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秦言,唐酥死了
第15章秦言,唐酥死了
【1】
喬笙站在岩石上,震驚地望着腳下翻滾的海浪。那些洶湧的海浪幾乎是在一瞬間吞沒了唐酥與唐小果。
她怔怔地看着那翻滾的海浪,心中忽然無喜無悲了。她以為,唐酥死了,她會很開心的,可是現在,唐酥就在她眼前跳下了佈滿暗礁的海里,她卻並沒有感到莫大的歡喜,相反,她心中竟生出了淡淡的孤獨之感。
被她一直當作敵人的唐酥死了,她一直想着如何弄死唐酥,可是現在,唐酥真的死了,她開始寂寞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喬笙不太明白。
也許是因為她心中比誰都清楚,她真正的敵人,並非唐酥。
只是,她需要一個敵人,一個可以支撐她不去憎恨這個世界的敵人。
遠遠地,沿海的公路上,秦言開着車飛快地朝這邊趕來,而他身後,與之一起趕來的是蘇淮。
聽見轎車的聲音,喬笙回神,抬頭看飛快停下來的轎車。下了車,秦言和文森飛快地跑過來,他們身後尾隨的轎車裏,蘇淮被人攙扶着,焦急地下車。
望着跑過來的人,喬笙笑起來,目光落在蘇淮的身上,表情變得有些神經質,道:“都來了啊,真是熱鬧。”
該來的人都來了,秦言來了,蘇淮來了,他們都是為了唐酥而來的,可是沒有一個人為她而來。
但是,這些都沒有關係,無論他們是為誰而來的,重要的是,他們都來了。
踩着一地的岩石,秦言疾步跑過去。看見地上的血跡,他的心臟驟然緊縮,不顧一切地衝過去,兇狠地拽住了喬笙的衣領,怒吼着問:“唐酥呢?我兒子呢?”
喬笙抬起手中的槍,抵住秦言的小腹,神情淡漠地看着他,笑道:“冷靜點,秦言,否則,一旦走火,你就再也見不到你親愛的唐酥了。”
秦言低頭看抵在自己小腹上的槍,緩緩後退,狠狠地盯着她,兇悍的眼神彷彿恨不得將她撕碎了一樣。他極力地隱忍着,道:“喬薇,告訴我,唐酥在哪裏?”
喬笙收起手槍,這一刻還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喬薇”,她諷刺地笑出了聲來,搖頭道:“秦言,難道直到此刻,你還沒有發現嗎?我是喬笙,不是喬薇啊。”
後面,被扶着走過來的蘇淮聞言,臉色劇變,不敢相信地猛然抬頭,道:“什麼?”
喬笙笑着看蘇淮,道:“是不是很難相信?我也很難相信,你們這麼多的人,竟然只有唐酥一個人發現我不是喬薇。”
秦言是她的朋友,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喬笙。
蘇淮曾經是她的戀人,可是,他不知道她是喬笙。
她的父親是生她養她的人,可是,他也不知道她是喬笙。
只有唐酥知道,她不是喬薇。
蘇淮臉色蒼白地看着喬笙,終於明白她為何對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痛下殺手,終於明白她為何那樣地憎恨自己了,因為她是喬笙,是那個因為自己失去了一個孩子的喬笙。
此時此刻,面對喬笙,蘇淮心中不知是什麼感受,他該是恨她的,可是,他恨不起來。他對她充滿了愧疚,他可以給自己找很多借口,但是當得知她曾因為他失去一個孩子之後,他對她無法生出恨意,只有愧疚。
“喬笙,對不起你的人是我,你要殺、要剮、要索命,便衝著我來。唐小果和唐酥是無辜的。”蘇淮凝視着喬笙,道。
喬笙望着他,走過去,盯着他那雙好看的眼睛,輕聲道:“蘇淮,唐酥和唐小果都死了。是我親手將他們從這個懸崖上推了下去,唐酥還中了兩槍,他們都死了。”
喬笙的話像子彈一樣,瞬間擊中了秦言的心臟,他不敢相信地扭頭看眼前的懸崖,他的唐酥,他的唐小果,他的餘生,就在那懸崖下面。
幾秒鐘的失魂后,秦言忽然不顧一切地從那懸崖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
文森嚇得一聲尖叫,想要上前拉住秦言,可是,哪裏拉得住,秦言就那樣在他面前,朝着那翻滾的海浪跳了下去。
“Boss——”文森嚇得不斷地尖叫,他快要崩潰了,他的老闆、他的朋友,當著他的面從險惡的懸崖上跳了下去。那下面佈滿了暗礁和洶湧的暗流,從這往下面跳,那便是在找死啊。
文森的眼淚不斷掉下來,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他的天就要塌了。他渾身發抖地打電話,叫救護車,報警。
唐酥為了唐小果從懸崖上跳了下去,而秦言為了唐酥和唐小果,也從這懸崖上跳了下去。
蘇淮和小艾等人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而喬笙忽然笑起來,那笑聲越來越大。她像是瘋了一樣,笑得踉蹌着後退。
愛呀,這偉大的愛呀,讓人捨生忘死的愛。
他們有那麼多的愛,有那麼偉大珍貴的愛,可是,這世上,沒有一點愛是屬於她的。
蘇淮看着大笑不停的喬笙,終於忍無可忍,一聲怒吼,道:“喬笙,你瘋了嗎?”
