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愛你,是一種瘋魔
第13章愛你,是一種瘋魔
【1】
那些被深埋的秘密,此刻,在秦言的言語之下,全部攤開在了眾人面前。
蘇淮望着秦言,眼中沒有了倉皇與不安,有的是如濃墨一樣的憎恨與寒意。他精緻的臉龐蒼白得宛如一張即將乾裂的白色面具,那平日裏隱藏在演技之下的面孔,此刻變得猙獰怨毒。他森冷地盯着秦言,道:“秦言,你沒有資格教訓我,你說是我害了喬笙,是我謊話連篇,可是如果不是你,從一開始,我跟喬笙就不可能在一起。”
秦言諷刺地看着他,冷笑一聲。
蘇淮繼續道:“當年,在KTV里,我要告白的人是唐酥,你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當時你拉走了唐酥,我不會錯把喬笙當作唐酥,更不會和喬笙在一起。我想要告白的對象是唐酥,是你導致了悲劇的開始。我的確有錯,錯在吻錯了人之後,沒有及時地澄清,而是在你們的起鬨之下,騎虎難下地將錯就錯。可是,秦言,我的錯,你難辭其咎。”
秦言冷漠地看着蘇淮,聽着這些像是狡辯一樣的話冷笑一聲。他比誰都清楚,當時若非他拉開了唐酥,蘇淮強吻的那個人便是唐酥。
蘇淮對唐酥的心思,秦言比誰都清楚,所以他對蘇淮才會如此耿耿於懷。
蘇淮對他的人虎視眈眈,就像一個隨時可能攻入他的城池的對手,他得小心地看着唐酥,再小心地看着蘇淮,唯恐一不小心,她就被蘇淮這頭裝成羊的大尾巴狼給叼走了。
可是,秦言不覺得自己錯了。
他沒有錯。
他所做的,是每一個男人都會做的事情——保護自己的女人,捍衛自己的城池,他的領土、他的唐酥,不容別人覬覦半分。
“蘇淮,若是論詭辯,這世上無人能與你媲美,可是,錯了就是錯了,我不會為你的錯誤埋單,更不會為你背負那一身的罪孽。無論你的理由有多麼冠冕堂皇,都不足以成為你傷害別人的理由。”他說著,將雙手揣在口袋裏,居高臨下地睥睨蘇淮,道,“你還不明白嗎?你已經輸了。”
蘇淮的臉瞬間蒼白,狠狠地盯着秦言,道:“我還沒有輸。”
秦言俯身過去,冷漠地盯着他,道:“從我抓住唐酥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輸了;從她叫出我的名字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一敗塗地了,可這並不是你的錯。即便我不對她講你那些骯髒的秘密,你也已經輸了。她喜歡我,與你的成功、你的手段,都沒有關係,因為她喜歡的人是我。”
秦言的話令蘇淮崩潰,他渾身的血液彷彿要凝固了一樣,他望着秦言,渾身上下彷彿冰冷刺骨。
秦言說得沒有錯,從唐酥與秦言重逢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輸了。
他不是輸給了秦言,而是輸給了唐酥。
似乎從一開始,無論他做什麼,他始終無法取代秦言在唐酥心中的地位。她可以給他親情、友情,待他如同手足,可是,她無法把他當作秦言。他們說,她對他很好,可是她給了他那麼多的好,卻唯獨不給他愛情。
她什麼樣的好,他都不想要,他唯一想要的,是她的愛情。
可是,她的愛情給了秦言,從給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一生。
冷漠地掃一眼一敗塗地的蘇淮,秦言收回目光,轉身看向唐酥,微微一笑,道:“出去喝一杯?”
唐酥沉默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沒有回過神來一樣。秦言走過去,扣住她的手掌,牽着她往外面走去。
身後的屋子裏,葉琳眼神複雜地看着蘇淮。待秦言與唐酥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她走過去,靜靜地坐在蘇淮的身旁,看着他,張了張嘴,不知該怎麼安慰他。
蘇淮俊美的臉變得扭曲,臉色陰沉。他單手捂住了臉頰,諷刺地笑着,聲音低沉地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卑鄙?”
