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山雨欲來(5)
第28章山雨欲來(5)
孔不二爬起來,拍拍身上的灰,看了看四周:“原來這龍王廟下有地道啊。”
“沒錯,當年我爹看我沒事可做,就派我來蓋這個龍王廟,我沒事就修了這地道,還從沒用過,”熊蓮道,同時手指了指前面的方向,“這裏越來越熱,我們得往外走。”說著帶頭走在前面。
孔不二沒有要說謝的意思,就這麼跟在熊蓮身後,老黑斷後。
走了一段。
“說說看你為何要救我。”前方終於有亮光,孔不二忽然的問熊蓮。
熊蓮一笑:“還你上次沒殺我的情。”
孔不二想了想,點點頭:“也對,”說著伸手拍拍熊蓮的肩,道,“你比姓齊的有道義。”話是說完了,只是手還未觸到熊蓮的肩,熊蓮忽然一個反手扣住孔不二伸來的手,將孔不二手反綁在身後,而與此同時孔不二身後的老黑也同時出手,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根燒焦的木棍已抵在熊蓮的喉間。
孔不二知道這是習武人的忌諱,如果有人自身後拍自家老哥的肩,估計手臂就廢了。
“撒手,撒手,老黑你也撒手,誤會,誤會。”孔不二手臂被抓得生疼,不由的叫道。
熊蓮果真鬆開手,道:“你不必試我武功,我會武功。”
看到被揭穿,孔不二“嘿嘿”的笑,乾脆承認道:“我只是想看看老黑是不是你對手,待會還如有不測,好提早準備。”
熊蓮看了眼老黑,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只一會兒就出了地道,外面是某處的山谷,眼前豁然開朗,孔不二貪婪的吸了幾口新鮮空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老黑雖然身上有傷,卻盡職的站在他身後。
熊蓮拋了一瓶東西給老黑,道:“金創葯,止血很好。”
老黑接了瓶子看看孔不二,孔不二沒回頭,只是道:“給你就用吧。”
老黑沖熊蓮抱了抱拳,咬開蓋子,往還在流血的傷口上倒上藥。
此時天已黑,熊蓮用力將火把插進石頭縫裏,也就地坐下,看了孔不二一眼,知道孔不二在等他開口,他早知自己救他並不完全是為了還恩情,卻很承得住氣的等他先開口。
“如果我告訴你,今夜齊箏就會攻太原,你就不會這麼悠哉了吧?”他道。
孔不二回頭看看他:“我悠哉?我現在一身焦味還悠哉?不過呢,”他皺起眉,“熊太君的路斷了,他要攻太原我也沒辦法,只能看我老哥有沒有辦法,如果我老哥也擋不住,大家就等着玩完吧。”
他不似說笑,卻並沒有方寸大亂,熊蓮不由得懷疑,這人臨到死了也是這副德性。
而他不想繞彎子,也沒有時間繞彎子,看着孔不二道:“熊家的路沒斷,我可以幫你。”
孔不二輕笑一聲:“你幫我?你不過是掛了個二當家的名頭,我可沒時間等你把熊家奪到手再來幫我,到時我估計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不用等,熊家本就在我手中。”
孔不二眼裏開始冒光,口中卻不信道:“你就吹吧你。”
熊蓮不急不徐:“熊家太君雖然也是個厲害人物,卻總是個女人,除了待在熊府,從不出太原,而我看似遊歷各地,其實卻在聚集熊家在山西的勢力,看似都在那女人手中,其實卻在我的掌控之中,而且勢力已擴展到山西以外。”
“無憑無據。”
“這個呢?”熊蓮自懷中拿出一塊金牌來,孔不二在燈下看了眼,他是認得的,京城,包括京城以外各大商號的第一塊牌子“興隆號”的信物,金,銀,銅,鐵表示不同的等級,他只見過鐵的,而手中這塊卻是金的。
“相信我,熊家是空的,被我掏空了。”熊蓮又加了一句,眼中掠過一絲銳氣。
孔不二掂着那塊牌子,半晌,才抬起頭,看着熊蓮,道:“說說看,你要什麼?”