喬笙猛然抬頭,將手中的槍對準蘇淮,怒吼道:“我被你逼瘋了,我被你們逼瘋了,我被這個世界逼瘋了!”
她太渴望愛了,渴望蘇淮的愛,最後她一敗塗地。
她渴望父親的愛,最後她將自己逼入了絕境,殺死了自己的姐姐。
她渴望這個世界的愛,最後她被秦言放棄,被父親拋棄,被當作商品賣給張猛。
她這一生,活得太孤獨、太難受了,她一直在追逐這個世界的溫暖,可是,世界待她以涼薄。
她笑着看着蘇淮,道:“我有一句話,想要你幫我帶給唐酥,告訴她,對不起,我憎恨的並不是她,我只是太過妒忌她。我憎恨的是你,是秦言,是我的父親,是這個世界。如果有來生,我不想與你們相見。”說到這裏,她停下來,忽然低頭,想了想,笑道,“我忘記了,這些話你帶不到了,她已經死了。”
蘇淮感覺喬笙的神情和語氣不太對勁,他道:“喬笙,你冷靜點,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喬笙抬頭,笑着的臉上佈滿了淚痕,明明是一張在笑的臉,可是她笑得眼淚怎麼也止不住,她道:“不必回頭,那些話,我親自去同唐酥說。”
說完,她將手中的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響起砰的一聲。
槍響的聲音在蘇淮的耳邊炸開,他震驚地看着自盡的喬笙,猛然推開身旁的人,踉蹌着撲向她。他耳邊一片寂靜,視線里是她不斷湧出的鮮血,她睜着眼睛,黑色的眼眸里,生命的光芒如燈火一樣,慢慢熄滅。
小艾和文森被眼前的一幕嚇得抱頭尖叫,他們轉過了身,不敢去看喬笙。
瘋了,這個世界瘋了。
【2】
蘇淮望着死去的喬笙,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中閃過大學那一年她青澀的臉龐——在熱鬧的KTV里,她漂亮的臉蛋紅得像蘋果一樣,充滿幸福的眼睛彷彿含着泉水,含情脈脈地望着他。
她那樣小心、那樣快樂地說:“我……我其實,很喜歡你的。”
可是,那樣一個鮮活的姑娘,此刻冰冷地躺在血泊中,雙手染滿了鮮血。
蘇淮跪在她的面前,難以自控地崩潰了,像一頭野獸,咬着牙,哭出了聲。
那一刻,他後悔了,如果當初他沒有給那個可愛的小姑娘一個虛假的念想,她是不是就不會變成今日的模樣?
抑或,如果那時候,他試着給她溫暖,試着去愛她,她是不是能長成幸福的模樣?
她殺了他的唐酥,他恨她。
可是,面對她的屍體,他開始恨自己。
究竟是什麼讓我們變成了魔鬼的模樣?