有些事情,他的確是卑鄙了一些,可是,他做的那些,都是為了唐酥,他錯了嗎?
葉琳不知該說什麼,她眼神複雜地看着蘇淮。
她想,聽完秦言的那些話,她應該是討厭蘇淮的,應該是鄙視他的,可是,她看着他,心裏生不出半點厭惡來。他蒼白狼狽的樣子,讓她感到心疼。
她怔怔地看着他,緩緩地伸出手,拿開他捂着臉頰的手掌。隨着那隻手掌的移開,她看見了他眼淚滾落的模樣。他痛苦悲傷的樣子,像一把刀一樣,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她有一個秘密,一個從不被別人知曉的秘密,那個秘密的名字叫蘇淮。
他像一個仰望星星的孩子,將自己的秘密藏在心裏,用充滿愛慕的雙眼仰望唐酥,可是他永遠不會知道,在他的身後,她如一株向日葵仰望着太陽,以熾熱的目光,仰望着他。
他應該是驕傲的,是張揚的,是如太陽一樣璀璨的,可是現在,那個如太陽一樣驕傲的男人,在她面前哭了。
她的心於是也跟着疼了,跟着碎了。
“蘇淮,沒有關係,無論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知道,你是蘇淮。”葉琳心疼地抹去他臉上的眼淚,紅着眼睛,心疼得就要哭了。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那時候唐酥說的話,唐酥明知道秦言並非善類,可是唐酥依然義無反顧地撲向他,如撲火的飛蛾。
一如此刻的她,她知道蘇淮做了什麼,也知道那張漂亮的臉蛋下藏着的是一張什麼樣的面孔,可是,她心疼他,她可憐他,她還是喜歡他。
喜歡一個人,是不講道理的。她喜歡他,無論他變成了什麼樣,她愛他本來的模樣,愛十七八歲那年,在校門口第一次遇見他的模樣。他還是她記憶中鮮衣怒馬的少年,與歲月無關,與故事無關,只與他有關。
這樣的喜歡,盲目得宛如瘋魔。
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這種地步,可不就是瘋魔了嗎?
【2】
離開了小區,秦言帶着唐酥來到山頂。站在山頂上,他們眺望着整座城市。
唐酥安靜地看着眼前的城市,陽光下,遠遠看去,它是繁華又璀璨的,像一顆璀璨的星,令人嚮往。
秦言將買來的熱巧克力遞給她。他一隻手握着咖啡,一隻手插進了口袋裏,望着眼前繁華的城市,那是他與她的未來。
他以為,那些話說出來了,便能傷得蘇淮體無完膚,便能一解當年的怨氣,可是,那些話真的說出口了,他卻並沒有多開心。因為無論他和蘇淮誰贏誰輸,對唐酥而言都不是一件多麼開心的事。
她將身邊的人看得太重了,將蘇淮看得太重了。
“我和喬薇的婚事是父親擅自做主定下的,今天早上,我去了喬家,與喬薇解除了婚約。唐酥,找個時間,我們去把證領了吧。”秦言道。
唐酥沉默地看着腳下的城市,沉默良久,沒有回答。
秦言捏着咖啡杯,微微鎖眉,以為她是在為蘇淮的事情同自己賭氣,於是低聲道:“抱歉。”
其實,他不認為自己該道歉,對於蘇淮,他不認為自己錯了,可是,如果這樣能令她心裏舒服一些,那麼他就道歉吧。
唐酥道:“謝謝你,秦言。”
秦言扭頭看她,卻見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張開手臂,環住他的腰,撲進他的懷裏,抱住他,低聲道:“對不起。”
她一直以為,她和秦言之間最大的矛盾是他不愛她、他從未愛過她,可是,如果一個人從未那樣深愛過,他怎麼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一直以為,“喬笙”死亡的這件事上,蘇淮沒有錯,因為真正的喬笙根本就沒有死,可是秦言乃至喬家的人,卻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咎於蘇淮,甚至將她拖下了水。
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秦言所做的一切,不僅僅是因為蘇淮與喬笙的事情,而是因為她。
