊爾手工藝品、XZ喇嘛手繪唐卡、異國手工編織掛毯……來自各地的物件，在這個小旅館裏聚集，碰撞出火花。
地板和小樓都是木質的，已經磨得平整發亮，陳舊的年代感，彷彿在一瞬間讓你辨不清時日，甚至不知身在何處。不論是樓梯還是地板，踩上去都會發出輕微的“咯吱”聲。因此我在夜裏行走，總是小心翼翼。但是並不是所有房客都與我這般，他們有的在醉酒後大聲喧嘩，追逐着跑上樓梯。黑暗中，嘈雜的聲音像暴風雨中航行的一艘船，大家正在做沉沒前最後的狂歡。
有很多寂寞的人在這座城裏沉澱自己。我能一眼將他們辨別。他們或是什麼都不做，或是整日的與人搭訕玩笑。女孩都長得美麗大方，走起路來如同輕盈的貓。男子英俊白皙，自帶讓人側目的氣場。
旅館樓下是一個很小的院子，青石板鋪的地面，邊緣長了苔蘚，有些滑。青磚砌的圍牆將整個旅館包裹在裏邊，安全而舒適。院子裏種了花。大多數都是純白凜冽的，並且是芳香的花朵。有風吹過，便大朵大朵的撲到泥地里，跌碎，湮滅。散發令人暈眩的芬芳。種的樹是果樹，矮小的李子樹和櫻桃。風吹過樹葉會發出蠶吃桑葉的“沙沙”聲，聽起來覺得安詳悅耳。
租住的房間很小。即使一個人站在房間裏也覺得擁擠逼仄。一張小小的單人床，一把椅子，一隻小几。地毯是麻編的，有些破舊。床頭一盞落地燈，沒有頂燈。房間終日昏暗，需要開着那盞小小的落地燈。即便如此，卻有陌生而溫暖的感覺。像是初嫁到愛慕男子並不熟悉的家裏，令人心醉。
房間外是長長的走廊，走廊兩邊依舊是各種各樣的房間，只在兩頭各有一個大大的窗戶，透過一些天光。走廊上放了幾張年代久遠的木質椅子，雕花。椅背上有小刀的划痕，模糊字跡，不可辨認。
晚歸的時候，可以看到神情寂寞的女子或是清瘦白皙的男子，坐在椅子上看書或者抽煙。他們旁若無人，悠然自得。如果願意，可以停下來和他們說一些無關痛癢的話。不用擔心自己所說的是否真實或真誠。可以隨時出現。隨時失蹤。
我總是在早晨八點起床。穿過走廊去打冷水洗臉。我的房間裏沒有衛生間，需要去公共衛生間打水或者洗澡。冰涼刺骨的水潑到臉上，我知道自己從夜晚的昏睡中活過來了。
白天在大街上遊盪，穿弔帶裙子，腳上穿一雙草編涼鞋。或者穿粗麻衣衫，一雙布鞋。去音像店找盜版碟片回旅館，晚上窩在房間裏，一個人靜靜地看，期間會喝很多水。看的多是些晦澀難懂的影片。有些國外的片子不加字幕，但是能夠看懂。心裏的寂寞和孤獨在一幀畫面當中就能體現出來，並不需要文字。這些影片的相同特徵都是大篇幅的長鏡頭。角色很少說話或者交談。他們的寂寞能夠被人一眼看出。或者在人潮洶湧中旁若無人，或者在空曠山野中孤獨前行。
常常在一家臨河的咖啡店喝冰的咖啡配上店裏特製的蛋糕。藍眼睛的法國人和年輕的女孩談戀愛。露台上，小狗咬自己的尾巴，小貓蜷縮在陽光下慵懶入眠。微風拂過，花香陣陣。把身體舒適的靠在椅子上，感覺自己可以這樣睡去，不會再醒過來。
早晨在旅館吃早餐，是老闆娘隨手做的，並無菜單，只看老闆娘的丈夫今日想吃些什麼。他們結婚二十多年，恩愛如初。旅館裏的餐桌照舊是木質的，厚重古老的八仙桌，長條凳，佈滿刻痕，邊緣卻光滑油亮。餐具是很講究的白瓷，老闆娘自己在上面手繪了花花草草。也有老闆親手燒制的一些粗陶餐具。古樸笨拙，卻簡單大方。這裏的每一樣東西，都深得我心。我想這大約也是我留在這裏的原因吧，感覺與此相熟已久。也許上一世，我也曾來過這裏。不然怎會如此熟悉。
吃過早餐去街上淘碟，但通常沒有收穫，好的片子很多，但是我想要的片子很少。有時候會淘到古書或者小時候看過的那種連環畫。寶貝一樣珍藏。
午餐偶爾會回旅館吃，但更多時候在路邊攤或者是小餐館吃。這裏的食物都很用心。店主自己種的土豆，用石磨磨的豆腐，或者是剛剛從山上挖的新鮮的清香竹筍。
這裏的陽光很好，空氣里有草的味道，長時間的暴晒，常常讓皮膚受傷，但是我並不打算用任何化妝品來掩蓋。我的皮膚已經粗糙、失去光澤。
下雨的時候到處一片濕漉漉的，空氣里有泥土的腥味夾雜着凜冽的花草味道，青石板的街道上積了水，孩子在水坑裏跳來跳去。細細密密的雨絲，像醒不來的夢。這樣的天氣，有時候會讓我想起從前。我那潮濕、陰暗的過去。
到這個小城不久，我就不再失眠。每晚準時睡覺。早上準時醒來。睡眠如同強悍的猛獸，將我控制。那些輾轉反側的夜，睜着眼睛到天明的日子，漸漸遠去，看不清蹤影。
延年、辛子，我終於可以把你們都忘掉。然後像初生嬰孩，簡單生活。孤獨終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