冷冷的海風裏,蘇淮跪在了喬笙的屍體面前,久久沒有反應,而文森等不了救援人的到來,找了路,攀着懸崖往下面去。
翻湧的海浪怒吼着,拍打着岩石,捲起的海水冰冷刺骨。
很快,救援的車趕到了,救援的人開始搜尋懸崖下面。
因為這一片海域水流湍急,搜尋的人找了很久才到溺水的秦言,他從懸崖上跳下來的時候撞到了礁石,又負傷在水中尋找太久,他想往更深的地方尋去,閉氣太久,溺了水,最後被搜救的人員找到,送往醫院。
醫院裏,秦義康和薛氏很快趕來,而喬笙殺人後畏罪自殺的消息轟動了整座城市。喬笙的屍體被送到了警局,蘇淮和文森守在海邊不肯離開,耐心地等待搜救的結果。
因為事發是黃昏,沒多久,天便黑了下來。
搜救的燈光將懸崖下照得通亮,可是,那遠方的海面,就像一頭張大了嘴巴的怪獸,吞噬了這世上唯一的亮光。
文森渾身發抖地站在海邊,望着搜救的船隻,心中充滿了絕望。
他不知道,如果唐酥死了,秦言會怎麼樣。
他很難想像,沒有了唐酥,他的Boss會是怎樣的模樣。
那些畫面只是想一想,他就心痛得難以忍受,眼淚掉了下來。他跟隨秦言多年,對他而言,秦言不僅僅是他的Boss,更是他親密的朋友,是他的摯友。他待秦言,不僅僅是下屬對待上司,更是以一片赤誠之心待秦言,秦言與唐酥在一起的時候,他為秦言感到高興,可如今,他為秦言感到難過。
蘇淮臉色蒼白地凝視着遠方,那漆黑的大海呼嘯着,像一頭野獸,在它面前,生命顯得渺小而脆弱。
他看着它,那一刻,愛也好,恨也罷,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希望唐酥還活着。
醫院裏,經過急救的秦言被送入病房。
薛氏坐在床邊,望着昏迷的秦言,眼淚不斷地往下掉。她心疼他,心疼唐酥,心疼她那個還沒來得及喊她一聲“奶奶”的小孫子。
秦義康在病房裏來回踱步,焦急得坐立難安,秦言還沒醒過來,唐酥和唐小果還下落不明,他心裏有一肚子的火,卻不知該找誰算賬。喬家那邊如今已是亂七八糟。
喬笙死了,警方在她的口袋裏找到了一部錄音機,她和唐酥的那些對話都被錄了下來,關於喬薇的那些秘密也被曝光。喬父坐在冰冷的警局裏,要求聽完喬笙的錄音。
錄音的開始,並不是她與唐酥的對話,而是她一個人的獨白。
那是早上出門之前,她坐在卧室錄下來的。
她說:“爸,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我小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過年,因為能吃到好多好吃的,可是我小時候最害怕的也是過年,因為只有我和奶奶兩個人。因為家貧,從小到大我都沒有拿到過壓歲錢。後來我被接回了您的身邊,第一個新年來到的時候,我親手為您畫了一幅畫,雖然畫得不好看,但是我想您應該會喜歡,因為那是我為您畫的您的側臉。我以為您會開心地笑起來,然後表揚我,摸摸我的頭,說喬笙真棒。就算沒有紅包,只要您開心,就是給我的最好的獎賞。”
錄音里,喬笙說到這裏停下來,沉默了幾秒鐘,沒有繼續說下去。
因為,那天,喬父只看了一眼她的畫,便皺眉不耐煩地道:“改日讓人幫你找一個美術老師,這畫的是什麼東西,亂七八糟的。”
她的心意,他從來沒有看見,她的每一次討好,都被他無情地踩在了腳下。
他不需要她的討好,他只需要她變得優秀,變得像喬薇一樣,八面玲瓏,出類拔萃。
錄音里是漫長的沉默,接着,喬笙嘆了一口氣,她有很多話要說,可是開口之後才發現,很多事情,早已不必多言。
“很抱歉成為您的女兒,很遺憾未能成為您的驕傲,若有來生,願你我不必相見。”最後,她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根羽毛一樣,輕輕地從喬父心間拂過。
他冰冷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靜靜地聽著錄音機里的那些聲音,聽到最後那一聲槍響的時候,他的臉微微顫抖,蒼白得如死灰一樣,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發抖。
錄音放完了,喬父冷冷地坐在那裏,面無表情,久久沒有說話。直到警方收起錄音機,看一眼他,卻見那張嚴肅刻板的臉上,有眼淚掉了下來。明明是流着淚的,可是他的表情是木然的,沒有憤怒,沒有哀傷,看不出一絲情緒。