他比誰都清楚蘇淮是什麼樣的人,他也比誰都清楚蘇淮對她而言意味着什麼。有些事情、有些話,他沒有說出口,是怕傷了她,可是,他容不得蘇淮那樣的人繼續留在她的身邊。當年他將蘇淮送進監獄,逼她從跨江大橋上跳下去,是為了逼她離開蘇淮,只是,他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真的跳下去。
從一開始,他們就搞錯了問題的所在。
他在意的,是蘇淮的存在。
而她在意的,是他們對蘇淮的冤枉。
秦言單手摟着她的腰,下巴抵住她的頭頂,輕輕地蹭了一下,心情極好地笑起來。這五年來,他從未有一日像今天這般開心。
他要娶這個女人回家,他要將她的名字寫進秦家的戶口本,他要與她一起吃飯、逛街、睡覺,他要將她藏起來,妥帖地收好,讓她風雨無憂,免她顛沛流離,護她一世安寧。
他就是要讓她變得驕縱,那是她該有的模樣。
風景獨好的山頂上,秦言摟着唐酥,心情美好得有些膨脹。他心癢難耐地俯身想要親吻她,她忽然抬頭,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道:“我想吃西班牙炒飯、麻辣小龍蝦、炭烤八爪魚、海鮮意麵、芝士蛋糕,再來一杯果汁,加熱。”
他保持着俯身的動作,俊美的臉上嘴角明顯地一抽,道:“你……吃得完嗎?”
她道:“吃不完,但是,我每樣都想吃一點。”
秦言道:“浪費糧食可不好。”
唐酥笑起來,漂亮的眼睛彎成一輪新月。她摟着他的腰,抬頭望着他,理直氣壯地道:“不怕,因為有你在。”
她想這樣一口氣吃幾樣美食想了好久了,可是,唐小果不能吃海鮮,葉琳不能吃辣的,所以這些東西她想吃了好久,卻無法一個人去吃。但是,現在,她不怕了,她有秦言了,她吃不完的,他會幫她吃掉。
她笑得他心裏痒痒的。他看她的眼眸也變得越發幽暗,他俯身,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那樣柔軟,像一塊香甜美味的甜點,令他難以自控。
五年的禁慾生涯終於要結束了,他什麼都不想吃,只想將她拆開了,吞進肚子裏,吃干抹凈。
她被吻得意亂情迷,軟綿綿地攀着他的脖子,承受他的給予,直到她以為自己就要死於窒息的時候,他終於鬆開了她。他在她的耳邊低笑,極力地抑制着笑聲。他笑着笑着,難以自控地笑出了聲來,啼笑皆非地道:“唐酥,這麼多年了,你接吻的技巧還是這麼爛,你打算一直憋氣憋到窒息嗎?”
唐酥接吻時不懂得換氣,所以,他每一次與她接吻,都會耐心極好地給她喘氣的時間。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這樣。
她的小臉漲得通紅,她咬緊了下唇,低着頭,不服氣地嘟囔道:“我又不是經常練習,誰像你一樣無師自通……”
他俯身在她的耳朵上曖昧地一吻,低啞的嗓音撩人心弦,道:“以後我教你,我們天天練。”
唐酥的臉頓時紅得更加厲害了,她低着頭,恨不得將脖子縮到身體裏去,害羞又緊張,活像一隻小烏龜,窘迫得厲害,可是偏偏心咚咚咚地直跳。這種心跳,一如初次見他的節奏,那樣瘋狂,那樣歡喜。
“走,帶你去吃你點的大餐。”他笑着,牽着她的手,往轎車走去。
秦言帶着唐酥去餐廳里吃飯,而與此同時,秦家就快要鬧翻天了。
得知秦言去喬家毀約,秦義康氣得大怒。在接到喬父的電話之後,秦義康直接從公司回了家裏,可是秦言並沒有回來,秦義康於是給他打電話,而他的電話始終無法接通。
秦言知道,與喬家解除婚約之後,父親一定會找他,所以,他將秦義康的電話號碼拉入了黑名單。
打不通秦言電話的秦義康氣得渾身發抖,這時公司那邊打來電話,東方城的項目,喬家那邊以資料不齊全為由,將秦家遞過去的合約退了回來。
東方城的項目是秦義康與喬父之前便談好了的,只差喬父簽字。喬父一直壓着合同沒有簽,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喬氏集團直接將他們的合同退了回來,這是喬家在給秦義康施壓。
掛了公司的電話,秦義康氣得肺疼,捂住胸脯、臉色蒼白地坐下來,顫抖着手,指着薛氏道:“給那個孽障打電話,找到他!打電話!”