熊蓮只是笑。
“讓你傾盡所有救山西於水火,你要什麼?”孔不二又問了一遍。
“我只要一聲道歉,”熊蓮終於開口,“當今皇帝的道歉。”
孔不二怔住。
熊蓮繼續道:“三年前被砍頭的紅衣道士,其中為首的洪真人是我的師父,他是我此生最敬佩之人,在他有生之年他從未想過要謀反,都是朝廷給他扣的罪刑,我要你派人快馬趕往京城,讓皇帝寫下山西事態平息后,為紅衣道人平反的聖旨,還我師父一個公道,到時我再開倉震災。”
孔不二看着他,忽然的就想到那位撞死在皇宮門柱上的陳鴻儒,眉都擰了起來,停了會兒道:“這事兒,可不是一夜可以辦成了,快馬去報,也要兩天一來回,你要麼先解了我的近渴。”
熊蓮卻道:“不急的,我已經看過天象,今晚必有雨,且一下便是三天,齊箏剛鼓起災民的士氣,會因此潰散,他是聰明人,今晚不會行動,至少也要幾天後,而這幾天夠你派人去京城,拿了答覆回來,看到回復,我即刻行動。”
火還在燒,但已將一切燒成了平地,天很黑,眼前卻火光衝天,陳薇站在大火前,心中儘是絕望,死了嗎?孔不二被燒死了嗎?
“不二,孔不二。”她衝著大火拚命的喊,火一吹,煙灰吹過來,嗆進她的口鼻,她捂住嘴咳嗽。
怎麼對得起孔家?若不是孔家,她們陳家怎麼可能免去滿門抄斬的罪罰,爹因為要為紅衣道人平反,撞死在皇庭之上,牽連陳氏一族獲了私通紅衣社秘謀造返的罪名,滿門抄斬,是孔全帶着滿朝大臣在皇庭前跪了一天一夜,才免去滿門抄斬的罪,即使她現在只是一顆棋子,任人擺佈,也不曾真的想傷害過孔家人。
現在,孔不二卻死了,並非因她而死,卻與她有關,她怎麼有臉去見九泉之下的爹?
一滴淚掉下來,她這是在恩將仇報,她咬咬牙,不管不顧的衝進火里,死,也要見到孔不二的屍體。
卻生生的被扯回,那股力道用力一扯,將她推倒在地,有人臉被火照的通紅,盯着他道:“你瘋了。”
陳薇跌得生疼,抬起頭看清那個人,本來急切的心冷下來,連眼淚也生生的吞了下去。
那人也不理她,轉頭看着火道:“嘖嘖嘖,燒成這樣了,我只是來看看這小子與熊家談得怎樣,竟然就死在了這裏,可惜了。”
陳薇慢慢的站起身,不想理這個人,像沒魂似的轉頭就走。
“去哪裏?”那人喝住她。
她沒停,繼續往前,口中道:“離開這裏。”
“離開,誰准你離開?”
“他死了,這不是比你要我用藥的結果還好?你還要我做什麼?”
“別忘了,還有孔有力,就算現在你是寡婦,你也要留在孔家,伺機而動,小妹。”那人說到最後時刻意加了一句“小妹”。
“別叫我小妹,”陳薇狠狠的回頭,又一步步的逼近那人,“孔家是我們的恩人,你到底要將他們害到什麼程度,你於心何忍?”
那人冷冷的笑:“我們陳氏一族還有心嗎?沒錯,孔家是我們的恩人,但那是以前,他現在是我們殺死那狗皇帝的拌腳石,為了我們陳家能報仇,殺光孔家人又如何?”
“你瘋了。”
“長長十年在那個鬼地方不瘋才怪,”那人也湊近她,惡狠狠道,“動手前你就應該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你不要到這個節骨眼上才跟我說你良心發現,不幹了。”
他不說這句還好,一說,陳薇猛的伸手抓住那人的衣領:“是你用小七逼我,是你和那個人用陳氏全族人的命逼我,你摸摸自己的心,你還是陳家的人嗎?你還是小七的大哥嗎?”
那人的眸光閃了閃,卻即刻恢復,拉掉陳薇的手道:“他沒有逼我們,是我們自願的,我們自願與他合作一起殺死那個狗皇帝,替我們的爹娘報仇,你現在不理解,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做的是對的。”
“你放屁!”陳薇死死的咬住唇,血絲從嘴角流下來。
那人只是冷冷的看着,眼中有殘忍和固執,他相信自己做的沒錯,他要報仇,要奪回陳家的一切,有什麼不對?
他抬頭望着黑洞洞的天,然後慢慢的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扔給癱坐在地上的陳薇:“小七剛學的字,大夫說他有好轉。”
如同寶貝一般,陳薇死灰般的眼頓時亮了幾分,撿起地上的紙,打開看時,卻是歪歪扭扭的幾個字:小七想姐姐。
眼淚頓時如泉涌,她將紙蓋在臉上,口中不停的叫着“小七,小七”。
那人看她如此,冰冷的臉上並沒有任何側隱之色,只是哼了哼,道:“小七和其他陳家人都在他手中,你知道你違背他的意思,他們的下場會如何,這應該不用我再三強調吧?”
