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雙雙成親
雨滴沿着房檐似是珠簾落下,貴妃椅上坐着一名女子,她蜷縮着身體,雙手環着膝蓋,目光獃獃的望着窗外。
雨幕里,那院子的大門被人推開。一紙青傘映入她的眼帘,一道清瘦的身影邁着輕緩的步子向木屋走來。端木初微微抬首,目光緊緊盯着那靠近的身影。傘面遮住了他的容顏,但是她知道那是誰。不是說才醒過來嗎?為什麼不好好休息!
廚房的鳳生恰好端着熱湯出來,瞥見院子裏撐着青傘的男子,頓時一愣。端木初交代她的事情,她還記得。原來她早就猜到,少當家會來這裏!
“少當家,您怎麼來了?”鳳生站在屋檐下,那人便在雨幕里駐足。
傘檐輕輕掀起,那張俊美無濤的臉便清晰呈現出來。透過窗欞,端木初看清了那張臉。他的模樣沒有變化,似是比以前瘦了些許。膚色紅潤,還算健康。此時,那人嘴角揚着一抹淺淺的笑意,可謂是半月以來,端木初見過最美的風景。
肖慕葉看着鳳生,淡淡問道:“你家小姐在嗎?”
鳳生知道,該來的終究要來,不過端木初吩咐了,如若肖慕葉前來找她,就說她近日來身體不適,什麼人也不見。
“小姐近日身體不適,不見任何人。少當家請回吧!”鳳生說著,端着熱湯便要往屋裏走。
肖慕葉卻愣了愣,急忙叫住了她:“阿初怎麼了?身體不舒服為什麼沒通知雲修過來?”
鳳生頓住腳步,回身看向他,一想到少當家是要娶那位醫仙姑娘的,說話的語氣便不由得冷漠了一些:“少當家放心吧!前些日子司馬姑娘來看望過小姐了,沒什麼大礙。”
肖慕葉再笨,也聽出了鳳生語氣不佳。
“那我進去看看她!”他說著便提步向房門步去,鳳生急忙上前,擋在他身前,不悅的道:“都說了我家小姐在休息,少當家還是請回吧!”
肖慕葉斂起了笑意,不禁問道:“鳳生,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不讓我見見阿初?”
鳳生抬目看了看他,沒好氣的道:“少當家都要成親了,還是與我家小姐保持一些距離比較好!小姐說了,司馬姑娘生得好看,心地也善良,又是少當家指腹為婚的姑娘,少當家可要一心一意好好對待人家。以後,還請少當家不要再來這裏了,我家小姐是不會見你的。”她心底一激動,便將什麼事都抖了出來。
門口的肖慕葉頓時愣在原地,久久沒從她的話里回過神來。
“什麼成親?什麼指腹為婚?”他蹙眉。一直以來,他只愛過一個人,那就是端木初,她也應該知道他這份感情,他能感覺得到,端木初是喜歡他的。
鳳生撇了撇嘴,側身不想看他:“少當家還是回去問問大當家吧!”
肖慕葉卻不死心,一手拉開擋在門口的鳳生,抬手便去敲門:“阿初,我知道你在裏面,你開門!”
“少當家,你回去吧!”鳳生一陣無措,小姐已經說了不要見他,她卻沒能把好關。
肖慕葉不理她,只一昧敲着房門:“阿初——”
“嘎吱——”房門緩緩拉開,一道素白色的倩影映入他的眼底。
端木初就站在門內,眉目淺淺的向他看來。那目光,平淡得就像看一個路人,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
“小姐,奴婢攔不住他!”鳳生微微低頭。
端木初勾了勾唇,道:“鳳生,你先下去吧!”
鳳生點頭,回廚房將熱湯放下,便繞到別間屋裏去了。
端木初與肖慕葉,他們一個站在門裏,一個站在門外,看起來咫尺距離,中間卻還隔着一道門檻。
許久沒看見她,他現在十分欣喜。但是他的欣喜,卻沒有感染到端木初。
“進來坐吧!”她回身步到桌邊倒茶,請他進門來坐。
肖慕葉揚唇一笑,收起了青傘:“鳳生說你病了,現在可好些了?”
