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自詡情深
端木初冷漠的看他一眼,轉身便向另一家農舍步去,還不忘告誡肖慕葉,道:“你出去吧!叫洛華一會兒把葯送進來!”
肖慕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心下一片慘淡景象。他不明白端木初為何突然如此,莫非女人當真如此多變,女人心,更是海底針。而他卻還傻傻的想要撈取那顆海底針!
不知拐進了誰家的院子,端木初方才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人還站在那樹下,過了許久方才離開。她能感覺到自己身體明顯有些不是,八成是感染上瘟疫了。倘若她在離開這裏,只怕到時候也會傳染給村外的人。索性她就留在這裏,好好研究七日隕。
她顛倒想了一番,轉身提步向屋裏走,方才邁出兩步,便覺眼前一黑,渾身無力,爾後暈了過去。
洛華端着熬好的葯,按照端木初所說,送到了那位大娘家裏,細心喂她喝下,方才去另一家。
推開院門,便見門前躺着一個人。洛華手中的葯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湯藥全都撒了出來,他卻已經顧不上了。
“阿初姑娘!阿初姑娘!”他上前去喚她,卻又礙於男女身份不敢碰她。
洛華頓時苦了一張臉,急忙起身向村外跑去。
——
傍晚時分,夕陽照進窗檯。
葉丹砂隔着一塊白布,再次為床上的端木初診脈。再三細查,她能斷定,端木初感染了。
“她怎麼樣?”肖慕葉急道,一張俊臉苦兮兮的,像是丟了最重要的寶貝似的。
房裏其餘的人也擔憂的看了看床上的人,葉丹砂退下榻來,冷靜的道:“現在大家都出去吧!這間屋子你們都不要進來。”她能想像到這病的厲害之處,不能觸碰病患,不能靠近呼吸,盡量不與病患呆在同一間屋裏,讓屋裏的空氣流通一下,興許比較好。
大家互看了幾眼,乖乖退出去了。
“洛華公子!”葉丹砂叫住了他。
洛華回身看了她一眼,問道:“葉姑娘有什麼吩咐?”
葉丹砂嚴肅的看着他,道:“你將方才煎的葯盛些進來,還有,能否勞煩你走一趟,去找找你祖父求葯的道觀。”倘若那預防瘟疫的葯是那道士給的,那麼這七日隕,那個道士定然知道怎麼化解。
洛華明白她的意思,當即點頭:“好,我這就去盛葯,一會兒動身。”
葉丹砂回頭看了端木初一眼,當即蹙了蹙眉。端木初的醫術比她要精湛許多,這瘟疫十分棘手,而今端木初又感染了瘟疫,也只好去尋求高人了。
——
夜色沉下來,那人才收拾了行裝,準備出發。
幾方田地之間,葉丹砂他們為他送行。去找那個道士的人並不是洛華,而是傅君涅。此番他着了一身墨衣,屹立在夜色里,越發顯得那張臉俊美無濤。
“我跟你一起去吧!”肖慕葉始終覺得應該他親自去,但是傅君涅回絕了。
傅君涅只道:“那昆崙山我去過,也知道那座道觀。你留下來照顧她就好,我會儘快回來的。”他明白肖慕葉的擔心,其實他心裏何嘗不擔心。
肖慕葉沉默了,細細一想,傅君涅說得沒錯。
一行人目送他遠走,許久才轉身各自回了房間。葉丹砂不允許任何人進端木初的房間,除了洛華,其他人全都不能靠近,只怕這病再傳染。有了前車之鑒,葉丹砂請一些婦人縫了一些口罩,以及護手的東西,以免直接接觸病人時會被傳染。記得洛華回來說端木暈倒時,肖慕葉奮不顧身的將她抱了回來,不知道他會不會有事。
夜半三更時,一束月光從窗欞躍進,空氣中飄着淡淡的檀香。
“嘎吱——”月色隨着打開的房門漫進屋裏,一道黑影壓在地面。夜風吹着那人的衣袂,拂過房門的一角。他邁着輕緩的步子,向那床上的女子走去,腳下沒有絲毫遲疑,只是目光逐漸變得柔和。
床上的人緊緊閉着雙眼,秀眉緊蹙着,睡得極其不安穩。男子無奈的揚了揚唇,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他的手掌一片冰涼,輕輕覆在女子的額上,頓覺一片灼熱。
似是感受到他的涼意,床上的女子動了動眼睫,緩緩睜眼。大手迅速下滑,覆上那雙水眸,遮住了她的視線。屋裏一片寂靜,端木初卻能感覺得到那人淺淡的呼吸。
那人不說話,端木初眨了眨眼,眼睫掃着他的手心,那人極不自在的動了動。
“我知道是你!”端木初開口,聲音細小,略顯微弱。她說:“肖慕葉,不要觸碰我!”
男子顫了顫身體,顯然沒想到她知道他是誰。端木初那句話,他沒有聽進去,只輕輕挪開了手掌。
覆在眼睛上的手掌已經挪開了,端木初微微側頭看向床前坐着的那人,不悅的皺了皺眉頭,道:“你怎麼進來了?還離得這麼近。”
肖慕葉笑笑,故意俯身將身體與她貼得更近了一些:“我偏要離這麼近,你奈我何?”
