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第二輯中篇小說・蜃樓(89)

248.第二輯中篇小說・蜃樓(89)

馬得烈弄得莫名其妙,只是張大了眼睛,在向他獃著。他看見了詩人眼睛上的那副只有框子而沒有玻璃的眼鏡,就不由自主的浦的一聲鬨笑了出來。詩人還是很嚴肅很神秘的在擺着屁股,叫他快敲。他笑了一陣,詩人催了一陣,終究為詩人臉上的那種嚴肅神秘的氣色所屈服,就只好舉起手來,用力向詩人的屁股上撲撲的敲了幾下。

詩人被敲之後,臉上就換了一副很急迫的形容,匆匆的又對馬得烈說:

“謝謝,老馬,你身邊有草紙沒有?我……我要出恭去。”

馬得烈向洋服袋裏摸索了一回,摸出了一張有一二行詩句寫着的原稿廢紙來給他。詩人匆忙跑下樓去大便的中間,馬得烈靠住了牆欄在看底下馬路上正在來往的車馬行人。他看一陣太陽光下的午後的街市,又想一陣詩人的現在的那種奇特的行為,自家一個人就同瘋子似地呵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原來詩人近來新患痔疾,當出恭之前,若非加上一種暴力,使肛門的神經麻痹一點,糞便排泄的時候,就覺得非常之痛。等詩人大便回來,經了馬得烈的再三盤問,他才很羞澀的把這理由講給了馬得烈聽。這時候詩人的臉色已因大便時的創痛而變了灰白,他的聽滴篤班的興緻也似乎減了。慢慢地拖着腿走了幾步,他看看西斜的日腳,就催馬得烈說:

“老馬,時候已經不早了,我們回去罷!”

馬得烈朝他看了一眼,見了他那副眼鏡框子,正想再鬨笑出來的時候,又想起了他的痔瘡,和今天午後在扶梯頭朝天絆倒時的悲痛的叫聲,所以只好微笑着,裝了一副同於他的樣子回答他說:

“好,我們回去罷!”

(三)在街頭

詩人何馬和馬得烈聽了滴篤班出來,立在大世界的門口步道沿上,兩隻眼睛同鷹虎似的光着突向眼鏡圈的外面,上半身斜伏出在腰上,駝着背,彎着腰,並立着腳,兩手捏緊拳頭,向後放在突出的屁股的兩旁,作了一個矢在弦上的形勢。彷彿是當操體操的時候,得了一個開快步跑的預令,最後的一個跑字還沒有下來的樣子,詩人的頭盡在向東向西,伸直了短短的脖子,在很急速嚴密的注視探看。因為當這將晚的時候,外灘的各公司里,剛關上門,所以愛多亞路的大道上來往的汽車一乘乘的接連不斷。生來膽子就柔和脆弱,同兔兒爺一樣的詩人何馬,又加上以百四十斤內外的一個團團**,想於這汽車飛舞的中間,橫過一條大街,本來是大不容易的事。結果我們這一位性急的詩人,放出勇氣,急急促促的運行了他那兩隻開步開不大的短腳,合著韻律的急迫原則地搖動他兩隻捏緊拳頭的手,同貓跳似的跑出去又跑回來跑出去又跑回來的跑了好幾趟。終竟是馬得烈歲數大一點,有了忍耐的修養,當何詩人在步道沿邊和大道中心之間在演那快步回還的趣劇的當中,他只突出屁股彎着腰,捏着拳頭,搖轉着眼睛,只在保着他那持滿不的開快步跑的預備姿勢。

資本主義的利器,四輪一角的這文明的怪物,好象在和詩人們作對,何馬與馬得烈的緊張的態度,持續了三十分鐘之後,才能跑過到馬路的這一邊來,那時候天上的星星已經和詩人額上的汗珠一樣,一顆顆的在昏黃的空氣里搖動了。

詩人何馬,先立住了腳,拿出手帕來揩了一揩頭,很悲哀而緩慢的對馬得烈說:

“喂,老馬,你認不認得回家去的電車路?在這一塊地方,我倒認不清哪一條路是走上電車站去的。”

馬得烈茫茫然舉着頭向四周望了一望,也很悲哀似的回答說:

“我,我可也認不得。”

二詩人朝東向西的走了一陣,到後來仍復走到了原地方的時候,方才覺悟了他們自己的不識地理,何馬就迴轉頭來對馬得烈說:

“老馬,我們詩人應該要有覺悟才好。我想,今後詩人的覺悟,是在坐黃包車!”

馬得烈很表同似的答應了一個“烏衣”之後,何詩人就舉起了他那很奇怪的聲氣,加上了和讀詩時候一樣的抑揚,叫了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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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達夫小說全集(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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