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含香谷
陽光格外明媚,端木初兩人沿着山脊往山谷里走去,與大家分散已經過了兩日。這兩日她與傅君涅相依為命,一路挨到這座不知名的山。
之前在山腳,便覺這山脈十分眼熟。端木初依稀記得夜來山莊那幅藏着藏寶圖的畫,這裏的山景與那畫上十分相像。
“這含香谷到底在什麼地方?”端木初扶着他,步步小心的翻過山脊。
傅君涅嗅着她發上的幽香,不免一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在這座山上沒錯。”
端木初泄氣,問了也是白問。烈日當頭照下,她將傅君涅扶到一株大樹下休息,方才從懷裏摸出那半張藏寶圖。
“這圖上並沒有標註含香谷的具體位置,只怕是在傅清夜手上。”她自語着,目光四處看了看,回身向傅君涅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下面看看。”
“你小心一點!”他叮囑道,端木初卻沒聽見。她已經沿着山脊往下摸索而去,穿過山間叢林,走了許久,方才聽見潺潺水聲。
端木初好奇,拎着裙擺從叢中邁了出去,一手扒開垂落的枝條,向那方探望了一眼,頓時呆住。
只見一條蜿蜒的溪水,沿着這兩排松木順流而下。溪水不窄不寬,水流不急不緩,十分美妙。一縷縷陽光從枝葉細縫間落下,灑在清澈的水面,如此幽靜的地方,只讓人渾身舒爽。這裏便是山谷,但是放眼望去,只一片樹林,一條小溪,哪裏是什麼含香谷。
端木初失望的往回走,回到原地時卻沒看見傅君涅的身影。她當即便慌了,不知道哪個受了傷的人還能跑到哪裏去。
“傅君涅!”她將手放在唇邊,大聲喊道。這是端木初第一次,心中泛起一絲怕意。她害怕一個人呆在這裏,害怕一個人去尋找寶藏,也害怕一個人的感覺。她已經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不再是那個獨來獨往的端木初。
“傅君涅!”端木初提步便要去找,卻見那人從另一株樹下步了出來。
她當即愣住,一時間不知所措。一雙水眸,此刻便含滿了霧氣,端木初看着那人,那人卻含笑走近。
他竟然還笑!
“你到哪裏去了?你身上還有傷,為什麼到處跑?”端木初的語氣里流露出責怪的意味。
傅君涅瞧着她,不禁會心一笑:“我只是想看看,倘若我失蹤了,你會有多着急!”
阿初愣住,眼裏的霧氣悉數退去,獃獃的看着他。
兩人相對許久,傅君涅才笑着轉身:“走吧!我猜到含香谷在哪裏了。”
誒?端木初回神,急忙跟上去:“你猜到了?在哪裏啊?”
那人抬頭看了看兩山之間的鞍部,目光略微深沉的道:“含香谷自然芬芳四溢,這窮山能長出什麼好花,一路上來都是些草木。除了那裏!”他抬起另一隻臂膀,指向鞍部的位置,接着道:“那裏的山色與別處有異,鞍部凹在兩山之間即為谷,且含香谷可稱寒香谷。如果我猜得沒錯,那裏長的應該是梅花。”
聽了他一席話,端木初若有所思的點頭,目光再向那鞍部的位置看了一眼,那裏不似別處的山色青秀,如果真的是梅林,那麼這初夏季節,只怕也只剩下光枝枯木了。
他們二人沿着山道上行,以鞍部為目標,不斷前進。
直到天色略晚,方才到達。
已經離得不遠,依稀能從迷離的月色中看見那片林子。果真是枯枝無葉,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
“寶藏真的在這裏嗎?”端木初懷疑的問了一句。
傅君涅無法作答,畢竟藏寶圖不是他繪的,如何能猜透那繪圖人的意思。
行了一日山路,兩人皆是累了,此刻便坐在林中,乘着月色休息。
端木初望了一眼夜空,繁星點點,一望無際,頓時又擔憂起其他人來。
“不知道肖慕葉他們怎麼樣,能否找到這個地方!”又或者,有沒有被抓起來。
傅君涅坐在一旁,靜靜看着她的側臉,莫名問了一句:“你有沒有想過復國之後,你要做什麼?”
復國之後做什麼?端木初回頭訝異的看着他,不禁蹙了蹙眉。這倒沒想過,但是復國之後,她應該做什麼?
“你是唯一的公主,應該做皇帝!”
“皇帝!”她瞪眼,不禁覺得好笑:“你見過女皇帝嗎?”
傅君涅卻不贊同她的看法:“男女有什麼區別,可知巾幗不讓鬚眉,這世間許多男子尚且不如你。就好比當今的傅清夜,不知民心,不聽民意,遲早會國滅。”
聽他這麼一說,端木初覺着有些道理,但是:“我沒想過做皇帝!”