“好、好、好,我這就打,你別生氣,當心身體。”薛氏說著,慌忙掏出手機來。
【3】
餐廳里,正吃着飯的秦言看着手機屏幕里跳出來的電話號碼,是他的母親打來的。他垂眸不動聲色地看着屏幕上的電話號碼,思忖着。唐酥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道:“不接嗎?”
秦言皺眉,拿起手機起身離開,站在餐廳的角落裏,同母親通話。
遠遠地,唐酥吃着盤中的大餐,抬眸看向秦言,卻見他緊鎖着眉頭,同電話里的人說著什麼。話說到一半,他停下來,眉眼裏的不悅越來越重,臉上卻是極力隱忍的表情。
不用猜,她也知道,那個電話應該是來自他的家裏。
若是來自公司,他不會避開她。
是因為喬薇嗎?
唐酥攪着盤子裏的意大利麵,沒有心思再吃下去,沉默地低着頭,直到秦言走回來,坐在她的面前,問:“怎麼,不好吃嗎?”
唐酥抬頭,道:“你同喬薇解除了婚約,你父親那裏怎麼辦?”
秦言俯身過去,用大拇指撫過她的臉頰,抹掉她嘴角的番茄醬,道:“我早已同他交代過了,不必再交代。”
唐酥看着他,心裏鼓起勇氣,認真地道:“秦言,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的。”
秦言失笑,這原本就與她無關,這是他與他父親之間的矛盾。他喜歡她,他選定了她,可是他的喜歡與選擇違背了他父親的意思。這是他們父子之間的矛盾,她不必自責,也不必有壓力。
可是,他沒有說這些話,只是笑道:“你打算怎麼努力?”
唐酥道:“努力賺錢,努力養家,努力變成一個成功的、配得上你的人。”
她是認真的,她的公司已經開業了,她想,一旦她成為一個足夠優秀的人,那些秦義康不接受她的理由還會是理由嗎?
她沒有豪門世家的背景,但是,她可以努力讓自己成為一個豪門。她沒有父親母親,但是她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母親,她沒有光鮮的過往,可是她可以讓自己的未來變得光鮮。
她喜歡他,她想要和他在一起,所以就算擋在面前的是一座難以攀登的珠穆朗瑪峰,她也會竭盡所能地登上頂峰。
喜歡一個人的力量有多強大,強大到令她充滿了希望與力量,能激起她所有的鬥志。
秦言笑起來,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聲道:“加油。”
吃完飯,秦言送唐酥回去,一直將她送到小區樓下。他站在樓下,看着她上樓,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里,他仰頭望着她的房子的窗戶,雙手插在口袋裏,沉吟一聲,拿起手機,給文森打電話。
“文森,我要買一棟別墅,環境要好,房子要大,要通透,要帶花園,戶主的名字寫唐酥吧。”秦言握着手機,低聲道。
電話那端,正在公司開會的文森蒙了,有點不敢相信地站起來,結結巴巴地問:“Boss,你說,戶主的名字寫誰?”
秦言道:“唐酥。”
文森倒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腦袋裏瞬間蹦出無數個問號。
發生了什麼?短短几天,發生了什麼?他的Boss前幾天還要跟喬薇結婚,怎麼一眨眼,就要送唐酥別墅了?