他站起身來,毫無感情地道:“死不足惜。”
這是他聽完喬笙的遺言后留下的四個字。轉身離開的時候,他走過門口,他的身影忽然一個踉蹌,差一點就摔在地上,門口等候的助理慌忙扶住他。
門口,他扶着助理,彎着腰,低着頭,那一刻,喬氏集團戰功赫赫的領路人,真的老了。
【3】
晚上八點多,昏迷的唐酥在附近的礁石上被找到了。找到她的時候,她的手裏還死死地拽着一根繩子。
唐酥很快被送到了醫院,而搜救的隊員還在繼續搜救。夜半的天空極不配合地下起雨來,海面上狂風大作,到了夜裏三四點的時候,搜救的人走了一些,只留下兩條船隻在繼續搜救。
醫院裏,唐酥昏迷着不知睡了多久,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之後。
秦言形容枯槁地坐在床邊守着她,短短三日的時間,他已憔悴得不成樣。他頭髮凌亂,胡楂叢生,穿着件不知多久沒有換的襯衣,不吃不喝地守在她的身邊。他的臉上已不復昔日的俊朗,眼眶深深地凹了下去,臉頰也深深地下陷,就像一個流亡孤島的難民。
唐酥醒過來,睜開眼睛看到秦言,她的視線又往旁邊移動,卻沒有看見她的唐小果。
秦言見她醒來,飛快地起身,俯身過去緊張地問:“要不要喝水?餓不餓?我去給你弄吃的。”他說著,起身就要出去,她抓住了他的袖子。
“小果呢?”她聲音沙啞地問。
秦言的心狠狠地一揪,疼得無法呼吸,已經三天了,他們還沒有找到唐小果,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秦言停下來,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能崩潰,只有他穩住了,才能穩住唐酥。
他轉身,坐回去,摸了摸她的臉頰,擠出一抹蒼白的笑來,道:“他很好,只是受了點傷,我怕他擔心你,將他送回家了。現在葉琳正看着他呢,沒事的。”
唐酥鬆了一口氣,還好,有驚無險,雖然受了些皮外傷,可是唐小果還活着,她也還活着,那就是最好的結果。
唐酥想起喬笙來,問:“喬笙呢?”
秦言道:“她死了,最後一槍打在了自己的頭上,她畏罪自殺了。”
唐酥皺眉,抿緊了唇不說話。秦言心疼地瞧着她的模樣,俯身過去,輕輕吻過她的額頭,問:“怎麼,你同情她了?”
唐酥道:“不同情。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悲慘,可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悲慘就去傷害別人。”
秦言低頭吻了吻她的手背,滿是失而復得的小心翼翼,道:“不要管她了。唐酥,我們不要再管旁人了,蘇淮也好,喬笙也好,誰都不要管了,我們就藏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守着彼此好不好?”
唐酥點頭,聲音沙啞地道:“好。”
誰都不要管了,她只要秦言,只要唐小果,只要他們三個好好地在一起。
“我去給你弄點熱牛奶來,你乖乖地躺着,不要動。”他說著,起身離開。
唐酥躺在床上,試圖動一下手臂,卻發現中彈的胸膛立即被牽扯得疼得厲害,而大腿上也是傷,她稍微動一下,也疼得厲害。
唐酥疼得齜牙咧嘴。她小心翼翼地動了動手指,望着天花板,想起自己跳進水裏的一幕。她眼睜睜地看見唐小果撞在了礁石上,撞得頭破血流。洶湧的海水裏,他被暗流卷着朝着遠方漂去,她嚇得拼了命地朝他游去,死死地拽住了他身上的繩子,卻沒想到,那繩子打了活扣,她一拽,繩子就解開了。
接着,她看見唐小果一點一點地朝着與她相反的方向漂去。
她奮力地朝着唐小果游去,想要抓住他,可是,她游的速度遠遠跟不上他被捲走的速度。
想到這裏,唐酥的心像是被吊起來了一樣,一陣一陣地疼,她想見唐小果,想見她的孩子。
門外,不遠處,秦言壓低了聲音給葉琳打電話,告訴她,唐酥醒過來了,但是唐酥的身體並不好,他欺騙了唐酥,告訴唐酥,唐小果還活着。
電話那端,葉琳道:“我明白的,我會幫你圓謊的。”
“謝謝。”秦言低聲道。
葉琳遲疑着,有些話她不知該怎麼說出口,雖然那些話說出來的確殘忍,可是已經三天了,還沒找到唐小果,再加上那天晚上的暴風雨那樣大,唐小果生還的機會微乎其微。
秦言害怕唐酥得知真相后崩潰,可是,這樣瞞着唐酥,能瞞到什麼時候?