端木初倒茶的手頓了頓,淡淡一笑:“沒事,比起少當家你的傷,我那不算什麼。”
少當家!
肖慕葉頓住腳,抬眸向她看去。那人還是從容倒茶,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似是假笑。
端木初的確笑得很假,笑意未達她眼底,她眼底裝滿了心事。
“阿初,你怎麼了?”肖慕葉問道。
端木初將茶奉到他眼前,然後落落大方的坐下,抬目看着他。他能平安,便已經很好了。別的,她不敢奢望,也許一開始很多事情就註定了。端木初遇見肖慕葉,只是一場錯誤罷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端木初的命便是肩負復國的使命,仰仗肖雲的兵力,擇日攻打京城。肖慕葉,則是娶一個最般配他的姑娘,做她麾下最勇猛的將軍。
將來,將來她會是帝王,他會是臣子。
端木初為自己斟好茶,緩緩站起身來,向他舉杯道:“今日,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第一件,五日之後,我們便要攻打京城,我復國的使命就要完成了。希望少當家全力相助!”她說著,淺酌了一口香茗。
肖慕葉聽到這消息,頓時替她高興,也站起身,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
“第二件事、”她放下茶盞,淡淡看了他一眼:“三日後乃是雙喜之日,在此,我先祝少當家與司馬姑娘永結同心!”她說著,不由得揚起唇,再品了一口香茶。
肖慕葉卻愣在的原地,手裏的茶盞險些滑落。
“你說什麼?”
端木初不再看他,緩緩坐下。肖慕葉卻還站着,他醒來以後周圍人的目光都變得好奇怪。他醒來的時候,屋裏多了一名女子,乍一見他只覺着那姑娘比端木初好看些許,後來才得知是她救了他。可是沒人告訴他,肖慕葉要與司馬傾塵成親!
“阿初、、、”他步到她身邊。
端木初卻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緩緩道:“肖慕葉,你應該叫我嫂子。”
那人當即愣住,一瞬黯然,卻又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更不明白端木初為什麼要這麼說。
“三日後就是雙喜之日!你同司馬姑娘,我與傅君涅,我們會一起成親。”她暗暗咬唇,卻還是說出了這番話。沒有人敢告訴他這個事實,那麼也只好她親自告訴他。
“你再說一次?”肖慕葉猛的俯下身去,粗魯的抬起她的下頜,逼迫着端木初看着他。
那雙眼裏,慢慢溢出笑意,似是輕蔑又似是嘲笑。他本以為,能看見阿初的心底,怎知看見的卻是她一臉不在意的樣子。
“我再說一次,那也是事實。少當家你就是應該喚我嫂子,三日後我就是你的嫂子,我就是傅君涅的妻子。”端木初輕蔑的揚唇,抬手拂開他捏着她下頜的手,冷漠的道:“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年幼時我父皇便為我指了婚事。傅君涅比你優秀,他也是肖家的長子,他樣貌人品什麼都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麼,只是微微低下頭去,閉了閉眼。
肖慕葉在一旁立着,無話可說。他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只淡淡的問了一句:“那他喜歡你嗎?”
女子睜眼,點了點頭:“當然!我與他相遇在那麼美好的夜晚,他為我吹過笛,我們曾在山腳的溫泉里一同、、、、、”
“別說了!”肖慕葉厲聲喝道。
端木初只淡淡一笑,閉嘴不語。那人灼熱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她卻視若無睹的道:“如果少當家沒什麼事,就請回吧!”
肖慕葉揚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問道:“有酒嗎?”
端木初抬目,向他看去。那人在笑,眼裏卻是一片痛楚,笑得比哭還難看。
許久,她道:“有!”說著便起身去廚房拿了一壇酒出來。
肖慕葉不等她說話,便接了過來,將桌上的茶杯全部翻了過來,一一滿上。六隻茶杯,滿滿都是酒。
肖慕葉執起兩杯,遞一杯給她:“既然有這麼大的喜事,不喝酒怎麼行?”
端木初的目光顫了顫,還是接過了。
只聽肖慕葉笑道:“這第一杯,我敬你、、你和傅君涅,永結同心!”