陳薇身體震了震,放下手,臉上已冷下來,獃獃的看着那堆火,好一會兒才道:“好,我回孔家去。”
那人轉頭盯着火,眸色中閃着狠厲之色,道:“你不止要回去,而且要做一件事。”
“何事?”直覺是不好的事,陳薇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
“他要我們拿到孔家的兵法圖,我在想,孔不二已死,如果孔有力也沒命,只剩下孔全一個老頭,孔家就名存實亡,要得兵法圖還不容易嗎?”
陳薇猛的瞪大眼,她知道他想做什麼了。
“殺了孔有力,現在是個機會,這樣紅衣社攻進太原就易如反掌,真是一舉兩得。”那人道。
孔有力說過就算孔不二有意外也不會施以援手,但心裏總是不安,方才他聽到有人來報,龍王廟着火了,更是心急如焚,但他不能離開,他要鎮守太原城,所以只有讓人再探。
“真不該讓他去的。”他一手握着拳,拍着另一隻手,在原地走了幾圈,然後忽聽有人來報。
“將軍,三爺的夫人回來了。”
孔有力一愣,道:“那三爺呢?”
那人道:“沒有看到,三爺的夫人好像受了重傷。”
孔有力眉一擰,馬上道:“快讓她進來。”
陳薇身上真的都是傷,好幾處燒傷,氣息咽咽,似乎連說話也困難。
“嫂子,發生了什麼事?”孔有力難得靠得陳薇這麼近,只因心中關切着孔不二的生死。
陳薇張了張嘴,卻因為聲音極輕,沒辦法說聽清楚。
孔有力只好抬頭問將陳薇帶回來的幾個黑衫軍:“到底怎麼回事?”
黑衫軍中的一個道:“將軍,我們到時龍王廟已經燒成灰燼,我們是在旁邊的草叢中找到夫人的。”
孔有力心中“咯噔”一下,燒成灰燼,那是不是說明老三已經被燒死在裏面?他看身旁的陳薇嘴巴還在張合,也顧不了這麼多,湊上去道:“你告訴我,老三在哪裏,死了沒有?”
陳薇還是說的極輕,讓孔不力不得不更貼近她,好聽得更清楚她在說什麼,卻完全沒有看到陳薇眼裏的絕望,是那人設得計,因為只有擔心自己兄弟的安危,孔有力才會泄下防備,從不讓人近身的他,此時靠她這麼近,只是為了聽到自己家兄弟的生死,而她卻要利用了這一點。
看似捂住腹部傷口的手動了動,她直接手一場,袖中藏着的匕首對準孔有力的胸口刺了下去。
“嘶”的一聲,孔有力反射性的向後退,同時一掌拍出,將陳薇打飛出去。
匕首扔是刺進了孔有力的胸口,卻不是要害,而陳薇卻扒在地上,一口血噴了出來。
“大哥。”與此同時,有兩人衝進來,其中一個衝上去,一把扶住孔有力,孔有力抬眼一看,卻是孔不二。
“老三,你沒死。”孔有力大喜,穩住身形,撫住傷口,血不停的往下流着,表情卻極鎮定,只是多了欣喜。
“我來看看。”身後的熊蓮上前去,想看孔有力的傷勢。
孔有力並不信任此人,向後退了退,孔不二卻道:“且讓他看看再說。”
孔有力這才任他檢視自己的傷口。
“三爺,夫人怎麼辦?”下面有手下問了一句,陳薇一直在吐血,人已要暈過去。
孔不二頭也沒回,道:“押入大牢。”
“是。”那個領命,與幾個人拖了陳薇離開了,地上留下一大灘血。
孔有力看了眼自己的兄弟,道:“她中了我一掌,活不過今晚。”
孔不二眸光閃了閃:“死了最好。”
孔有力沒有再多說,低頭看熊蓮替自己的傷口止血,孔有力的傷並沒刺中要害,他替他拔出匕首,上完葯,包紮完,便罷手了。
然後忽聽得,外面有人在喊:“下雨了。”然後有興奮之聲。
孔不二跑到窗口,打開窗去看,卻是傾盆大雨,方才因為混亂,誰也沒有注意窗外雨聲不絕。
“天助我也!”他大叫一聲,回頭對熊蓮道,“熊二公子,你當真神算啊。”
熊蓮只是淡淡一笑,看着手中那把方才插在孔有力胸口的匕首道:“我還想看看你家夫人的傷勢。”
孔不二頓時一怔,盯了熊蓮半晌,好一會兒,轉頭看着窗外,道:“隨你。”
熊蓮走過去,將那匕首扔到窗台上,極低的說了一句:“你其實心裏都明白,何必為難她?若她真有心殺你大哥,刀上為何沒使毒?還為何故意偏了幾寸?”說著經過他,往關陳薇的大牢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