沉默幾秒鐘后,葉琳問:“秦言,你打算瞞她到什麼時候?”
秦言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瞞到什麼時候,可是,他已經失去了唐小果,他不能再失去唐酥。
“瞞到再也瞞不住為止。”他說著,低聲道,“抱歉,我先掛了。”說完,他結束了通話,疲憊地扶着牆垂下頭來。想到至今還沒有消息的唐小果,他的心難受得陣陣絞痛。
強忍着心中的劇痛,他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撐下去,不能倒。為了唐酥,為了唐小果,撐下去。
安靜的病房走道里,身着白色大褂的林言靜帶着學生正在查病房。從秦言身邊走過去的時候,她停下來,想了想,狐疑地回頭,走回去,來到秦言的身旁,道:“秦言學長?”
秦言回頭,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林言靜見當真是他,驚喜地笑起來,道:“學長,我是林言靜,小時候住在你隔壁的那個胖丫頭。”說完,她鼓起腮幫,努力還原當年自己胖乎乎的模樣。
秦言還是沒能記起她來。
看着他陌生的眼神,林言靜有些失望,道:“看來學長是真的將我忘記了。”
當年她與秦言還是鄰居,在她看來,那一段青蔥歲月,擱在小說里應該是青梅繞竹馬、郎騎竹馬來的浪漫故事。她年少的歲月里全是秦言,他就像她的一個超級偶像一樣,陪伴她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可是現在,她昔日的男神變成了眼前這般狼狽的模樣。
聽說他的事業搞得有聲有色,前段時間還傳出他與喬家集團的大小姐喬薇的婚事,不過,前幾日聽說喬薇殺人之後自殺了,而且更讓人震驚的新聞是,“喬薇”居然不是真的喬薇,而是眾人眼中五年前就已經死掉的喬笙。
反轉性的劇情令看遍無數美劇的林言靜都有些跟不上他們的節奏。她同情地看着秦言,以為他這般憔悴的模樣是因為未婚妻喬薇的事情,於是安慰他道:“學長,為了喬笙那樣的女人不值得,您千萬要珍重身體,這世上好女人多得是,以您的條件,一定會遇見更好的女人的。”
【4】
秦言看着眼前這個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學妹,懶得與她糾纏下去,收回目光,拿起加溫過後的牛奶離開。
林言靜不解地看着秦言離開,他一句話也沒有同她說就走開了,他是真的不記得她了嗎?可就算不記得,她同他說的話,他彷彿沒有聽見一樣,看來,喬薇的事情對他的打擊很大。
林言靜這樣想着,決定同這位學長好好地談一談心,要知道,這世上除了喬薇,還有許多優秀的女人,比如她。
這樣想着,她有些興奮,對學生道:“你們先過去,我一會兒過去。”說完,她追着秦言而去。
病房裏,秦言端着牛奶進來,拿了吸管給卧床的唐酥喝。他輕聲道:“你在床上躺了三日,這三日全靠輸液支撐着,待你胃口好了,想吃什麼,我去給你弄。”
唐酥是真的餓了,一口氣將牛奶全部喝完。喝完牛奶,空蕩蕩的胃有了感覺,她抬眸看他,道:“秦言,我想見唐小果。”
秦言道:“你瞧瞧你現在,都瘦成了什麼模樣,一身的傷,你也不怕嚇着孩子。你先靜養兩日,待你身體恢復了,我再帶小果來見你。”
秦言的話讓唐酥感覺他似乎並不想帶唐小果來見自己。
唐酥皺眉,不安地道:“秦言,小果是不是受傷了?他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你跟我說,我扛得住的。”
