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鴻門宴(二)

第9章 鴻門宴(二)

程如墨和林苒都不愛吃江城菜,嫌棄它們沒特色。事實上八大菜系也確實不關江城菜什麼事兒。“荊楚人家”打的是正宗江城菜的幌子,賣的卻是全國各地的薈萃,但又貴又不正宗。好比說剁椒魚頭,為了照顧本地人的口味,加了醬減了辣,吃在嘴裏卻覺得差了一口氣,總像是隔靴搔癢。

程如墨老家是以吃辣出名的瑜城,因此更加瞧不上這隻差寫上“人傻錢多速來”的破飯館。

但白蘇要將聚餐地點定在這裏,自然是有她的用意。

程如墨等林苒停好了車,挽着她一起進去。服務員領他們上二樓,“客人在‘雲夢’,前面直走左拐就是。”

待服務員走了,程如墨說:“我尤其討厭一些飯館為自己包廂起個虛頭巴腦的名字,直接201,202這樣排序多好。”

林苒笑:“你矯情不矯情,人家取個名字都能礙到你。再說我覺得這名字取得還不錯,雲夢,西涼,螺山植蓮,這裏還有個青潭……都是湖名,挺好嘛,討個千湖之城的彩頭,也和‘荊楚人家’相襯。”

“那還有西溝子湖,馬尾套湖,小爹湖呢,怎麼不起?嫌棄人家名字不好聽啊?我還覺得接地氣呢。”

“……”林苒又笑又氣,“我要是餐館老闆,一把把你扔出去,不許你再踏入一步。”

“誰稀罕來這裏,難吃得要命。”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雲夢”間的門口。包廂門虛掩着,林苒輕輕叩了叩,便聽見裏面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請進。”

林苒無聲問程如墨:“白蘇?”

程如墨點頭,伸手推開了包廂門,卻在看清包廂內狀況時,愣在當場。

坐在白蘇旁邊和對面的,分別是邱宇和陸岐然。

陸岐然裏面穿着件深灰色襯衫,衣袖挽了起來,露出戴在腕上的一塊手錶。這表程如墨認識,是浪琴的,陸岐然大四那年就開始戴着。

此刻陸岐然正看着門口,和她的眼神有極短的一個交匯,隨即又互相錯開去。

最終程如墨目光落在邱宇身上,心裏湧起幾分難以形容的噁心感,下意識就像這麼轉身離開,但硬生生克制住了自己這股衝動。仗沒開打就丟盔棄甲,到底不是應有的作風。

林苒卻比她還按捺不住,也不理白蘇聽來幾分殷勤的招呼,直接捏着程如墨的手腕走了進去,在陸岐然旁邊的空位坐下,徑直朝着邱宇開火:“剛剛在停車場看到輛豐田的凱美瑞,是覺得有些眼熟,原來沒認錯啊。

當時結婚在即,爆出邱宇劈腿的事,要不是程如墨攔着,林苒早就找人去揍他了。如今狹路相逢,林苒哪裏還忍得住。程如墨過去還笑她:“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被劈腿的是你呢。”

邱宇穿一件鴉青色細條紋polo衫,頭髮比起程如墨上次見他時略短了幾寸,多了幾分硬朗之感。

論身高長相,這人還算不錯,程如墨也承認自己有些被外貌主義所累,不然當時也不至於這麼潦草就答應。

邱宇笑笑,沒接腔。

林苒哪裏打算放過他,“我還以為你早就換車了呢,去年就聽你說想換個四個圈,怎麼到了今年還沒動靜?年終獎發不出來?不過也是,你就職的那公司,一眼就是個皮包公司,每年沒少偷稅漏稅吧,也不知道哪天就被取締查處強拆了,老闆卷着錢跟小姨子跑了,朝不保夕的。生活艱難嘛,我理解。再說聽說你又要結婚啦,這次房子肯定得落實了人家才肯嫁吧,也不是人人那麼善解人意對你一無所求是不是?”她故意將重音放在“又”上。

白蘇和邱宇沒想到林苒一來就火力全開,一時尷尬得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林苒笑笑,拎起水壺給程如墨和自己倒了杯茶。

場面足足冷了快十秒鐘,白蘇才勉強笑了笑來救場,“如墨,你還沒介紹一下呢。”

程如墨掀了掀眼皮,“林苒,我朋友。”

“怎麼帶朋友過來也不提前通知一聲呢。”白蘇笑說。

林苒瞥她一眼,“白小姐說得倒像是提前通知了一樣。”

白蘇臉上終於掛不住了,她看向程如墨,“如墨,我誠心邀請你過來聚餐,你何必……”

