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聲音低下來:“高悅顏,你對所有人
第5章他聲音低下來:“高悅顏,你對所有人都好,憑什麼就對我這麼壞?”
打架這件事只有徐攀一個人親眼目睹,她沒有四處傳話的習慣,自然也沒多少人知道。高悅顏更不會去關心沈子橋臉上好端端的為什麼會多了兩道淤青,況且,期末考試就要來了。
隨期末考試一道無聲潛入的,還有一個新八卦,據說九班的沈子橋在追他們班的徐攀……
徐攀長得不錯,濃眉大眼,個子高挑,性格爽快又不含糊,就是跟從前沈子橋追過的女生完全不一個型。
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是很信,況且徐攀也竭力撇清,說他們就是哥們的關係,但是每次沈子橋堂而皇之來班裏找她借點東西,又會讓人覺得這兩人關係並不簡單。
徐攀也不避嫌,大大方方地把他要的東西拿出去,有時還會在走廊里說個兩三句。
班裏議論紛紛,關於誰追誰的版本都有好幾個,但因為考試臨近,又是重點班,對感情畢竟不如對成績上心,漸漸也少有人再打聽。
高中每逢大考,其緊張莊嚴程度跟高考相比也不遑多讓。悅顏鎮日撲在複習和做題上,一連幾個禮拜都只睡了五六個小時,困到不行,上午大課間的時候就趴在桌上小眯了一會兒。她座位靠窗,陽光從旁邊的窗戶斜照進來,完完整整地鋪在她跟孫巍韋那張課桌上。
閉眼沒兩分鐘,眼皮上灑落的光影忽然暗下許多。她昏昏然地反應了片刻,以為是下堂課的老師過來了,強撐着睜開眼,不意對上窗外那個男生的目光。
他逆光而立,光線柔化了他臉部輪廓,肩膀和腰身的線條鑲着金邊,視覺上顯得格外高挺。
迎上她的視線,沈子橋平靜地看了她幾秒,然後移開。
她第一反應先用手探了探唇角,沒有口水,萬幸。
很快他就等到了要找的那個人,徐攀腳步輕盈地跑出教室,把他要的東西遞了過去。
走前他翻着手裏那本筆記本,像是隨口問了她一句:“困不困,要不要給你搞杯咖啡過來?”
徐攀也不是矯情的那種女生,很爽快地答應:“好,我要美式。”
於是下堂課的下課鈴聲還沒響多久,正在整理錯題的高悅顏明顯感覺窗邊又站了一個人,把上午的太陽光擋得乾乾淨淨。拿筆的手頓了一下,如有所感地,她抬頭看出去。沈子橋站在之前站過的地方,身上多披了一件校服外套,袖子粗粗糙糙地挽到小臂,表情稀疏平常,跟看路人一樣看着她。
“麻煩這個給徐攀,謝謝。”
一句話里倒有四個字是悅顏不常從沈子橋嘴巴里聽到的,說不出什麼滋味,悅顏木然地接過他遞來的筆記本,剛要坐下,又聽見他說:“等等。”
還有?
悅顏幾乎都要皺眉了,忍着性子看他還想搞什麼花頭。沈子橋跟變戲法一樣,不知道從哪裏端出兩杯熱咖啡,用一次性杯子裝着,杯子外面還印着他們高中的logo。
“給。”
悅顏覺得自己也有毛病,他給她,她真就兩杯都接了過去,到手后才有些懵地看看他,彷彿在問:要給誰?