秦言經不住她的逼問,沉默地看着她,良久后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他的頭受到了撞擊,但是沒有什麼大問題,醫生說最好不要讓他再受什麼刺激。我怕他瞧見你這個樣子,又會哭得死去活來,影響了身體。你要是不放心,我明日就帶他過來吧。”
秦言的謊話說得滴水不漏,唐酥信以為真,心疼唐小果的身體,立即道:“那就再讓我養兩日,待我恢復一些了,再叫他過來。”
“嗯。”秦言鬆了一口氣,握着唐酥的手,垂眸輕輕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心思飄到了很遠的海平面上。
唐酥心疼地看着他憔悴的模樣,道:“你回去歇一歇吧。瞧瞧你的樣子,都憔悴成什麼樣子了。”
他道:“我不累。”
他說著,俯身過去,抱着她的手臂,將頭深深地埋在她的肩膀,道:“讓我這樣靠着你,一會兒就好。”
唐酥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摸摸他亂糟糟的頭髮,小聲道:“秦言,我不要求婚儀式了,我們直接領證,然後帶着唐小果去紐約玩吧。”
“嗯。”秦言悶悶地應一聲。
唐酥道:“去了紐約,我們再去杜拜吧。去了杜拜,我們再去法國,去冰島,我還想去《權力的遊戲》拍攝的地方。我們去那裏玩吧,我好喜歡那部電視劇。”
秦言埋在她的頸間,沒有回答,趴在床上,在她耳邊發出微微的呼吸聲。
他睡著了。
他不知多久沒有睡著了,唐酥出事後,他在醫院裏醒來之後便再也沒有睡着過。如今唐酥醒來了,他的心於是落了一半回去,再也撐不住,在她身邊疲憊地睡了過去。
唐酥吻了吻他的頭髮,低聲道:“我愛你。”說著,她歪頭,依偎着他的腦袋,閉上眼睛,安心地睡過去。
門口,林言靜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沉默地緩緩退了出去。站在門口,她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那一刻,她明白,她的學長的心屬於另一個女人了,不是喬薇,也不是喬笙,而是那個躺在床上的患者。
他同那個患者說話的語氣是溫柔的,他握着她的手的動作是小心的,彷彿捧着一個易碎的物品,生怕她受傷了一樣,他的那些憔悴,恐怕也是因為那個女人。
這樣想着,林言靜有些失落,可是,她並不難過,因為她喜歡的人陪伴在他喜歡的人身邊,這樣,就足夠了。
飛快地收回思緒,林言靜抬頭,笑着挺起胸膛,洒脫地轉身離開。
唐酥醒了過來,消息很快地傳到了蘇淮的那邊。為了配合秦言,第二天的病房裏,蘇淮配合地演戲,告訴唐酥,唐小果在葉琳身邊很好。
“知道你醒過來,唐小果一直吵着鬧着要來見你,葉琳快要哄不住了。我去了,安慰了好一陣子,他才消停。你怎麼樣?傷得重不重?”坐在病房裏,蘇淮問。
唐酥道:“我什麼都好,就是不能動,躺着難受。”
蘇淮笑道:“你終於體會到我昔日的痛苦了吧。待你好了,你想去哪裏,我陪你去。”
一旁,秦言削着蘋果,聞言神情淡漠,他沒有心思同蘇淮爭風吃醋了,無論蘇淮說什麼,只要能夠令唐酥放鬆,那就行了。
他抬頭,將削好的蘋果餵給唐酥吃。唐酥吃着蘋果,笑盈盈地道:“秦言,你真好。”
秦言用手指摸摸她的臉頰,道:“有你才好。”
沒有她,這個世界無論他去到什麼地方,他都不會安好。
蘇淮受不了地道:“你們夠了,我還坐在這裏呢,不要太過分了,否則,我會忍不住要把唐酥搶走的。”然後,他對唐酥道,“小老婆,日後若是他對你不好,隨時來找我。我蘇家的戶口本隨時為你準備着,咱們隨時可以領證,直奔主題。”
秦言忽然發現,有些事情他還真是忍不了。
他抬眸,瞥一眼蘇淮,道:“你還不走?”
