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輯志摩的詩(5)

5.第一輯志摩的詩(5)

這風穩日麗,也不是無因而然的!

這些進行不歇的波浪,喚起了思想同的反應——

漲,落——隱,現——去,來……

無數量的浪花.各各不同,各有奇趣的花樣,——

一樹上沒有兩張相同的葉片,

天上沒有兩朵相同的雲彩。***

地中海呀!你是歐洲文明最老的見證!

魔大的帝國,曾經一再籠卷你的兩岸;

霸業的命運,曾經再三在你酥胸上定奪;

無數的帝王,英雄,詩人,僧侶,寇盜,商賈,

曾經在你懷抱中得意,失志,滅亡;

無數的財貨,牲畜,人命,艦隊,商船,漁艇,

曾經沉入你的無底的淵壑;

無數的朝彩晚霞,星光月色,血腥,血糜,

曾經浸染塗糝你的面龐;

無數的風濤,雷電,炮聲,潛艇,

曾經擾亂你平安的居處;

屈洛安城焚的火光,阿脫洛庵家的慘劇,

沙倫女的歌聲,迦太基織女被擄過海的哭聲,

維雪維亞炸裂的彩色,

尼羅河口,鐵拉法爾加唱凱的歌音……

都曾經供你耳剎那的歡娛。

歷史來,歷史去:

埃及,波斯,希臘,馬其頓,羅馬,西班牙——

至多也不過抵你一縷浪花的漲歇,一莖春花的開落!

但是你呢——

依舊沖洗着歐非亞的海岸,

依舊保存着你青年的顏色,

(時間不曾在你面上留痕迹。)

依舊繼續着你自在無掛的漲落,

依舊呼嘯着你厭世的騷愁,

依舊翻新着你浪花的樣式,——

這孤零零地神秘偉大的地中海呀!

灰色的人生

我想——我想開放我的寬闊的粗暴的嗓音,唱一支野蠻的大膽的駭人的新歌;

我想拉破我的袍服,我的整齊的袍服,露出我的胸膛,肚腹,肋骨與筋絡;

我想放散我一頭的長,象一個遊方僧似的散披着一頭的亂;

我也想跣我的腳,跣我的腳,在巉崖似的道上,快活地,無畏地走着。

我要調諧我的嗓音,傲慢的,粗暴的,唱一闋荒唐的,摧殘的,瀰漫的歌調;

我伸出我的巨大的手掌,向著天與地,海與山,無饜地求討,尋撈;

我一把揪住了西北風,問他要落葉的顏色;

我一把揪住了東南風,問他要嫩芽的光澤;

我蹲身在大海的邊旁,傾聽他的偉大的酣睡的聲浪;

我捉住了落日的彩霞,遠山的露靄,秋月的明輝,散放在我的上,胸前,袖裏,腳底……

我只是狂喜地大踏步向前——向前——口裏唱着暴烈的,粗傖的,不成章的歌調;

來,我邀你們到海邊去,聽風濤震撼太空的聲調;

來,我邀你們到山中去,聽一柄利斧砍伐老樹的清音;

來,我邀你們到密室里去,聽殘廢的,寂寞的靈魂的呻吟;

來,我邀你們到雲霄外去,聽古怪的大鳥孤獨的悲鳴;

來,我邀你們到民間去,聽衰老的,病痛的,貧苦的,殘毀的,罪惡的,

自殺的——和着深秋的風聲與雨聲——合唱“灰色的人生”!

毒藥

今天不是我歌唱的日子,我口邊涎着獰惡的微笑,不是我說笑的日子,我胸懷間插着冷光的利刃;

相信我,我的思想是惡毒的因為這世界是惡毒的,我的靈魂是黑暗的因為太陽已經滅絕了光彩,我的聲調是像墳堆里的夜鶚因為人間已經殺盡了一切的和諧,我的口音像是冤鬼責問他的仇人因為一切的恩已經讓路給一切的怨;

但是相信我,真理是在我的話里雖則我的話像是毒藥,真理是永遠不含糊的雖則我的話里彷彿有兩頭蛇的舌,蠍子的尾尖,蜈蚣的觸鬚;只因為我的心裏充滿着比毒藥更強烈,比咒詛更狠毒,比火焰更猖狂,比死更深奧的不忍心與憐憫心與愛心,所以我說的話是毒性的,咒詛的,燎灼的,虛無的;

相信我,我們一切的準繩已經埋沒在珊瑚土打緊的墓宮裏,最勁冽的祭餚的香味也穿不透這嚴封的地層:一切的準則是死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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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摩詩歌全集(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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