暗沉沉的眸子裏隱隱約約透出點笑意,沈子橋手搭在窗檯,這樣他們中間就隔着半堵牆,他幾乎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她的胳膊,他說:“也給徐攀。”
徐攀去了趟衛生間,快到上課才從衛生間回來,悅顏喊住她,當面把筆記本交還給她,徐攀道謝不迭,咖啡卻只端了一杯走,說自己喝不了那麼多,剩下一杯就當謝悅顏的。悅顏從小到大隻愛那些甜滋滋的東西,一點不愛苦咖啡,又不好倒掉,就這麼皺着眉頭,將將就就地、一口一口喝了一上午。
於是整個上午,他們桌附近都氤氳在一片咖啡的甜香里,經過的學生都會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然後誇一句:“好香啊。”
確實很香,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苦,可能是加多了奶和糖,還能品出咖啡豆特有的甘醇。
為迎接期末考試,悅顏從學校搬回家住,複習的時間給的很緊,悅顏幾乎連房門都沒怎麼出去過,頭昏腦脹地看了一天書,做足了準備,考前一晚悅顏很早就睡,第二天本來說好了讓高志明開車送去學校,結果他臨時有個小會,給了錢讓孩子們自己打的過去。
打的就意味着要跟沈子橋坐一部車,這是高悅顏最不樂意見到的事,所以一踏出家門她就直接往最近的公交站台走,走出沒多遠,身後就有腳步聲響起,不遠不近地跟了過來。
她一直等上了車都沒看沈子橋一眼。
中途也有他們學校的學生上來,人漸漸多了起來,車廂里人擠人,高悅顏被擠到後面,跟沈子橋隔了老遠。
學校里少有人會不認得沈子橋這號人物,男生們頻繁地跟他打着招呼,也有膽大的女孩子被同伴慫恿着,擠上來和他講話。他單手拉吊鉤,表情很淡,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着別人,稍微偏點頭,就能看見坐在後面跟旁邊女生聊天的高悅顏。
考試期間沒有服裝上的硬性規定,所以她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嫩黃色的連衣短裙,荷葉領,滾着白色的邊,頭髮披在兩肩,發間戴着一個細細閃閃的同色發箍,有點像高中生,又有一點不太像,從頭到尾的打扮挑不出一點出格的地方,但就看着跟別人不太一樣。
高志明是很愛這個女兒的。
漸漸慢慢長大,沈子橋也了解到那些可愛的、值得人愛的地方。
可能說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兩個女孩的頭輕輕碰在一起,笑了起來。高悅顏捂住嘴,摟着膝上的書包,眼睛彎得像月牙。
初夏清晨陽光正好,天藍風清,載着莘莘學子的公交車很快開到學校,在相互加油鼓勁的祝福當中,學生們魚貫下車,步入高二結束之前的最後戰場。
機器閱卷的速度就是快,考完沒兩天學校就統計出總分,下了排名出來。可能是英語放水,高悅顏破天荒地考進班級前五,擠進了尖子生的行列,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好成績。因為是重點班,又是理科班,能進這個班的學生幾乎每個都是之前班裏的佼佼者。
成績單一出來可把高志明給高興壞了,女兒這一學期的苦讀都被這個父親看在眼裏,而他看到的也不止這些:在無數次將要跟繼母產生衝突的時候,都是他的女兒在退在讓,讓出房間,給子橋補課,住進學校……而她也從來沒跟自己說過這個繼母的哪怕一點不是。
沒有一個大人是傻瓜,因為閱歷、因為年紀,他們看到的想到的遠比年輕人更深、更遠,女兒的善解人意固然值得欣慰,但這也不是一個父親最希望自己孩子擁有的品質,他很怕悅顏這樣下去會受委屈,受人擺佈。
於是那個暑假他沒回吉林,帶着女兒跟公司團建的隊伍一起去了東南亞,他把女兒帶在身邊,初衷是想好好聯絡父女之間的親情,順便讓她看看自己怎麼做事,怎麼御人,怎麼談合同。
大人們馳騁沉浮的商海,對十幾歲的小女孩而言無疑是無聊透頂的。會開到後邊,就變成高志明旁邊開會,悅顏一個人伏在小茶几上寫作業。