一杯酒水被他猛的灌下,一股辣意侵襲他全身,他卻還不過癮。
執起第二杯,還是笑:“這第二杯酒,祝你們早生貴子!”
“第三杯酒,我祝你們——不得善終!”
“啪——”一隻茶杯被猛的擲在地上,飛濺的碎片擦過端木初的裙擺,劃出一道道口子。
最後一句,他說不得善終。端木初笑了,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啦。
她揚起執杯的手,深深看他一眼,舉杯飲盡,連飲三杯,最後一隻酒杯同樣被她擲在地上,就碎在肖慕葉腳邊。
她笑,眉目依舊淺淺:“少當家的好意,我心領了!你滾吧!”
她轉身向內屋步去,留下肖慕葉一個人,尚且呆立在原地。嘴角的笑,漸漸逝去,他轉身步出門外,只餘下一地的狼藉。
腳步聲漸遠,倚着畫屏的女子這才鬆懈下來。她的眼角一片濕潤,窗外尚在下雨,她的心也在下雨。抽疼着,似是被人刺了千刀萬刀。
雨水微涼,無情的打在步履緩慢的那人身上。他拖沓的離開這個院子,帶着一身冷香,邁出了院門。天空烏蒙蒙一片,一道霹靂打下,他卻忍不住仰天長笑。
宏亮的笑聲穿過雨幕,傳進女子的耳里。她不禁蹲下身去,輕輕合上眼帘,噙了許久的淚水終於釋放出來。
鳳生站在門外,聽着院外的笑聲,以及屋裏的低泣。心中似是百味瓶打翻了一般,格外難受。他們一個笑得比哭還難聽,卻終究是將心底壓抑的一切發泄了出來。一個卻只知道自己承受,從不肯將苦楚說與誰聽。
聽起來是多麼般配的一對璧人,奈何,這世間太多事奈何不得。
——
接連下了三日大雨,就在這大喜之日,雨突然停了。
肖雲說這良辰吉日,擇的好,就連老天爺也高興了。
今日便是雙喜之日。
端木初坐在妝枱前,鳳生正在為她打扮。這三日,她沒有再見任何人,包括葉丹砂和顧雲安。
鳳生看着面無表情的端木初,不禁有些擔心的問道:“小姐,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端木初抬頭,向她揚了揚唇:“沒事!”
鳳生不再多問,只笑道:“小姐還記得嗎?上一回你成親,也是奴婢為您梳妝打扮的!”雖然那一次並非是真的成親,但是鳳生卻記得。
端木初點頭:“當然記得,不過卻害得你被丞相府的人追殺!”
“小姐說的什麼話,如果沒有那回事,奴婢怎麼能遇見唐大哥呢!”
說的也是,也許這就是因禍得福,禍福相依吧!
端木初勾唇,滿含羨慕的看向鳳生:“鳳生,唐言是個好人,你會很幸福的!”
鳳生點頭,輕輕環住她的肩膀,寬慰她道:“小姐,傅公子也是好人,您也要幸福!”
她的臉色微微一變,卻是什麼也沒說。
臨近傍晚,已然到了肖雲所謂的吉時。
山路太過崎嶇,迎親便是新郎親自背着新娘到隔壁山去。端木初邁出房門時,院裏已有許多人候着。為首的便是一身紅衣的傅君涅,而他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對新人。那邊是肖慕葉與司馬傾塵。
“方才在底下遇見他們,都說要來迎接你,索性便一路過來了!”傅君涅向她解釋道,含笑向她走去。今日,他的笑意那般舒爽,不似往日那般,總是有所保留。
端木初愣了愣,目光緩緩從肖慕葉身上收回。她不敢看那冷漠的目光,也不敢看他一身血紅色的喜服。
迎親隊伍浩浩蕩蕩額往另一座山頭去了,夜幕降下,方才到達山巔。
跳躍的火焰迎風而舞,一個個樸實的人圍着火堆手舞足蹈。他們唱著兒時的歌謠,一張張面孔上洋溢着開心的笑容。
這樣的場景,端木初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便見過了。但是今日,更為濃重,更為盛大。大家都在笑,都在對他們道出祝福。端木初卻實在笑不出來,蓋頭下的那張容顏靜靜不語,那些真摯的祝福卻讓她想起了肖慕葉那句不得善終。
她低下眼帘,目光掃過旁邊那人的腳。那是司馬傾塵,再過去便是肖慕葉。他們幾人的步伐是一致的,像是排一齣戲,一切都做好了預計。
“今日,乃是我十二指山數年來難得一見的大喜之日。正所謂雙喜臨門,大家便開懷暢飲,好吃好喝!”肖雲舉杯,開懷的笑。
爾後便是雲修喊禮,兩對新人在喧嘩的氛圍里一拜天地,又在大家的掌聲中二拜高堂,最後便在齊放的煙火下夫妻對拜!