那張俊容揚着溫柔的笑意,離得近了,才發現這個男人,竟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端木初呆愣了片刻,將臉轉向床內側,淡淡道:“我不能奈你如何,我也沒有跟你開玩笑,你想死嗎?”瘟疫不是小病,更不像以往受傷。
肖慕葉再湊近了些,輕輕靠在她肩頭,滿足的道:“和你一起死,又有什麼不好!”
和你一起死,又有什麼不好!
他的話深深刻進了端木初的心裏,她的鼻尖微微一酸,不禁有些失控。他說,和你一起死,又有什麼不好!他的語氣那麼平淡,就像說今天吃了什麼一樣平淡。可是那句話,卻勾得端木初淚眼連連。
似是聽見了她輕微的抽泣聲,肖慕葉微微轉頭,下巴輕輕擱在她肩頭,笑道:“阿初也會哭嗎?我以為足夠堅強的阿初,是不會哭的。”平日裏,一直堅強笑着的女子,竟然為了他一句話落淚。饒是落淚,卻也輕輕的,不驚動一草一木。
“阿初,我願意跟你一起死。”所以,不要再拒絕,也不要再試圖將他推開。瘟疫也好,尋寶也好,以後上了戰場,他也願意一直陪着她。
熱烈的呼吸灑在她的耳背,端木初只覺心間一顫,彷彿雷電一擊。
她轉過頭來,與那人四目相對。咫尺呼吸,交融難解,此中便暗生情愫,似是一首纏綿悱惻的琴曲。
肖慕葉看了她許久,微微揚頭在她額上落下淺淺一吻,爾後笑道:“我可是已經被你感染了,以後我們都要住在一個房間啊!吃飯一張桌,睡覺一張床,你不要再顧忌了!”他的模樣彷彿在說一個笑話,端木初瞧着他的表情,不禁被逗笑了。
屋子裏,不斷傳出細微說笑的聲音。門外站着的女子,將揚在半空的手,緩緩放了下來。神色落寞的回過身去,邁着蓮步離開端木初的房門。
——
翌日,晌午時分,傅君涅方才到達昆崙山的山腳。
一縱青山筆直瀉下,宛然鬼斧神刀一筆,將這山生生造成。傅君涅仰頭看去,一刻也不敢耽擱的往山上行去。
山裡草木茂密,清幽幽的樹影倒映在蜿蜒的山道上,遮去了日華。
洛華所言的道觀,明月白雲觀,而那觀主也就是觀里唯一的道士,俗名擬倩,道號無嗔。他曾是名動江湖的鬼醫聖手,早年因作惡多端,被人斷了左膀,自此便隱匿於世,在昆崙山修行。
傅君涅乃是與逐漸西斜的太陽同行,大概傍晚時分,找到了那座道觀。
白雲觀落座在離山腳不遠的地方,幾處瓦屋,便成一處道觀。
傅君涅步到門前,那兩扇腐朽的木門大開着,一抬眼便能看見院子裏立了一隻三足鼎。院子兩旁開墾了土地,種了許多說不出名字的植物。
他站在門口,尚在躊躇着要不要這般冒昧的闖進去。
剛剛抬腳,便見那方正殿裏步出一個人來。那人身上斜挎着青灰色的道袍,一頭花白的頭髮用一支木簪隨意挽着,右肩扛了一把掃帚,洋洋洒洒的步到院子裏來。
傅君涅看了看他的左臂,袖子空蕩蕩的,想來便是他了。
“閣下可是無嗔道長?”傅君涅邁進了院子,向他走去。
那人聽見人聲,微微抬眸向傅君涅看去,兩眼微眯,挑眉道:“你這小子是誰?”
傅君涅向他抱拳行了一禮:“在下傅君涅,乃是受人所託,特來求葯的!”他的態度十分誠懇,但是那老道卻不以為然。
只覺得好笑:“你來道觀找一個道士是為了求葯?求葯應該找大夫,找貧道作甚?”他說罷,肩上的掃帚一甩,傅君涅靈敏的躲開,只見那人正單手執着掃帚從院門前開始掃那些無端飛來的落葉。
傅君涅跟在他左右,不肯罷休的道:“在下知道無嗔道長乃是當年名動江湖的鬼醫聖手擬倩,今日冒昧打擾實在是迫不得已。這昆崙山下一百裡外的杏花村遭瘟疫毒害,村裡人已去了大半,還請道長念在那些無辜村民的份上,賜在下一些治得瘟疫的藥物。”
他一番肺腑之言,那人卻恍若未聞,只自顧自的掃着地。
傅君涅一見他沒有反應,頓時有些惱怒的道:“早年你做了那麼多孽,如今正是補償的時候,你且賜我些葯,就當是為你減輕罪孽。”
他此話一出,便引來無嗔一記白眼。他看傅君涅的目光微微泛着寒意,語氣也頗為陰森的道:“你這哪裏來的毛頭小子,你若是再多說一句廢話,小心貧道毒啞了你。”
傅君涅一時語愣,正想說點什麼,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柔軟的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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