當時她就覺得自己是被爸爸騙來的,說好了來旅遊,結果連外國人都沒見過幾個。
另一邊,李惠芬帶着一雙兒女回四川過暑假,等八月中旬,比高志明父女早了兩天回杭。
這個暑假,也是沈子橋有生以來過得最長的一個假期,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刷手機,看空間,看有沒有高悅顏的消息。
算起來,他差不多快有兩個多月沒見到悅顏。
暑假後半段她跟爸爸去了趟越南,看了木偶劇,做了馬殺雞,跟當地人一起去文廟祈福,拿着新折的綠植回酒店。已經很晚了,手機放在房間充電,她才看見沈子橋發來的QQ,說有要緊事找她。
要緊事?手指輕點幾下屏幕,她皺着眉頭回過去一個問號。
沒等來他回復,以為他睡了,手機放一邊,她擼下發繩去衛生間洗臉。
晚上睡覺前才看到他回的消息。
“沒什麼,就問問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的時候悅顏給全家人都帶了禮物,給姐姐沈馨兒的面膜,繼母李惠芬的香水,還有沈子橋的橡膠枕。晚飯的餐桌上,大家說說笑笑問起在國外的見聞,氣氛和諧融洽,悅顏自然被捧成了話題的中心,不知道為什麼,去亞熱帶國家,悅顏反倒白了一丟丟,是沈馨兒先注意到,沈子橋跟着抬頭看過去。高志明笑着解釋:“這孩子不肯出去玩,每天就窩在酒店用功看書。”
無奈的口吻,但聽不出無奈的意思。暗示自己的孩子好學上進,是每個家長都津津樂道的話題。
李惠芬也笑:“那不白去了嘛。”
高志明說:“以後機會多的是,等他們長大了,讓他們自己去。”
一頓小別重逢的飯在愉悅的氣氛中結束。
飯後高志明回書房處理生意上的事,李惠芬開車去外面美容院做臉,走前囑咐兩個女孩吃完別老坐着,多走走,保持體形,得到了兩聲笑嘻嘻的知道了。
沈馨兒跟悅顏玩玩鬧鬧說了一會兒話,人就歪到沙發另一頭回短訊,十指如飛,嘴角的笑一直去不掉。
悅顏給她剝了個橘子她都沒空吃,要她一瓣一瓣喂到嘴邊,自己只管抱定一隻手機看個不停,笑個不停。
悅顏歪過頭,吮着手指問得好奇:“姐,你是不是在談戀愛啊?”
兩人差不了幾歲,沈馨兒也沒把悅顏當不懂事的小孩兒哄,一臉甜蜜地承認:“對呀。”
“誰啊?”
“說了你也不知道。”
“說了我就知道了呀,”悅顏脫了鞋擠到她身邊,輕輕晃着她一條手臂,撒嬌一樣,“姐,你就告訴我嘛。”
她是跟爺爺奶奶撒慣了嬌的,撒得又軟又甜,沈馨兒也招架不住,只好妥協,湊過來在她耳邊小聲報了這個男生的名字。
很熟悉的兩個字,因為在家裏聽到過太多次,悅顏反應了兩秒,忽然倒吸一口冷氣,睜大眼睛看着沈馨兒,覺得匪夷所思但又好像理所當然。
一切感情的發生其實都暗藏着徵兆。
“你不是跟媽媽保證分了的嗎?”
因為太震驚沒控制好音量,急得沈馨兒過來捂她嘴巴,低聲警告:“所以小祖宗你別叫,讓爸爸知道那就真完了。”
悅顏心領神會,眨了眨眼,手動給自己嘴巴拉上一條拉鏈。
沈馨兒擰擰她腮幫,果然很滿意:“乖,幫姐姐保密,年後讓你姐夫請你吃大餐。”
“好呀,我們去吃燒烤。”
“來,給你看你姐夫的照片。”
手機像素不高,又是在很遠的地方拍的,明晃晃的太陽光下,男生咧着嘴笑,皮膚不白,眼睛細細長長。
不能說不帥,只是聽了那麼多他跟姐姐的故事,心裏忍不住會想,怎麼是這麼一個人啊。
悅顏拿着手機在那裏翻看他們的合影,沈馨兒在旁邊溫柔地解釋:“他叫韓震,北方人,比我大一屆,人很聰明,又上進,你不知道,他家裏壓力好大的,又是老大,底下兩個弟弟妹妹,弟妹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是他自己掙出來的……而且他真的很會照顧人……”
悅顏在腦中默默勾勒那人的形象,先前的偏見漸漸改觀,這人似乎也沒李惠芬說的那麼糟糕。
聽到沈馨兒說他很會照顧人的時候,悅顏心裏一陣觸動,默默靠過去,乖順地摟住了沈馨兒的腰,臉依戀地貼在她肩。沈馨兒低頭,用指背蹭蹭她掩在發間的小半張臉,有些疑惑:“怎麼啦?”