“Boss,你根本就是喜歡她吧?”文森幽幽地道,有點無力地吐槽。
他曾問Boss是不是喜歡唐酥,Boss一口否定,說不喜歡。
可是現在,他的Boss,開啟了倒貼的模式。
電話那端,秦言輕飄飄地吐出兩個字:“去辦。”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小區里,掛完電話,秦言心情極好,抬頭看眼前的高樓。那間小屋裏的溫暖,他就要據為己有,全部都帶走,藏起來,誰也無法奪走。
樓上,唐酥開門進去,蘇淮已經離開了,葉琳垂頭坐在沙發上,氣氛變得很糟糕。
葉琳情緒消極,聲音低沉地道:“蘇淮的東西,明天小艾過來搬走。”
唐酥輕輕地應一聲,脫了外套,轉身倒一杯茶,遞給葉琳,問:“你還好吧?”
葉琳沒有接茶杯,抬頭看唐酥,問:“你恨他嗎?”
唐酥愣了愣,問:“誰?”
葉琳道:“蘇淮。”
唐酥沉默地放下茶杯,坐下去,與葉琳並肩而坐,低聲道:“不恨。”
葉琳死灰一樣的眼睛忽然一亮,抬頭,問:“為什麼?”
她以為,唐酥會討厭蘇淮,會厭惡蘇淮,因為他做的那些事情,因為他說的那些謊話,可是,唐酥說並不恨他。
為什麼?
唐酥道:“為什麼要恨他?因為他是一個惡人嗎,還是因為他劣跡斑斑?我知道他並不完美,知道他肚量小、愛記仇,也知道他跟秦言鉚足勁地對着干,可是,我也記得孤兒院裏他救我的模樣,我記得他在我的生命里像一個騎士一樣的模樣,我記得他善良的模樣,也記得他不好的模樣。不管怎樣,他還是他,他是蘇淮。”
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再好的人,也有惡毒的一瞬間,再惡的人,也有善良的一刻。人生本來就是矛盾的,而人性更是如此。善與惡原本就是一體的,它們屬於每一個人。
“只是,有些事情,我應當同他說清楚的,我喜歡的人是秦言,倒不是怕他再去與秦言爭鬥,只是怕他錯過了不該錯過的人,枉費了心力。”唐酥道。
葉琳沉默地看着唐酥,良久說不出話來。
唐酥站起身來,道:“我下午去幼兒園接唐小果吧,昨天答應他了,今天再爽約,他怕是要鬧了。”她說著,進卧室換衣服。
客廳里,葉琳拿起還在通話狀態的手機,問電話那一端的人,道:“聽見了嗎,蘇淮?”
電話的那端,蘇淮笑起來,笑得苦澀又悲哀,聲音低啞地道:“我寧可她恨我。”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她可以對秦言恨之入骨,因為她曾愛秦言愛到了極致,可是她不會恨蘇淮,因為她從未對他生過半點愛意。
也許她是愛他的吧,只是,她對他的愛,不是愛情,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朋友之義、感恩之情,卻不是愛情。
【4】
秦言驅車回到別墅的時候,天色暗了下來,太陽藏進了烏雲里,冷冷的風打在臉上,颳得人臉頰生疼。大門口,薛氏披着裘衣,踩着高跟鞋,焦急地在原地來回踱步,直到秦言的車出現在視野里,她疾步跑過去。
黑色的轎車駛入,停在了薛氏的面前,秦言走下車來。薛氏急忙上去,握住了他的手,道:“快去同你父親道歉,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你就同他服個軟,認個錯,不要再惹他生氣了。”
秦言淡淡地應一聲:“嗯。”
他說著,往屋子裏走去。
客廳里,秦義康緊繃著臉,臉色難看地看着走進來的秦言,站起身來,怒目盯着他,聲音冰冷地道:“秦言,你是不是以為你長大了,我便拿你沒有半點法子了?”
