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斷夏(1)

1.斷夏(1)

1

2001年的3月剛剛過半,我和小蓓就開始每天消耗掉1000毫升的雪碧,以此與了瘋般日益飆升的氣溫抗衡。每喝光一瓶雪碧的時候小蓓就說這個3月徹頭徹尾地瘋了,春天熱得像夏天簡直不像話。而我總是不說話,一來說話加速體內水分蒸,二來在小蓓說話的時候我在考慮要不要再買500毫升雪碧。

雜誌上說:小時候看見以’二零几几年‘開頭的文章就知道人們又開始編故事了。

我也一樣。小時候總是以為二零几几年的人都應該戴着個笨重的金屬頭盔在黑色骯髒的天空中飛來飛去,或者準確一點說是茫然失措地蕩來蕩去,怎麼都無所謂了,反正是在空氣里懸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可是當站在二零几几年的時候,我現時光依舊流轉街市依舊太平,我依然是每天都要做完七八張印滿阿拉伯數字的試卷,小蓓依然是每天要抱着厚得足夠砸死人的《中國近代史》穿行於長滿香樟的校園,我依然要為了語文拿高分而寫些噁心自己也噁心別人的文章,小蓓依然要每天喝掉1000毫升的雪碧否則就會像白素貞一樣被夏天的陽光曬得毛骨悚然。

我依然可以心平氣和毫不激動地寫下開頭的那句“2001年的3月剛剛過半”。

站在二零几几年的影子上我心如止水。小蓓說這是由於被痛苦長時間持續猛烈地襲擊而造成的感覺神經麻木。我於是點點頭,隨即想起生物書上寫着生物對環境總有一定的適應性。後來我翻生物書,現下面還有一句:生物的適應能力有一定的範圍,當環境的惡劣況超過生物的適應能力會引起生物的死亡。

我嚇了一跳,把書扔得遠遠的,我覺得生物書像條毒蛇,它狠狠地咬了我一口,傷口很小但卻很深,留在看不見的地方隱隱作痛。

2

某某說:頻繁的月考像翻來覆去的死。

2001年的春天我和小蓓就開始一直處於一種反覆的狀態:死,然後重生,然後再死,然後再重生。小蓓說鳳凰火鳥之類的東西比我們差遠了。

高三的師兄師姐們剛剛挨過了第三次模擬測驗,走過校園的時候我和小蓓都不敢看他們,怕看到一張咬牙切齒目露凶光的臉,怕他們的惡劣緒波及下來影響我們。他們說高三的學生是“坐在地獄仰望天堂”,而我們是什麼呢?小蓓說:我們是坐在床上仰望天花板——無所事事。

2001年的夏天也就是我們高一末的夏天,小蓓和小a選擇了文科,把我孤身一人扔在理科,他們說是要把我扔在惡劣的環境裏培養我高水平的抗擊打能力。我笑小蓓是一個變節者而小蓓則說我這個人太軟弱。我說我留在理科擁有所謂的氣節,小蓓說她選擇文科就算死也死得轟轟烈烈。我們都有自己的理由於是我們在各自的方向上義無反顧,削尖了腦袋奔向新的生活——或者新的死亡。誰知道呢?

我看到生命從我頭頂飛過時投下的斑駁深邃的暗影,沙漏翻過來覆過去,千重鶴又燦爛地開了一季。我知道又過了一年了。很多事也改變了。

小蓓已經可以將自己的物理成績只有一位數當做笑話來講了,而我也可以心平氣和地說鴉片戰爭的年代是1804年了。無所謂,隨便的事兒。

我想我這輩子一定不能出國,否則我一定會後悔。因為當那些外國友人們問起我的國家的歷史時,我一定會不知所措。而後那些藍眼睛黃頭的朋友就會瞪大眼睛問我:areyouchinese?

這問題可就嚴重了。我是個愛國的人。

於是我就開始思考我拚命將外語成績考到全年級前十名到底有什麼意義。或者像人們關心的那樣說,有什麼價值。

3

窗外的蛙鳴一陣一陣地襲擊我的耳膜,我不知道是不是它們的更年期到了,因為我從蛙聲里聽出了從未有過的慘烈、煩躁以及絕望。

這個3月我的絕望一撥賽過一撥,我聽得見憂傷在我心裏瘋長的聲音,就像雨水豐沛的季節中麥子歡快拔節的聲音一樣,我聽得見骨頭炸開一道又一道裂縫的聲音,我聽得見自己的大腦被某種東西侵蝕的聲音,可我不反抗也不掙扎,我想只要你不把那些方程式和公式擠掉,那麼這團白花花像豆腐一樣的大腦隨你怎麼弄好了,我無所謂。我目光游移地坐以待斃,神色安詳地迎接死亡,腳踏實地地陷入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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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石逾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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