蘇淮站起身來,門外的小艾立即進來,扶住他。他笑道:“得,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改天我等秦言不在了,咱們再幽會。小老婆,我走了。”說著,他在小艾的攙扶下離開。
唐酥吃着蘋果,沖蘇淮微微點頭,目送他離開。
秦言扶住她點頭的腦袋,挑眉,道:“你還點頭?”
唐酥笑起來,抱着他的手,像一個撒嬌的小孩一樣,甜甜地道:“你吃醋啦?”
秦言無奈地看着她,嘆一口氣,目光幽暗,低聲道:“是的,我吃醋了。”
若是從前,他打死也不會在唐酥的面前承認,他對她的感情他一直在極力隱忍,他習慣了從她身邊掠奪。那些溫柔與深情,他從來只藏在心裏,可是,現在,他坦然地直面自己的內心,他想告訴她,他愛她,他捨不得她,他心疼她,他珍惜她。
她問他什麼,他不會再藏着掖着,他就是要大大方方地告訴她,他喜歡她。
他的所有情緒,都為她而生,他的生命,因為她而得以延續。
那天,當他跳下懸崖的時候,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若是找不到她,若是她不在了,他不願從那海水中走出來。他願墜入深海,他願葬身海里,也不願回到那個沒有她的世界。
那個世界太冷了、太漫長了,沒有她,他不知該怎麼熬下去?
病床上,唐酥看着秦言,伸手,道:“親親我。”
秦言俯身過去,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鼻子,親親她的嘴唇,親親她的下巴,最後,又回到她的嘴唇上,小心翼翼地親吻她,像是怕將她吻化了一樣,動作小心而輕柔。
唐酥,我愛你。
【5】
唐酥在病床上躺了一個多星期,秦言用各種理由搪塞着她。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守在她的身邊,直到今日早上,他才被急急地叫到公司,病房裏只留下一個護工照顧着她。
唐酥從床上起來,活動着身體,她在床上躺了這麼久,感覺再躺下去肌肉都要萎縮了。她扶着床活動着雙腿,對護工道:“您好,麻煩幫我把電視打開一下,我想看看電視。”
護工立即道:“好的,您稍等。”
說著,她找出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唐酥接過遙控器,一邊活動着,一邊看着電視,其實她身上的傷都是一些皮外傷,除了胸口的傷有些疼,腿上的傷並沒有那麼重,可是秦言將她呵護得太過小心,不許她下床、不許她活動,就連喝水,也要親自餵給她喝,她就快要被寵成一個廢物了。
唐酥拿着遙控器調換頻道,調到新聞頻道時,電視上正在播放前幾日喬笙的新聞。
電視裏,主播正在播報那日的新聞,道:“喬笙殺人後畏罪自殺,受害者唐酥已經找到,而另一名年僅四歲的唐小果至今下落不明,搜救持續了半個多月,還在進行中……”
唐酥獃獃地望着電視機,手裏的遙控器掉在了地上,她腦中一片空白,電視裏還在說著什麼,她已經聽不見了,只看見那些閃過的畫面里,出現了唐小果的照片。
她忽然想起這些日子裏秦言反常的舉動,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以各種理由搪塞着她,就是不讓她見唐小果。她一直以為,唐小果沒事了,因為秦言說他還活着,還好好地活在葉琳的身邊,可是電視裏說,她的唐小果下落不明。
護工看了電視裏的新聞,臉色頓時變了,飛快地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秦言臨走之時交代,唐小果下落不明的事情千萬不能讓唐酥知道,不允許有任何陌生的人來同唐酥攀談,唯恐泄露了秘密。
只是,她千防萬防,沒想到已經過去了這麼久,電視上還會出現關於唐小果的新聞。
護工緊張地看着臉色蒼白的唐酥,問:“唐小姐,您沒事吧?您不要嚇我?”