秦言倒一杯茶,恭敬地捧到秦義康的面前,垂眸,道:“父親,請息怒。”
“滾。”秦義康憤怒地揮手,打翻他遞過來的茶杯,怒道,“你少來這套。秦言,你敢去喬家毀了婚,還怕我動怒?你真的以為別人叫你一聲秦總,你就真的是秦總了嗎?你不過是投胎投得好,比別人運氣好一些罷了,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嗎?”
見父子倆又要吵起來,薛氏急忙過去,擋在兩人中間,安撫道:“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要傷了感情。”
秦義康怒道:“我跟他之間沒有什麼感情可言。”他說著,指着秦言,威嚴地道,“秦言,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和喬薇結婚,要麼,為了你所謂的愛情滾蛋。從此以後,公司的事情你不用再管了,我的錢,你一分也不能動,你想怎麼風花雪月,我都管不着。你有本事就凈身出戶,去尋找你所謂的愛情。”
秦義康想要經濟制裁秦言,想着斷了他的錢財,斷了他的前途,他自會乖乖聽話。即便最壞的結果是他凈身出戶,可是秦義康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便會狼狽地回來,現實會告訴他,所謂的愛情,不過是金錢堆砌之下的夢幻泡影,美則美矣,可是不堪一擊。
不過,秦義康的制裁,對秦言而言,構不成半點威脅。
秦言平靜地看着秦義康,道:“如果您從一開始就打算用公司和錢財來制約我,那麼從一開始您就不該將公司交給我打理。這些年來,公司所有的運營都是我在管理,公司新開發的項目也是我在跟進,若是您仔細地查看了公司近幾年的收益,就不難發現,這些年來,您和喬家的項目早已經被架空或者放棄,能賺錢的並不多,而真正賺錢的,是我所開發的項目。東方城的項目,從一開始,我就不大讚同您與喬家合作。您一直依附於喬家,喬家在我們的公司紮根太深。一個公司,不能像蛀蟲一樣依賴別人,不然,早晚會被淘汰。您只看到了喬家的強大,可是,您沒有看到情況已經變了。”
喬家那些扎在東城集團的根,從他進入公司的那一天起,他就在開始拔了。他運籌帷幄這麼多年,等的便是今日,即便失去了喬家的支持,他們也一樣可以在風暴中站穩腳跟。
而在拔掉喬家的根須的同時,秦言的根也早已深深地扎入東城集團。
他的父親就像一個早已不理朝政的前朝皇帝,如今的天下,是他打拚下來的。他的根在那裏,而那裏的生機來源於他。
秦義康震驚地看着秦言,難以相信地踉蹌着後退,獃獃地望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秦言道:“父親,我曾說過,您想要什麼,我都能為你創造。您要收購天辰公司,我去為您收購;您要公司上市,我去為您拚命;您要什麼,我都可以答應。可是,我只要一個人,我要唐酥。”
秦義康望着秦言,頹然地跌坐在沙發上,腦中一片空白,他有一種自己老了的無力感。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兒子了,他甚至連自己一手創辦的公司也駕馭不了,東城集團這條大船,在不知不覺中,掌舵的人早已換成了他的兒子——秦言。
他敗給了秦言,在他絞盡腦汁地對付唐酥的時候,他的兒子,卻在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讓公司脫離喬家的影響。
“你斗得過他嗎?”秦義康還是難以相信,難以相信那個從小對自己唯命是從的兒子,一眨眼間就變成了一頭令人無法小覷的猛虎。
“我會贏。”秦言答得沒有半點遲疑,這是他的答案。
秦義康不相信地冷笑一聲,他與喬家鬥了一輩子,到最後還不是一樣要仰仗喬家,秦言一個初出茅廬的後輩,有什麼本事同喬家斗?
