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四節 “四個系列”(4)
梁:你覺得你的“和平系列”即“農家軍歌”的核心思想是什麼?
閻:不光是“和平系列”這組小說,對我的整個創作來說,最害怕的就是寫作失去了對人的尊重。***文學必須懷有恆久的對人與人類的敬重,失去這一點,文學也就失去了它存在的意義。
梁:“新軍旅”、“農家軍歌”這類小說在90年代有相當大的影響,它產生影響的主要原因是你說的恢復對人的尊重,實質上也就是對軍事文學的英雄主義與理想主義的解構嗎?
閻:可能沒有那麼嚴肅。我想它產生一定影響的原因還有一個機遇。其實,新時期文學初期,文學的繁榮相當一部分是來源於軍事題材的繁榮,如《高山下的花環》、《天山深處的大兵》、《山中,那十九座墳塋》、《西線軼事》、《靈旗》、《兵車行》、《索倫河谷的槍聲》等,每年都有一批軍事文學小說獲得全國獎。但是,等格非、余華這批作家出來之後,軍事文學、軍隊作家突然處於一種啞然狀態,找不到寫作方向,找不到軍事文學的位置,整個軍隊作家感到迷茫,似乎被烏雲所籠罩。這使得90年代的軍事文學處於相當沉寂的階段。這時候,“農家軍歌”出現了,雖然它不能和當時的先鋒文學分庭抗禮,但是,至少在當時,它給軍事文學帶來了新的氣象,有了一定突破。並且,它也衝破了軍事文學舊有的框架,比如軍人不再是戰爭的產物,而是人的產物,比如對浪漫主義、理想主義、英雄主義的有意反叛等等。它可能偏離了讀者原有的期待,也得不到正統評論家和文學的管理部門的認可,但是,它或多或少改變了原有軍事文學的展方向,打破了原有的沉寂和平衡。
梁:蘇聯的軍事文學在中國是不是影響非常大?
閻: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他們的軍事文學是我們軍事文學的爺爺或父親,而我們的軍事文學,只能是他們的兒子或孫子。
梁:在蘇聯的二戰文學中,你最喜歡的是哪些小說?
閻:是拉斯普京的《活者,並要記住》和康德拉季耶夫的《薩什卡》。
梁:《這裏的黎明靜悄悄》呢?
閻:不喜歡。
梁:為什麼?
閻:因為前者最大限度地表達了戰爭文學對人的尊重與敬仰,而後者則表現了對英雄與理想的崇拜,可它是在愛國的旗幟下完成這一切的,又讓你無可說。
梁:你覺得現在的中**事文學處於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閻:現在軍事文學正處於一種被淹沒的狀態,非常不引人注意。它的存在更多地是局限于軍營內部,走不進中國文學的大序列裏面,就象中國文學走不進世界文學一樣,這是軍事文學非常悲哀的地方。
梁:當其他文學都往前展的時候,軍事文學卻停滯不前。其實,你有一個觀點我特別贊同,文學就是文學,根本不存在什麼軍事文學。你能說《第四十一個》、《永別了,武器》、《一個人的遭遇》是軍事文學嗎?好像不能說。也許等有一天不再有人談“軍事文學”這個名詞了,軍事文學才真正提高了。你認為呢?
閻:原來我也寫過類似的文章,我認為“軍事文學”這樣的提法對文學本身是極大的限制,比如說,《第二十二條軍規》,按我們的理解是純粹的軍事文學,但是,它進入文學視野時,人們根本不會去想它是軍事文學,當我們說《戰爭與和平》時,我們決不會說它是“軍事文學的高峰”,而是說它是“文學的高峰”,也許,這是我們局限的一個部分。
梁:對,應該是文學涵蓋着軍事題材。但是,現在的軍事文學被另一套不同的文學話語所遮蔽,換之,應該是“人”大於“軍人”,而不應該是“軍人”大於“人”,“人”應該是一切文學的標準,而不是“軍人”是文學的標準,可現在,軍事文學的價值標準恰恰相反。軍事文學高揚的英雄主義、理想主義旗幟,也許正是軍事文學的最大局限,把軍事文學框進一個特殊的區域。當把軍事文學當成文學的一種規則時,軍事文學就失去了它的展空間。其實90年代初,我們作為一個普通讀者,讀你的《中士還鄉》、《尋找土地》和《夏日落》時,根本沒有想到它們是軍事文學,而是被作品中所透露出的人在某種尋找中的痛苦和文字的質樸、美麗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