埋在毛衣里的悅顏的聲音低低細細,聽着還有些傷感:“姐……當老大是不是很辛苦,要做榜樣,聽爸爸媽媽的話,還總要讓着我們弟弟妹妹……”
心漸漸悄悄變柔變軟,軟到沒有形狀,沈馨兒摸了摸她的頭,眼神溫柔:“怎麼會啊,我們顏顏這麼乖。”
收拾完開學要用的書和課本,悅顏就去刷牙洗臉,洗漱完從衛生間出來,隔壁卧室的門忽然從裏面被推開,那人一看她,眉頭微挑,臉上已經帶出了點笑。
見她只是一言不發地看着自己,沈子橋又笑了笑。
“你真的打算這輩子都不和我說話了嗎?”
悅顏抿嘴。
他聲音低下來,透着迷茫:“高悅顏,你對所有人都好,憑什麼就對我這麼壞?”
這能怪她嗎?
她忘不掉委屈在心頭瀰漫的感覺,當這種感覺由身邊親密的人帶來時,效果甚至還會加倍。
所以她可以漸漸對曹彬釋懷,對潑她水的女生釋懷,卻無法放下心結好好面對沈子橋。
因為在她心裏,沈子橋跟他們是不一樣的。
男孩懂嗎?
“因為別人從來不做莫名其妙的事。”想也沒想地,悅顏頂回去一句,害怕自己再出口時,又是原諒他的句子。
沈子橋低頭走近,呼吸輕盈地吹在她頭頂發間,帶起一陣熱又微麻的感覺。悅顏以為他會狡辯,以為他會澄清,以為他會顧左右而言他,卻沒想到道歉來的這麼直接。
“對不起。”
讓一個男孩子低頭認錯有多難,這是每個女孩子成長過程都會苦惱的問題。
這取決於他有多愛你,多珍惜你,多捨不得你。
他懂的。
“顏顏,不要生我的氣了,好嗎?”
她心頭一顫,那聲顏顏叫得她幾乎眼淚都要下來。
抬頭看去,浮現在眼前的,已經不是他說要追她時霸道的樣子,而是更早更早,兩人鬥嘴吵架,又會很快地和好,有時候他的嘴巴很壞,可有時候他人又很好,她被爸爸體罰,他抱她下來,她被人捉弄,他打來電話……啊,是有這麼多蘊藉悠長的美好時刻,她怎麼會因為這麼小小的事氣他這麼久。
高志明想對了,他的女兒有時任性,有時乖巧,可本質上,還有顆跟金子一樣珍貴的心。
“沒有,我不是生你的氣,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悅顏很真誠,明亮的大眼睛裏浮着一層淡淡的霧氣。她是這樣的清純乾淨。
“翻篇了是吧,”沈子橋看她看得目不轉睛,沒忍住笑出聲,這一笑兩人之間的氣氛都變得輕鬆,沈子橋的語氣跟着痞了起來,“那給我抱個唄。”
那天晚上他們在QQ上聊到很晚,把一切都說開了,包括徐攀的事,原來真的是誤會,沈子橋說他身邊有個男的暗戀徐攀很久,托他在中間牽線搭橋,所以他才會去班裏找她。
手機反射的熒光映亮女孩上揚的唇角,纖細的手指往下拉着屏幕,看着男生髮來的一段段話,她想:這個笨蛋啊。
畫面或許可以連起來看。
男孩單手枕在腦後,仰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舉着手機,大拇指一直向上滑,終於看到了最下面女孩發來的一句話:我信你。
懶懶地扯了下嘴角,沈子橋呼出一口氣,手機放胸口,屏幕衝下,沒有開燈的房間瞬間黑成一片。
黑暗裏,能聽見他心一下一下在跳的聲音,很深又很靜。
看起來古靈精怪的悅顏,其實有點後知後覺,尤其在處理感情問題的時候。
沈子橋說徐攀是別人要追的,她信了。
