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衝動是魔鬼(一)
程如墨笑笑,將地上的外套撈起來,起身遞給陸岐然:“你的衣服。”
她本是打算幫他洗了再還給他,但仔細一想,這就像是錢鍾書《圍城》裏說的,男女關係往往從借書開始,一借一還,就曖昧了。她若是拿了陸岐然的衣服,兩人不可避免就要再次見面。但眼下的光景,還是別私下見面的好。
陸岐然將衣服抖了幾下,拎在手裏。他走前面,程如墨走後面。兩人攔了輛出租車,先往程如墨住處去,再去江城賓館。兩人一路上沒有交談,像是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程如墨心想,所謂一夜情,也就是一夜情罷了。
——
第二天程如墨回了趟家,一到家就被劉雪芝一頓臭罵,問她上周怎麼沒回家。程如墨手裏捏着遙控器,一邊百無聊賴地換台一邊與劉雪芝周旋。
好歹第一輪拷問過去了,劉雪芝突然問她:“子月是不是去找過你?”
“不但找了,還找我訛了部手機。”
“多少錢?”
“四五千。”
劉雪芝本在綉十字綉,手裏拿着剪刀正在絞線,聽程如墨這麼回答,頓時將手裏的剪刀一把摜進針線筐里,罵道:“真是只喂不飽的狗。”
程如墨沒說話。
“昨天你小舅媽又打電話過來,說你表弟頭上長了個瘡,家裏醫院治不好,要來我們這皮膚醫院看看。這一來吃住倒不說,醫藥費也得我們出,到時候他們回去,還得給你表弟置身衣服,少於五百還不行。”劉雪芝啐了一口,“呸,真當我們這兒是免費收容所了。”
程如墨本就心煩,聽劉雪芝這麼一通抱怨更是煩得想撞牆。她很想對劉雪芝說,要是不想接待為什麼不幹脆拒絕。但她也明白這些親戚關係盤根錯節,真要哪裏招待不周,小舅媽回去一通亂說,劉雪芝肯定又要氣得血壓升高。
劉雪芝罵了一通,心裏舒坦些了,又問程如墨,“你是不是帶男人到你住的地方去了?”
程如墨一驚,立即坐起來,“你聽誰說的?”
“是不是?”劉雪芝繃著臉,聲音活像是在冰箱裏凍了一遭,冒着冷氣。
程如墨明白過來,“你別聽嚴子月嚼舌根。”
“她說了,可是看見那什麼……盒子就直接擺你床邊柜子上。”
程如墨頓時難堪,“我帶人回去又怎麼了?難不成我還沒嫁給邱宇,就得替他守活寡?”
劉雪芝瞪着程如墨,“你自己聽聽你說的什麼話,你懂不懂什麼叫自重?”
“我怎麼就不自重了?”程如墨抬高了聲音,“我一沒劈腿二沒給人當二奶……”
“你還有道理了,”劉雪芝打斷她,“你不看看你今年都幾歲了,還這麼晃晃蕩盪不着急,你打算幾時結婚,你自己說?”
程如墨不說話,電視裏正放到男嘉賓的第二段視頻,台上二十四盞燈已經全滅了。
劉雪芝自認為捏住了程如墨軟肋,立即打蛇隨棍上,“前幾天我跳舞認識了一個人,她兒子也還沒結婚,今年二十九歲,學計算機的,工作也還好,你下周找個時間見見。”
“我不去。”程如墨抱着枕頭,扭頭不悅回答。
劉雪芝拉長了臉,“讓你見個面,又不是讓你現在就結婚。”
“反正我不去。”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劉雪芝冷聲說,“你信不信我把你表妹說的話告訴給你爸?”
“我怕他嗎?”程如墨立即反問,聲音不自覺尖了幾分,“我現在都自己拿工資了,我怕他嗎?”
劉雪芝自知觸到了程如墨的雷區,立即噤了聲。但仍是板著臉,將一張紙條拍在她面前的茶几上,走進廚房做飯去了。
程如墨瞥了一眼,上面寫着一個名字和一串電話號碼。
——
周一開了最後一次會,陸岐然和他們組長就要回去了。
程如墨開完會去茶水間泡咖啡,過了一會兒瞥見陸岐然端着紙杯過來了。她往旁邊讓了讓,一邊倒水一邊問:“什麼時候走?”