“白小姐這話說的,倒像砸場子的是我們一樣。”

“林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白蘇皺眉看着林苒。

“挑明了也就沒意思了,”林苒笑了笑,將杯里剩下的茶喝盡,隨即站了起來,“你想開場慶功宴,如墨卻沒義務陪你。我只說一句,天道輪迴善惡有報,不屬於自己的,搶了總要付出代價。”說完,她拉住程如墨的手,“如墨,走吧,這飯沒必要吃了。”

程如墨一聲不吭站了起來,不由自主往陸岐然處望了一眼。後者也正在看她,目光沉靜深邃,叫人一時看不透徹。

白蘇哪裏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突然開口,語帶幾分譏誚,“如墨,你怎麼好意思派人來指責我,難道你忘了當年的事情嗎?”

程如墨臉色沉下去,轉過頭盯着白蘇,“你什麼意思?”

白蘇笑笑:“就像林小姐說的,挑明了也就沒意思了,況且你也不希望我當著然哥的面挑明是吧?”

程如墨胸中憑空生出了股怒火,燒得她腦袋嗡嗡作響,她想也沒想,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就要往白蘇身上潑去,陸岐然卻迅速伸手架住了她的手臂。

程如墨受到掣肘,轉頭驚訝地望着陸岐然,後者靜靜望着她,弧度極小地搖了搖頭,隨即將她手裏的茶杯拿下來,放回桌上。

程如墨一時不知心裏是個什麼滋味,似是憤怒詫異和微妙的痛苦炸成了一鍋漿糊,攪她心裏生出一股極強的破壞欲,卻又被生生壓抑下去。

她咬了咬牙,非常用力地甩開了陸岐然的手,望着白蘇,冷冷吐詞:“哪怕你昭告天下,你也威脅不到我。”

她握住林苒的手往外拉,“走。”

林苒卻稍稍掙開,突然抄起桌上水壺整個往邱宇身上潑去,尖叫聲中,林苒拽着程如墨飛快地往包廂外跑去。

兩人跑出去好遠,方才停下來喘氣。程如墨思緒清醒了些,太陽穴卻仍在跳疼,她和林苒對視一眼,大笑起來。

她仍在想着方才陸岐然制止她的動作。她想,這場交鋒果真毫無大將之風,果然女人一旦吵起架來,如何克制最後都不免發展成撕衣服扯頭髮的潑婦架勢。陸岐然攔着她是顧及都是同學的顏面,否則大家都不免丟臉。

然而即便陸岐然拉得有道理,她心裏卻十足的不舒服。女人便是這樣,理智與情感總是互相拖後腿,矯情又蠻不講理。

“那茶壺裏的水都涼了,潑出去也只起點嚇唬的作用。”林苒笑說。

“要是開水你就是故意傷害了。”

“是替天行道。”

程如墨一笑,“謝謝你啊,雖然場面不好看,但是結果挺爽的。”

林苒擺了擺手,“還沒祝他們婊子配狗天長地久呢。”

過了會兒,她又問:“我聽見白蘇喊‘然哥’,哪個‘然’?”

程如墨靜了靜,“‘陸岐然’的‘然’。”

林苒驚訝:“他就是陸岐然?你怎麼都不跟我說一聲。”

程如墨斂了笑意,低聲說,“沒什麼好說的,都是過去的事了。反正你也看到了,也就……就是這樣。”

林苒看了她片刻,也就不追問了,只說:“但看長相,比邱宇好看了不只一點半點啊。”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我還覺得陳冠希老師好看呢。”

林苒大笑。

又說,“咱們再找個地方吃東西?”

程如墨想了想,搖頭,“氣飽了,我還是直接回家吧。”

“那行,”林苒挽着她往停車場走,“我開車送你回去,我回家吃,正好林森從他家裏帶了些土特產回來。”

林森就是林苒的未婚夫,因為名字構架的關係,天天被林苒嘲笑就是塊無效合一的榆木疙瘩。

程如墨曾問她是哪“五效”,林苒說,“窮懶蠢丑慫嘛。不然還能是狂叼酷炫拽啊。”

——

程如墨回家卸了妝,正打算拿冰箱裏的兩個西紅柿湊合一頓,突然收到短訊。

是個沒有保存的號碼,連發了兩條。

第一條是:有東西落在你那兒了。

第二條是:下來,去吃螺螄粉。

程如墨捏着手機愣了半天,心想齊簡堂換新號碼了?旋即明白過來不是。

是陸岐然。

她想,這人真是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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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柴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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