沈子橋說跟她告白只是一個玩笑,她也信了。
拿起手機放到眼前,沈子橋把那三個字又看了一遍。
簡單的三個字看了他很久,像是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耽擱在這上面。
垂下眼皮,他無奈地確認一件事:這是個小笨蛋。
偶爾嬌氣,時常糊塗,寬容地近乎愚蠢,因此顯得更加珍貴。
暑假快開學的前一天,沈馨兒就兌現了她的諾言,領着一雙弟妹去見韓震。
參考了悅顏的建議,地點就定在世貿廣場六樓的自助燒烤店,沈馨兒開車帶着悅顏和沈子橋跟先到一步的韓震會和。
要見的是將來的小舅子和表姨子,韓震表現得明顯比所有人都緊張,提前一個禮拜就預約好了座位,兩天前又反覆跟店家確認時間,約好中午十二點吃飯,結果他比預定的時間早了兩個鐘頭到店。
韓震的緊張和不安都被悅顏看在眼裏,看得出,這個男生是真的很珍惜沈馨兒,所以努力想給弟妹留點好印象,把他們照顧得很好,一頓飯下來自己幾乎都沒怎麼吃,光顧着給他們烤。
周到地連悅顏都看不下去,喊他過來一起吃,韓震只笑笑:“我不餓,你們要吃什麼儘管跟我說。”沈馨兒心疼男朋友,拿了條冰毛巾過去替他擦臉,當著弟妹的面韓震特別不好意思,伸手要接,沒想到沈馨兒的手直接伸到他臉上,輕輕替他擦去被煙熏出來的滿臉油,嘴裏親昵地抱怨:“他們吃過飯來的,又有手有腳,你管他們幹什麼?”
韓震被沈馨兒牽牽扯扯地從燒烤架前拉到桌邊,坐下沒多久又閑不住地給她剝殼,看的悅顏都忍不住笑了。
韓震被她笑得怪不好意思的,看看她和沈子橋,有些好奇:“你們兩個誰大啊?”
悅顏搶着說:“他是我弟弟。”
沈子橋想都不想的:“做夢吧你。”
一桌人都笑了。
飯後一行四人約好去看電影,沈子橋去買票,沈馨兒去衛生間,韓震替她拿着包,又去排隊買爆米花。
就留悅顏一個人在原地等他們,電影院大廳的牆上貼滿了下個月要上映的電影海報,介紹劇情和演員,裏面有她喜歡的明星,看得入神的時候有人拍了她下左肩,她回頭看,那人又在她右邊說:“豬啊,往哪裏看?”
悅顏鼓起腮幫,問他:“票買好了?”
“嗯。”
“給我看看。”
沈子橋攤開手掌,悅顏手指點點他掌心的電影票,有些懵地看他:“怎麼只有兩張?”
撓了撓鬢邊,沈子橋彎起唇角:“你是不是傻,嫌自己這隻大燈泡不夠亮嗎?”
好像也有點道理。
於是下午的安排變成沈馨兒跟韓震兩個去看電影,悅顏和沈子橋在商廈閑逛,等他們出來。
下了一層全是女裝,夏季清亮,襯衫長裙琳琅滿目,又是促銷季,到處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女孩子。
兩個趴在電梯口的欄杆上看着樓下搞活動的展台,是個露天席地的唱歌比賽,聽來聽去也聽不出哪個唱得更好。手托着腮邊側臉,悅顏有些無聊地輕輕嘆了口氣。
忽然的,像是才想起來,悅顏轉過頭來問:“那你為什麼不分開買?”
不想當電燈泡,不坐在一起就好了嘛。
沈子橋晃着喝了一半的礦泉水瓶,有一下沒一下地磕着金屬欄杆,忽的粲然一笑:“我沒想到。”
悅顏面有狐疑,明顯不太信。
沈子橋也不解釋,笑笑看向旁邊,岔開話題:“誒,你不去逛逛買點衣服?”