“秦言,你要掌舵,你要操控,我沒有意見,可是東城集團是我全部的心血,你若是將它玩砸了,我不會放過你,不會放過唐酥。一個男人再強大,如果沒有一個優秀的女人在後面支持着,你的日子會過得非常辛苦。等你需要人拉一把的時候,你就會明白我的堅持了。”秦義康道。
一個強有力的娘家能夠成為秦言有力的後盾,妻子不僅僅是未來相伴一生的人,更是一種人脈資源。秦義康將婚姻和金錢掛鈎,他希望秦言的婚姻能夠給秦言帶來巨大的利益,因為這是現實。
可是,秦言不在乎。
秦言道:“如果真的會有那麼一天,我會過得非常小心,但我不會後悔。餘生漫長,我要與之相伴一生的人必須是我愛的人,否則,這樣的餘生,將比孤獨還難熬。”
秦義康深深地凝視着秦言,恨鐵不成鋼地道:“你會後悔的。”
秦言是固執的,而他的父親也是偏執的,當兩個互不相讓的人碰到了一起,他們堅持彼此的立場。
從一個長輩、一個父親的角度來說,秦義康不看好秦言與唐酥,可是,他無可奈何。他的兒子長大了,他再也掌控不了秦言,對於秦言的選擇,他只能抱着看下去的心態,希望有朝一日,秦言能迷途知返。
而對於秦言而言,他的父親老了,他擁有承擔一切的勇氣,也有開拓這個世界的野心,可是,他的父親還停留在曾經的時代,害怕即將襲來的風暴。
他的父親害怕被風暴撕碎,所以太過依賴喬家,彷彿跟在喬家這艘大船身後,便萬無一失。可是,那些風暴對於秦言而言,卻是揚帆遠航、征服大海的機會。
【5】
接下來的一個月的時間裏,喬家開始陸續收回與東城集團合作的項目。而昔日與東城集團合作的技術轉讓也即將到期,喬家欲將價格提高,秦言卻直接用一家新公司的技術取代了。
喬家的別墅里,喬薇靜靜地坐在落地窗前,窗外的陽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正在看着電腦里的新聞。這時,門外喬父和賈杉杉的笑聲傳來,她回神,慌忙站起來,逃一樣地準備往樓上走去。
自從被父親限制行動之後,她便一直窩在家中,不敢有半點動靜,唯恐觸怒了她的父親。
喬父扶着產檢完的賈杉杉回來,瞧見準備上樓的喬薇,不悅地皺眉,冷聲道:“去換一件衣服,一會兒同我去吃頓飯。”
喬薇猛然回頭,以為父親原諒了她,驚喜地連聲道:“好,我馬上去。”
她說著,急忙轉身上樓,上去之時,她聽見父親對賈杉杉道:“小心點,你如今金貴着呢,可別傷了我的寶貝兒子。”
喬薇上樓的腳步頓時一頓,停在了那裏。
今天是賈杉杉產檢的日子,喬父花了錢,讓人查出了胎兒的性別,是個兒子。
喬父這一生最大的遺憾便是沒能生出個兒子來,如今老來得子,對賈杉杉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他喜歡得不得了。
喬薇扭頭看樓下的父親和賈杉杉,目光落在賈杉杉隆起的小腹上。她看見父親扶着賈杉杉肚子的模樣,那樣欣喜、那樣開心,那張素來嚴肅的臉,此刻也變得和藹可親。
可是,那樣和藹的表情,她以前從未見過。
喬薇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她扭頭朝樓上走去,告訴自己:如此也好,他們喬家終於要有一個兒子了,她終於要有一個弟弟了。
換了衣服,喬薇隨喬父去往酒店。一路上坐在車內,父女倆沉默不語。直到抵達酒店,當包廂的門被打開時,她看見了坐在裏面的男人,一個看起來約莫四十歲的胖男人,挺着一個碩大的肚子,穿着西裝,見到她,立即站起來,紳士地為她拉開了椅子。
“喬小姐,請坐,久聞喬小姐的大名,如今終於得以一見。你好,我是華西集團的老闆,張猛。”他禮貌地笑着,一雙又細又小的眼睛卻緊緊地盯着喬薇,滿意地將她上下打量着。
喬薇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坐下來,禮貌地道:“謝謝。”
喬父坐下來,笑道:“張總客氣了,點菜了嗎?”