唐酥怔怔地回頭,看向護工,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可是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她眼前一黑,整個人瞬間癱軟,昏倒下去。
護工嚇了一跳,叫着飛快地扶住唐酥。
護工的叫喊聲驚動了外面的護士,護士急忙進來,將唐酥扶上床。
唐酥昏了過去,護工急忙給秦言打電話。
公司里,正在開會的秦言接到護工的電話,臉色立即變了,二話不說便離開,急匆匆地趕往醫院。
醫院裏,唐酥從昏迷中醒過來,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了站在床邊的秦言還有葉琳。得知事情穿幫了,葉琳擔心唐酥,於是急匆匆地從公司趕了過來。
唐酥睜着一雙沒有光澤的眼睛,望着秦言,低啞的聲音沒有力氣,她問:“秦言,唐小果呢?”
秦言沉默地看着她,無法回答。
葉琳難受地道:“唐酥,你不要怪他,他也是為了你好。唐小果已經不見了,你不能再有任何閃失了,我們再也受不了任何折磨了。”
從葉琳的口裏得到答案,唐酥沉沉地閉上眼睛,疲憊地道:“我累了。”
唐酥的反應無比平靜,平靜得令葉琳感到害怕。她害怕地握住唐酥的手,道:“唐酥,你千萬不能想不開,唐小果一定還活着,他還活在某個角落裏。你千萬不能放棄,為了唐小果,撐下去。”
唐酥難以忍受地微微發抖,睜開眼睛,平靜地道:“我沒有那麼脆弱,我都明白。我沒事,我就是太累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秦言抓住葉琳,沉聲道:“出去吧。”
秦言帶着葉琳走出病房,兩人站在病房外。病房裏面,唐酥將自己埋進被窩,極力地剋制自己,咬緊下唇,嗚咽着,最後大哭出聲。
她甚至瘋狂地想,如果那個時候她再游得快一點,她就能抓住唐小果了。只要抓住了唐小果,就算是死,她也要抱着他,與他在一起。
可是,她沒能抓住他,她沒有抓住他。
病房外,秦言聽見唐酥的哭聲,轉身要往病房裏走,被葉琳拉住。
葉琳搖頭,靜靜地和秦言站在門外,聽着唐酥無法抑制的哭聲。她哭得那樣傷心、那樣絕望,哭得葉琳的心都跟着要碎了。
哭過之後,唐酥不願在醫院裏再住下去了。住在這裏的每一天,她都從心裏生出焦躁和無力,她只是一想到唐小果還下落不明,而她躺在醫院裏無所事事,她就無法忍受。
秦言將唐酥送回了公寓,葉琳守在唐酥的身邊,陪伴着唐酥。
將東西搬回公寓,唐酥讓秦言帶着她去了唐小果消失的地方。三個人開車來到懸崖邊,唐酥穿着薄薄的大衣,卻沒有半點寒冷的感覺。站在懸崖邊上,她搖搖欲墜地望着腳下翻湧的浪濤,想起那日的情景,心中的悔恨與痛苦愈加沉重。
唐酥沉默地凝視着腳下的浪濤,身後,喬父不知何時出現,他帶着一束白色的菊花,放在喬笙倒下的地方,彎腰站起身來。
葉琳扶着唐酥,回頭看向喬父。喬父雙手插進口袋裏,垂眸看着眼前的白色菊花,道:“關於唐小果的事情,我很抱歉。”
唐酥也回頭,看見喬父,她扶着葉琳的手走過去,冷冰冰地道:“道歉有用嗎?道歉能把我兒子換回來嗎?”
喬父皺眉,唐酥的情緒很不好。失去了孩子,她心情沉重,他理解,可是事情已經發生,再多的爭執也是無益的。
喬父道:“你的心情,我能夠理解,但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除了接受,我無法改變。”
唐酥不明白,為什麼直到現在,他還能說得如此冷漠。
一下子消失了兩個人,一個是唐酥的兒子唐小果,至今下落不明;一個是喬笙,她將自己的腦袋打出了一個窟窿。
喬笙說,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唐酥,是她搶走了蘇淮,害得喬笙一無所有。
可是,在唐酥看來,導致這場悲劇的是喬父,是那個冰冷森嚴的喬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