“不去。”
“沒錢?”他挑了下眉,要從褲袋裏拿錢包,“哥哥給你錢去買。”
她搖頭:“我衣服夠多了。”
想到了什麼,沈子橋提起唇角,笑看她:“嗯,確實夠多了。”
就知道他嘴巴里沒好話,懶懶地白了他一眼,悅顏又無目的地看向其他地方。
被她這麼一白,心裏面像有股小小的火苗在竄,喉結滾了幾下,沈子橋有些難耐地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是一家奶茶店。
“要不要喝?我請你。”
她想的。於是跟着他慢慢過去。
這家奶茶店最近剛在網上走紅,門口隊排了老長,都是年輕人。悅顏跟沈子橋排在中間,前面是對小情侶,看起來也沒比他們大幾歲,男生說了句什麼可能得罪到了女朋友,女孩半笑半惱地拍打着他後背和肩,男生單手擒着她雙臂,玩鬧着往後躲,眼看就要撞上後邊的悅顏,沈子橋眼疾手快,攬住她頭往自己胸口一帶,抬臂推住了男生的背,冷冷地:“不看路嗎?”
情侶中的女孩子看清了沈子橋長相,也聽見了他的話,有些歉意又有些害羞地最後拍了下男生的肩:“叫你走路不當心。”
男生連連向著後邊道歉。
沈子橋放開悅顏,一隻手保護性地留在她肩,悅顏站直,懵懵懂懂地揉着被撞痛了的額頭。女孩的身上、發間似乎總是香氣撲鼻。
一個男生抱着自己喜歡的女生會想些什麼?
通常他們什麼都不會想,心跳得很快,每個被調動的器官都在感受慾望。
預感到悅顏將要抬頭看他,沈子橋若無其事看向其他地方。
從奶茶店出來以後又去逛了些地方,最後在商廈頂樓的遊樂場消磨了一個下午。
看到和一個大熊等在通道口外的沈子橋,沈馨兒都想假裝不認識他,那熊差不多一個初中生高,以一種背抱的方式輕輕鬆鬆地趴在男生肩上,悅顏還在旁邊說:“給我抱,我來抱。”
於是一個抬着頭,一個抱着腳。
他正準備把熊給她抱。
血壓瞬間飆升,沈馨兒差點昏過去,斷然一聲大喝:“誰要敢把這個熊弄回家,我就不帶誰回家!”
回家的車上,沈馨兒開車,沈子橋坐副駕駛座,後面坐着悅顏。
和那隻大熊。
沈馨兒看一眼,心臟就疼一次。
真的太大了這隻熊,塞它上車的時候,沈馨兒感覺停車場所有家長都在捂小孩的眼睛,生怕他們說也要。
車開過他們的高中,瘋玩了一天的悅顏困到極點,倚着大熊漸漸睡去,側臉埋在蓬起的絨毛里,手軟軟地搭在熊肚子,呼吸盈盈靜靜,睡得兩頰潮紅。
窗外的樹影像水一樣從她身上流過。
沈子橋伸手擰低了車載音響的音量。
沈馨兒往後視鏡看了一眼,搖了搖頭:“媽一定要說了。”
“說就說唄,她看不慣的事兒還少嗎?”
說到看不慣的事,沈馨兒看了他一眼,一隻手放檔位上:“你那個小女朋友呢,還在交往嗎?”
“分了早八百年了。”
“你自己心裏有數,什麼是這個階段最重要的事。”
他攤在車座里,安全帶劃過低陷的腹部,一條腿半屈,另一條伸出去老長,眼睛微眯地看着車前:“有數。”
“志願想好填哪了?”
沈子橋按了幾按脖子,懶懶地說:“還早。”
趁着紅燈亮起的幾秒,沈馨兒伸手擰住他耳朵,聲音也是小小,帶點惱意:“想什麼呢,媽都急死了。”
沈子橋偏了點頭,但是也沒躲,看着路況,說:“開車呢大姐,你注意點交通規則。”
沈馨兒帶着氣地換擋,鬆了剎車。
每個城市都有各自瑰麗的時刻,而杭州最美就是傍晚,夕陽卡在層樓之間徐徐下落,被餘暉覆蓋著的車輛正井然有序地在街口匯聚,每個都有歸宿,哪怕只是看着街邊的人,路邊的樹,都可以看很久很久……
車窗上映出少年小幅度上揚的唇角,乾淨俊朗的容貌,堅毅而有方向。
“這有什麼好急的,以後顏顏報哪,我就報哪,多省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