她從來不想做什麼皇帝,她要復國乃是為了報仇,也是承託了大家的意思,玉焰王朝的子民們要求復國,她身為公主有什麼理由不陪他們一起複國。每個人都有榮辱觀,一個國家滅了,大家心中憤懣,她能明白。她明白失去至親的痛苦,一場戰爭總避免不了犧牲,但是這是一場必打的戰爭,為了前朝的百姓,為了當今的百姓,她也要打這場戰。
“那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傅君涅驚愕了一陣,久久才回過神來。
她說不想做皇帝,語氣平穩,態度誠懇,實在不像在撒謊。
端木初仰頭,雙手撐着地面,望着天上的繁星,靜靜道:“不知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我現在覺得很好!”有肖慕葉,有大家,她感覺很溫暖。
傅君涅坐直了身體,笑了笑,卻突然提高了警惕。
“有人來了!”他低聲道。
端木初急忙坐好,扶着傅君涅藏到一株梅樹下。
不過這裏光禿禿的,也沒什麼可遮蔽的。端木初探頭,只見入口處果真來了幾個人,她的目光一直隨着他們移動,直到越來越近,近得看得清那幾人的臉面,她提起的心頓時放下了。
“雲安!”端木初步出樹下,向那方几人揮手。
那為首的男子頓住,抬頭向他們看來,懸了幾天的心總算是放下了。
“小姐!”顧雲安幾人走了過去,唐言瞥見傅君涅當即也放心了些,但是沒看見肖慕葉,放下的心卻又提起來了。
“你們沒事就好,還以為你們會找不到這裏呢!”端木初說不出心底多高興,不過目光在他們幾人身上掃過,只見庄纖月,司馬晴蒼,唐言和顧雲安。那麼、、、、、肖慕葉和葉丹砂呢?
“肖慕葉呢?”她詢問道。
顧雲安的神色瞬間變差,唐言上前向她道:“那日少當家讓我們先走,他來斷後。大家為了不拖累他,便一一撤走,只有葉姑娘,硬是不肯走。我們從那以後便再沒聯繫到他們,還以為他們會與你們一起!”說這番話時,唐言的臉色十分不好,許是內疚,自己沒有盡到屬下的職責。
端木初現在卻擔心肖慕葉他們落到了傅清夜的手裏,但是肖慕葉武藝高強,要抓他定然不易。
傅君涅見她愁眉不展的樣子,不禁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別擔心,有葉姑娘在,就算他受傷了也沒事。”
端木初回頭看他一眼,靜靜點頭。
月色籠罩這天地,她的目光遠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只希望他們兩個,不要出事才好!
——
他不知道自己渾渾噩噩睡了多久,身上的傷早已化膿,舊傷未好,又添新傷。不知是不是已然麻木,肖慕葉覺得一點痛意也沒有了。他忘了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告訴傅清夜寶藏的位置,只覺得現在他身在顛簸的囚車裏,旁邊坐着一個滿身血污的女子。那女子便是葉丹砂!她沒有受傷,也沒有遭到欺負,因為所有的鞭打都有他一個人承受下來。
傅清夜恨的人是他,儘管如此,肖慕葉心底卻在暗喜。這證明端木初心裏,他十分重要,所以傅清夜越恨他,他越高興。
葉丹砂在一旁看着他,他一直合著眼帘,一動不動的靠着車壁。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似是沒了力氣。她抬手覆上他的眉頭,輕輕為他展平:“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一下。”
那溫柔的女音傳到他耳里,彷彿記憶深處里端木初的聲音。他聽話的揚唇,想到自己渾身上下的傷口,不禁又蹙起眉頭:“阿初、、、、、”
覆在她眉間的手微微頓住,葉丹砂失落的笑了笑,輕輕應了一聲。
男子得到回應,不禁擔憂的問道:“我現在是不是很難看,除了臉,到處都是傷。你怕不怕?”
女子打量着他,暗暗落淚,心底的執念仍舊是執念,她愣了很久,方才平息了自己的情感,努力揚唇笑道:“不怕,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在你身邊陪着你。”
肖慕葉鬆了口氣,唇角的笑意漸漸蕩漾開去,他放鬆下來,便不由得沉沉睡去,臨睡之際,他還不忘喃喃:“那就好,那就好!”
