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食其果(六)
吃完以後,陸岐然將東西收拾乾淨了,進來看見程如墨正把筆記本擱在被子上看着網頁,立即上前將其抄起來,“輻射大,這幾天先別玩。”
“那把手機給我。”
“手機也別玩。”
“那把你手機給我。”
“給了你把你號碼刪了我幫我退群了怎麼辦?”陸岐然看着她,“也不給。”
程如墨不樂意了,“那我干躺着啊?”
“睡覺。”
“睡不着,剛醒。”她皺了皺眉,“我想看書。”
陸岐然立即問,“看什麼?”
程如墨看他一眼,促狹說著,“最好是專業性的,譬如指導人怎麼殺人分屍的,怎麼下毒不被發現的,怎麼偽造不在場證明的。”
陸岐然想了幾秒,“……你是說《名偵探柯南》?”
將陸岐然打發出去買書了,程如墨又將筆記本拿過來,玩了一會兒,覺得索然無味,還是又關上放回去了。
這次陸岐然回來得挺快,不過半小時就拎着只袋子回來了。他從裏面拿出一本書,程如墨看了一眼封面,京極夏彥的《不如去死》。她忍不住一笑,“喲,這就是你現在心裏的寫照吧。”雖這麼說著,還是接了過來。
她望見袋子裏似乎還有幾本,立即問:“還買了了什麼?”
陸岐然將袋子捏緊了,“沒什麼,自己買的。”
“還不給人看了,肯定心裏有鬼。”他越不給她看,她就越好奇,作勢要從床上下來去搶。
陸岐然立即一把將摁住了,“你躺好。”
“那你給我看看。”
“不給你看。”
“給我!”
陸岐然沒理他,將膠袋塞進自己行李袋裏。
程如墨白他一眼,“肯定是什麼《花花公子》《男人裝》,或者什麼黃色小說。男人不都看么,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
“嗯,我不但看,我還會實踐。”
程如墨頓時給噎住了,氣鼓鼓地將《不如去死》拿起來,翻到中間。
陸岐然好奇:“你怎麼不從頭開始看?”
“我樂意,你管得着嗎?”
陸岐然一笑,將她筆記本拿起來,到桌子前面坐下了,拉開了窗帘,說:“我還點工作要處理,你有什麼事就喊我。”
室內明亮起來,程如墨眯了眯眼,假裝沒聽見,沒理他。
陸岐然背對着她,很快打開了電腦,不一會兒響起一陣敲鍵盤的聲音。程如墨抬頭看去,他身影逆着光,周身似乎是給鑲了層細細的毛邊,讓她想伸手去輕輕觸摸一下。
程如墨失神了一會兒,方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書上。
不知看了多久,安靜的空間裏突然響起敲門聲,程如墨嚇了一跳,陸岐然先她一步反應過來,起身去客廳開了門。
門外站着嚴子月。
嚴子月一驚,“陸哥哥,你怎麼在這裏?”
陸岐然沒說話,側身讓她進來。
嚴子月進來邊換拖鞋邊往裏面看了一眼,“我姐睡了?”
“沒有。”陸岐然搖頭。
嚴子月走到房裏,望見程如墨病怏怏的模樣,驚訝道:“你怎麼啦?生病啦?”她將身上背着的一隻墨綠色漆皮的背包放下來,在程如墨床邊蹲下,“沒事吧?”
程如墨瞥她一眼,“放心,死不了。”
嚴子月一笑,將背包拿過來,“我等會兒有個聚會,出門早了。聚會地點在這附近,所以我過來打發下時間。”
她將包里的東西拿出來,程如墨掃了一眼,卻是一怔——那是台新的蘋果macbookair,“你什麼時候換的電腦?”
“上周末。”嚴子月將電腦打開。
“誰給你買的?”程如墨聲音冷下來。
“反正不是讓你買的,你操什麼心,自然有人願意給我買。”
程如墨臉色一沉,“嚴子月,年輕漂亮是資本,但不是讓你拿來跟人錢色交易的。”
“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嚴子月噌地站起來,“誰錢色交易了?我男朋友願意給我買難道我要攔着他啊?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樣,”她將程如墨瞥了一眼,“明明拿得工資也不低啊,摳摳搜搜的,也不嫌窮酸。”
程如墨不想理她,“你給我滾出去。”
“我就不走了,你能把我怎麼樣了?”