張猛立即笑道:“不知道喬小姐喜歡吃什麼,我沒敢擅自點菜,請喬小姐先點吧。”他說著抬手,一旁的服務員立即上前。
包間裏只有他們三人,喬薇坐在中間,被張猛盯着打量個不停。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有種不好的感覺,心不在焉地隨便點了幾道菜之後,張猛便開始同她攀談起來。
陪父親吃飯,什麼樣的場面,喬薇都見過,可是像張猛這般,一直同她說話,卻不曾同父親有其他的交談,還是第一次見。這令她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
忽然,張猛笑道:“喬小姐長得真好看,日後生的孩子若能像喬小姐,無論男女,都不用擔心了。若是像我,可就愁人了。”
他說著,自認為很幽默地笑起來。旁邊的喬父心不在焉地笑着,看一眼喬薇,卻見她臉色蒼白,擱在桌面上的手指漸漸捏緊。
那一刻,喬薇忽然明白過來,父親這不是為了談生意,而是為了給她找對象。這位張先生,便是她父親為她找的新夫婿。
才走了一個秦言,又來了一個張猛,他的父親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她嫁出去,抑或,他的父親,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將她賣出去。
可是,於他而言,孩子究竟意味着什麼?
她的父親愛過她嗎?
張猛還在說著什麼,喬薇難以忍受地抬頭,看着張猛,擠出笑來,問:“怎麼,張總這是看上我了嗎?”
張猛沒想到喬薇會問得如此直白,可是,他喜歡這種直白,他笑起來,道:“喬小姐這般姿色,擱在哪個男人身上都會心動。張某也是一個男人,怎麼會不心動呢?”
這些調情的話,若是從旁人嘴裏說出來,喬薇不會覺得有什麼,可是從張猛嘴裏說出來,還是當著她父親的面說出來,她心裏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偏偏她的父親坐在一旁,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漫不經心地笑着,端起了酒杯。
喬薇看着對面的人,應付地笑着,難以忍受地站起身來,道:“抱歉,我去一下衛生間。”說完,她起身離開。
從包間裏出來,喬薇站在窗戶邊,大口大口地喘氣,捂住疼痛的胸口,狠狠地握緊了拳頭。她紅着眼睛,胸膛里彷彿藏着一頭窮凶極惡的猛獸,恨不得撕裂了她的胸膛,衝出來,將這個冰冷又虛偽的世界撕得粉碎。
她正喘着氣,身後,唐酥與幾個老闆吃完飯出來,一路走着,談笑着,從她的身旁走了過去。
聽見唐酥的聲音,喬薇抬頭,唐酥正好回頭看到她。見她臉色難看地站在窗前,唐酥愣了愣,停下了腳步,問:“你沒事吧?”
喬笙有哮喘病,唐酥知道,而眼前的這個“喬薇”正是喬笙,唐酥也知道。見她臉色難看的模樣,唐酥忍不住便問了一句。
喬薇的目光落在唐酥身邊的那些人身上,他們都很年輕,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站在唐酥的身後,好奇地看着她。而唐酥,穿了一件漂亮的藍色大衣,踩着黑色的高跟鞋,海藻般的長發披肩,手腕上是寶藍色的手錶,看起來那樣時尚幹練,眉眼裏是難掩的自信。
看着唐酥,喬薇想到了蘇淮,想到了秦言,又想起了包間裏的那個老男人,那個即將成為自己丈夫的老男人,她心中的怨恨變成了妒忌。
她如毒蛇一樣盯着唐酥,一句話也沒有回答。唐酥被她可怕的眼神盯得渾身不自在,有一種自討沒趣的感覺,於是轉身招呼大家進了電梯。
喬薇看着緩緩關上的電梯門,心中的妒忌像毒瘤一樣在她的胸膛里肆無忌憚地生長。
她落得今日的下場,都是拜唐酥所賜,她所有的痛苦與彷徨都是唐酥造成的。如果不是唐酥,蘇淮不會拋棄她;如果不是唐酥,秦言不會放棄她;如果不是唐酥,她不會似今日這般落魄無助。
這一切都是因為唐酥。
她過得這樣不幸,唐酥又憑什麼幸福,憑什麼心安理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