前方馬背上的男子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不由得夠了唇角,命令將士們加快腳程。
含香谷就在眼前,端木初他們卻尚未想到打開入口的辦法。入口用一整塊大理石封着,若不是可以的找,只怕也難以找到。
只因那面山壁上沒有青苔。這裏的土地較為濕潤,山壁上長着許多青苔,但是有一塊地方卻沒有,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面牆並非自然山體。
“這裏有一個凹槽啊!”庄纖月一聲驚嘆,引得大家圍了過去。
端木初打量着那凹槽,猛的想起了什麼:“這旁邊的圖像與我玉佩上的圖騰十分相像。”她說著,從懷裏摸出那塊玉佩。上面刻着那個焰字,細瞧下來,上面刻的圖騰倒真與那凹槽旁邊的圖案有些相像。
“你這玉佩怎麼得來的?”傅君涅問道。
端木初想了想,方道:“我母后給我的,曾經聽她講過一個故事,說是玉焰王朝的開國皇帝為後世存下一批寶藏,以備不時之需。我曾經只當故事聽聽,可後來得知江湖上流傳一張藏寶圖,便想起了這個故事。莫非,這批寶藏便是先祖留下來的?”她說著,不禁仰頭看了看整塊石壁。
“你且試試這玉佩能否打開這石頭再說!”司馬晴蒼一語道出重點,端木初當即點頭。
“你們先退遠一些!”畢竟誰都不知道這玉佩鑲上去會發生什麼事情,所以,還是謹慎為妙。
幾人順從的退開,端木初看了看手裏的玉又看了看那個凹槽,將將抬手,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道男聲。
“想不到,你們大家都在這裏!”男音並不遙遠,隱隱還夾雜着一陣腳步聲。來人不少,隱約還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端木初猛的回頭,傅君涅幾也回過頭去。
只見入口處不斷有人進入,那為首的男子,一身黑色華服,發冠鎖發,英俊面容上揚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人的目光一直落在端木初身上,似乎忽略了在場的所有人。
端木初蹙眉,心底升起一縷不安。既然傅清夜能找到這裏,必定有人指路,那麼——肖慕葉和葉丹砂,十有**是落入他手裏了。
果然,她的目光隨即注意到那男子身後不遠的處,有將士拉着一根繩索,一條繩索上綁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女子在前,看起來還算安好。男子在後,他的身影陷入端木初眼裏時,只一身血污,髮髻凌亂,早已遮住的面目。但是端木初一眼便認出了他!
“肖慕葉!”她喃喃,瞳孔驀然收緊。
“少當家!”唐言驚嘆,不禁擔憂。一旁的司馬晴蒼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他的眼底卻暗暗升起一抹訝異,目光極為複雜的流轉在那男子身上。
那個人是肖慕葉嗎?傅君涅不相信。他從沒見過那般狼狽的肖慕葉,他向來傲氣,從來都是戲耍別人,一副風流倜儻的模樣,但是那個被繩索牽引的肖慕葉,卻是渾身血污,兩眼無神,步步艱難。
“肖慕葉!”端木初蹙緊了眉頭,提步便想過去,卻被顧雲安一手拉了回來。
“小姐,你別過去!”的確,現在這形勢,她不能過去。可是肖慕葉,他渾身是傷,可見是受盡了折磨。
那人似是聽見了她的喊聲,抬目向她看去。沉重的額眼皮微微抬起,視線里那名女子的身影微微顫動,葉丹砂不停的回眸看他,生怕他一個不小心便會倒地。
“阿初——”他動了動唇,向著那道身影,一直向前走,精神狀態較之前而言好了許多。
端木初轉眸,惡狠狠的看向為首的額傅清夜,冷冷道:“你把他們怎麼了?你把肖慕葉怎麼了?”她的不尋常,眾人都看在眼裏。就連顧雲安也沒見過她那樣的眼神,像是要把那人生吞活剝了一樣。
傅清夜笑看着她,輕輕撫平自己的衣擺,道:“阿初,過來!”他的聲音十分輕緩,像是喚小狗一般,帶着些許寵溺的意味。
端木初冷笑,輕輕撥開顧雲安的手,想要過去。但是顧雲安豈會放她過去,那就等於自投羅網。
他緊緊抓着端木初的手腕,怎知那人回身便將髮髻上的銀釵拔了下來。一道冷光劃過顧雲安的手背,他只覺一陣微疼,猛的鬆手。低頭一看,手背上多了一條口子,淺淺的卻泛出了血絲。
顧雲安愣住了,久久才將不可思議的目光投向端木初。
此刻,那張傾城容顏覆上了一層冰霜,往日裏溫潤的眸子也變得極其冷漠。眼前的端木初,顧雲安只覺得十分陌生。他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傷害自己,而且毫不遲疑。
端木初的目光顫了顫,卻什麼也沒說,只是轉身向傅清夜走去。她每走一步,心底的對他的恨意便生出一層。不論是文清淺,還是肖慕葉,她今日定然不會放過他!
傅清夜見她走來,不禁溫柔的一笑,向她伸手:“來!”
端木初卻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站住,抬目冷冷的掃過那張臉,將目光挪到他身後不遠處的兩人身上。
“放了他們!”端木初平靜的道。她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卻始終不能叫自己不恨這個人。
傅清夜轉頭,掃過葉丹砂二人,輕輕一笑:“你要我放他們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把你的玉佩給我。”方才進來便聽見他們在說玉佩開啟寶藏大門的事,他斷定,端木初一定會交出玉佩,因為她不會眼睜睜看着肖慕葉和葉丹砂死,因為她的端木初,一個不夠狠不夠果斷的女人。
果真,她想也未想便將玉佩送到他眼前:“你先放人,我再把玉佩給你。”
傅清夜笑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聰明!”讚賞了一句,便輕輕揚手。一名將士便拉着肖慕葉二人向傅君涅他們走去,唐言與司馬晴蒼急忙上去,接過繩索將那兩人迎了回來。
端木初這才將玉佩舉起,遞到他面前。
傅清夜凝視着她,悠然抬手,卻並非是去接玉佩,而是握住了端木初的手,輕輕將她拉到了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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