一切禮成,新郎新娘被眾人各自擁進洞房。
許是因着肖慕葉在十二指山呆的時間較長,大多數人都去鬧他們洞房。倒是端木初他們,落得個清靜。
此刻,她就坐在大紅色的喜床上,鳳生陪在一旁,傅君涅坐在桌邊。
房裏靜默了許久,端木初出聲道:“鳳生,不用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鳳生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來迴流轉了一番,便乖乖退下了。
等到房門再次關上,端木初才自行揭開了鴛鴦蓋頭。
桌前飲茶的男子落入她的眼裏,端木初起身向他步去,開門見山的道:“我們約法三章!”
傅君涅抬頭看向她,唇邊的笑意終是了無蹤跡。
他淡淡一笑,點了點頭:“好!”
端木初提起的一顆心總算放下了,她自顧自的脫去鳳冠,在桌旁坐了下來:“那我們要立字據!”
傅君涅不吭聲,只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果真立了字據,當他看見上面的條款時不禁揚了揚唇。端木初到底是不喜歡他,就算是拜過堂,成了親,進了洞房,也不代表她真的願意嫁給他。
“從此以後,我們就按照字據所說,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她兀自揚唇,着實沒想到傅君涅竟然這麼好說話。
他抬目看着她,看她喜悅上了眉梢,不禁自嘲的一笑:“我到底,哪裏不如肖慕葉?”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頓時砸中了端木初。她愣了愣,就在她愣神之際,那人已經轉身往外屋步去。端木初側目,只見他和衣在那方竹榻上躺下。房裏沒了那人的氣息,她頓時鬆了一口氣,腦中卻不由得想到肖慕葉與司馬傾塵。
——
明朗的月光照在園中,司馬晴蒼拎着一壇好酒,搖搖晃晃的向園中步來。
清輝之下,那方桌前卻還坐着一個人。
那人着一身大紅色喜服,烏黑的髮絲筆直的垂下。側臉映在他眼裏,只覺是畫中的人。
“少當家!”他拎着酒罈,步了過去。
那人的微微一愣,回頭看了他一眼:“是你!”他繼續飲酒,卻絲毫醉意都沒有。
司馬晴蒼見他一直看着東北方向,一猜便是在想端木初與傅君涅的事。因為他們的房間在那個方向,所以他睡不着,也不入洞房,就跑到這裏來喝酒?
“少當家不是應該在洞房裏嗎?”他問出心裏的疑問。
肖慕葉卻苦澀的一笑:“我的事,不用你管。”
司馬晴蒼暗暗一笑,在他身邊坐下:“那好吧!不過一個人喝酒似乎沒什麼意思,屬下陪你。”
肖慕葉這才睜眼看了看他:“你近日心情也不好?莫非你也喜歡阿初?”
司馬晴蒼不吭聲,只一個勁的喝酒。他心底的秘密,是不能說出口的。所以他願意獨自承受着!
“天道不公,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我恨天!”肖慕葉說著,不禁仰天長笑。
兩個人都有些醉了,在這迷濛的月色里,一個訴衷情,一個暗吞傷心。其實今夜不好過的人,還有許多。
多想下一場大雨,永遠也不要停,也許能叫許多人幡然悔悟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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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總算是各自成親了,不過男女主身心依舊乾淨哦!大家繼續支持白雲!今天第三更哈,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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