程如墨氣得發抖,當即就要從床上起來攆人,陸岐然上前來將她按住了,轉過身對嚴子月說:“嚴小姐,你表姐現在不舒服,你下次過來拜訪吧。”
他聲音平靜沉穩,卻隱隱帶着讓人不敢反抗的氣勢。
嚴子月往後退了一步,打量他一眼,似乎是在權衡利弊。幾秒鐘后,她“嘁”了一聲,將電腦塞回包里,“這麼小點地方,以為誰稀罕來。”
陸岐然看着她,淡淡說:“慢走不送。”
嚴子月氣鼓鼓地將包背起來,走出卧室。
“你別生氣。”陸岐然拍了拍程如墨肩膀,有些話想問,猶豫了片刻,還是沒問。
程如墨冷哼一聲,“以後她吃虧了最好別到處去哭,空長得這麼漂亮,腦子卻是個魚缸。”
過了半分鐘,程如墨突然問:“沒聽見開門的聲音啊,她還沒走?”
話音剛落下,外面突然傳來嚴子月譏誚的聲音:“我是說你怎麼了,原來是打胎了啊。”
程如墨臉色一變,下一秒便看見嚴子月手裏捏着張紙片走進來了,“你人流都做過了,好意思教訓我?孩子是誰的?”嚴子月看了一眼陸岐然,又立即搖了搖頭,“肯定不是他的,否則你打什麼胎呢,直接結婚就好了。”她想了想,突然輕蔑一笑,“我知道了,齊簡堂的吧?他不肯娶你,所以你只能打胎了?陸哥哥好氣量啊,專程過來當接盤俠。”
程如墨抄起枕頭朝嚴子月扔過去,“嚴子月,你說話放尊重點。”
“啊呀我說,是誰不尊重了?是你先說的我錢色交易吧,我即使錢色交易,也沒交易出個孩子出來啊……”
陸岐然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嚴子月手臂,將她往外帶。
“你放手!信不信我喊了啊!”
陸岐然不為所動,將她帶出了卧室,反手將卧室門關上,任憑嚴子月掙扎,也沒鬆手,直到將她帶到了客廳門口。
陸岐然剛一放手,嚴子月就將自己的手腕握緊,皺眉說:“你怎麼這麼大力氣啊,欺負女人算什麼男人!”
陸岐然緊擰着眉,神色嚴肅,“這事不是你想的那樣,希望你別出去亂說。”
“自己不檢點還不讓別人說,夠清高的啊。”嚴子月故意抬高了聲音。
“你隨便說!”卧室里傳來程如墨的聲音,“你以為我怕你!”
“說就說!你看姨夫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
陸岐然表情看着依然十分平靜,他伸手打開了客廳門,說:“你回去吧。”
“嘖嘖,真夠死心塌地的。你聽我一句勸,她跟齊簡堂不清不楚好久了,你真要跟她在一起,千萬提防別讓她給你帶綠帽子。”
“出去。”陸岐然冷聲說。
嚴子月翻了個白眼,大步跨出去伸手將門使勁一帶,“嘭”地一聲巨響,房間復又安靜下來。
陸岐然立即走進卧室,見程如墨手枕在膝蓋上,臉埋在臂間。他嘆了口氣,在床邊坐下,伸手將她攬入懷裏。
“對不起,這事兒是我的錯。”
“你錯什麼,”程如墨聲音哽咽,“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那我是共犯。”
程如墨半晌沒說話,末了才從極細碎壓抑的哭聲里傳來沙啞的聲音:“我說真的,我們別聯繫了。本來就是六年前的前塵往事,現在試也試過了,虧也吃過了,再這麼下去也沒意思。你這樣的,也不缺個把兩個炮|友,但我是真的得為自己打算了。”
陸岐然靜了數秒,沉聲說,“那你把我打算進去。”
程如墨動作一頓,說:“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想法,看我流產了,覺得你有責任。你這人道德感強,受不了良心的譴責。可結婚是要過一輩子的,你能靠着現在這點愧疚感撐到幾時?過個一兩年,你覺得不甘心了,要跟我離婚,你說我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真把自己當我肚子裏的蛔蟲了,”陸岐然淡淡說,“可惜說得半點譜都靠不上,事情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來瞎分析。”
程如墨沒法了,嘆了口氣,伸手將他推開,“我累了,我想睡覺。”
陸岐然起身去給她絞了條熱毛巾過來,程如墨胡亂抹了一把,背對着他,在床上躺下來。
她覺得累。心知自己嘴上說得好聽,卻很難丟手逃開。
大四那年下雪去找他,話說得極好聽,什麼正是因為已經不喜歡了,所以才告訴他;什麼這是一個人的事,並不期待他的回應。
這種事,如何不期待回應?所謂暗戀是一個人的事,只是一種文藝式的自我麻痹。一個人若是愛上一個人,自然會開始期待,期待與他戀愛,與他結婚,與他結合,與他生兒育女。
畢業多年,距離遠了。這種期待漸漸淡了,經歷了那麼一場,痛到極點,反射性開始自我保護,漸漸地將這心思封存起來。如果邱宇是那麼個靠譜的人,興許現在全然是另外一番境地。
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她走了千萬里的路,卻依然還在回憶里,從未走出去過。
都說人人都有過去,可她的過去全是陸岐然。
這真他媽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