“明天下午。”
“哦,”程如墨垂眸,淡淡說,“我明天晚飯要去相親,得提前準備,就不送你了。”
陸岐然頓了數秒,“嗯。”
程如墨張了張口,想要再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閉上了嘴。
她其實不打算打劉雪芝給她的那個電話,但不知為何有種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的衝動,衝動之下還是撥過去了。
這種衝動,程如墨也不是第一次。
大三上學期,學校生科院學生會辦了個活動,叫做“七天契約情侶。”顧名思義,這活動就是根據大家報名的要求進行速配,配對成功的人當七天的臨時情侶。七天以後,若是看對眼了,可以繼續發展。
當時程如墨也是衝動之下報了名。她只規定了身高和專業,最後配給她的人,各方面都符合她的要求,偏偏是小她兩歲的大一學弟。學弟179厘米,長得也還不錯,但兩人共同話題貧乏得如同凱拉奈特莉的胸部,後者擠擠還有,前者根本就是嚼爛了的甘蔗,榨不出半點汁水。
當然最後程如墨也沒能堅持住七天,她衝動退散之後,只有無窮無盡的懊惱,和學弟講清楚,兩人從此相忘江湖。
接她電話的是個非常溫和的男生,程如墨和他禮貌周旋之後,定了一個見面的時間。
“一路順風。”程如墨沒看陸岐然,最後這麼低聲說了一句,端着咖啡回到自己工位。她站在電腦前怔愣了數秒,將杯子端起來抿了一口,又立即吐出來。
苦得要命,忘了加糖。
——
周一一整天,程如墨都在修改宣傳方案,爭取下班之前定稿。緊趕慢趕,還是比下班時間晚了一小時。
正要走,齊簡堂過來了。
他今日穿着件騷包的粉紅色襯衫,手裏捏着一款墨鏡,看程如墨正在收拾東西,笑說:“小墨墨,還沒走呢。”
“又發春了?”程如墨懶得理他。
齊簡堂笑嘻嘻湊過來,“接了個外快,我打算做完就換輛新車,你幫我參謀參謀?”
“我能幫你參謀什麼,我就認識大奔,你買得起嗎?”
“暫時是買不起,但如果你想要去當彩禮,我一咬牙,也就買得起了。”
“那你還是攢好你的老婆本吧。”程如墨東西收拾妥當,“我要去吃晚飯,你還不走?”
“按理說我應該陪你,不過我今天有約了,改日請你。”
“誰稀罕。”
程如墨快要走到門口了,齊簡堂卻又將她叫住。
程如墨轉身看他,“還有什麼事?”
齊簡堂走到她面前:“差點忘了正事,我想讓你去出趟差。”
“去哪兒?”
“崇城,”齊簡堂看着程如墨,“這個項目上線早期需要我們派人去盯着,我肯定是不能去,其他人去我又不放心。”
程如墨沉吟。
“當然你去我也不放心。”齊簡堂意味深長地說。
程如墨自然懂他的意思,“我要出差補貼。”
“頂多給你補月薪的十分之一。”
“蒼蠅腿也是肉。”
齊簡堂嫌棄地看她一眼,“那行,你熟悉方案和流程,盯緊一點吧,這個項目如果成功,對我們策劃部拓展業務也很有幫助,至於其他的……”
“你放心。”程如墨打斷他。
齊簡堂靜靜看了她幾秒,“好吧,你周四過去,我讓人幫你訂機票。收拾收拾下班吧。”
走出寫字樓,程如墨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心情才稍稍平復下來。
她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是衛界先生嗎?不好意思,本來和你約定了明晚一起吃晚飯,但是我臨時有事,我們能不能下次再約?”
那邊爽朗地說沒關係,打聽了一下她最近的安排,聽說她要出差,又順便祝她出差愉快。
“是個好人,”程如墨掛了電話,嘆了口氣,“可惜了。”
心裏那股衝動,退潮一樣,散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