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你是誰?藏書閣里的男人
確定了對方是一個大活人之後,我大着膽子走上前去,扳住那人的肩膀將他翻轉過來,卻看見一張模樣周正,留着兩撇八字鬍的男人面孔。
“你是何人?竟敢擅闖應天府書院的藏書閣,還敢裝鬼嚇唬小爺,活膩味了吧?”我本就心情煩躁,被他這麼一嚇唬就更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了,當即厲聲喝問他。
男人一面抬手護着臉一面慌忙解釋:“非也,非也!小生並非故意嚇唬公子的,實在是方才公子走過來的時候一點兒聲音都沒發出來,我聽到書架上的響動聲才發覺走人走過,這才驚懼之下撞了出來,實在不是故意嚇唬公子您的啊!”
“呃…”照他這麼說,反倒還都是我的錯了?雖然如今我的輕功水平也確實能在天下群豪中排得上號了,可明明是你突然出現嚇到了我,卻反而冤枉我有意嚇唬你,這是何道理?走路沒聲又不是我的錯!
再說了,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你若是堂堂正正走進來的,又怎麼會因為我的突然出現被嚇得落荒而逃呢?所以我斷定,此人一定是個潛入藏書閣企圖偷盜典籍的賊人!畢竟這應天府書院可不是尋常地方,金陵城六朝古都,保存下來的經典著作多如繁星,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都被安放在這藏書閣里,平時甚至有專人派兵丁過來把守,若不是有幕盈風的關係,就連我想進來都沒那麼容易,更何況這個一看就獐頭鼠目的賊書生呢?
於是乎,我斷定此人不是什麼好東西,當即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就要拖他出去見官。這小子也自知理虧,忙不迭地開始求饒。
見他死死抓着書架的一角不肯鬆手,我也怕衝撞了這書香清凈之地,索性把他按在地上審問道:“不想讓我送你去見官也行,你且與我說清楚了,為何要鬼鬼祟祟地藏在這裏?”
那書生嘆了一聲道:“公子您有所不知啊,在下過去曾是這應天書院的教書先生,兩年前因為被牽扯進一起案件,被當作替罪羊趕出了書院。”
“說實話,當不當這個先生我倒不是很在意,其實打從一開始我來此任教就是奔着這藏書閣來的。當年成祖皇帝遷都,從金陵帶走了不少珍貴的典籍去京城,並未在這裏留下多少,散落在民間的更是少之又少。在下自幼讀書,除了研究這些古籍經典之外便沒什麼其他的愛好了。所以當初我便想盡辦法從各處搜尋散落在外的古籍,可惜收效甚微,找到的也多是些殘卷小作,真正的大作幾乎都被送到了這應天書院。”
“所以當年我為了把這些古籍都好好研究一番,便毅然放棄了科考的機會,選擇來這應天書院做了一個教書先生,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做到掌學,有資格能進入這藏書閣一覽經典。”
“可惜啊,還沒登我的夢想成真,這大好的機會就因為那起破案子給毀了。當初我是動用了一切能動用的關係才保住了這條小命,可我也很清楚,日後恐怕就再也沒機會進入這藏書閣了。”
“本來我心灰意冷,還想着若是真的沒有這個機會的話,倒不如一把火燒了這裏,把我和這些先人流傳下來的寶貝都葬在一起,等到了地下再慢慢研究。卻不想正遇上公子你提前來到了這裏,還順便支走了外頭的守衛官兵,我這才有機會偷偷潛入這裏面,卻不想第一次就被公子你撞破,可惜,實在可惜啊…”
他說的言之鑿鑿,說到最後甚至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看起來還真挺像那麼回事兒的。可畢竟這小子是偷偷潛入進來的,甚至還抱着要和這裏同歸於盡的罪惡想法,單憑這一點就實在讓我對他這個人喜歡不起來。
“得不到就要同歸於盡,你小子心還真夠狠的啊!”我有些憤憤不平地指責他。
書生也不惱,嘆了口氣道:“在下出身貧寒,自幼就覺得能讀上書是老天給的恩賜,說句不託大的話,在下對知識的渴望絕對比一般人要高出好幾十甚至上百倍!可惜這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啊,這麼多先人留下來的好東西,我們這些一心一意做學問的人卻無緣目睹,那些僅憑自己有些家世背景就可以肆意妄為的傢伙們卻能在這裏來去自如,白白浪費了這些當世經典。所以並非我不知禮,不懂事,實在是看着這些寶貝淪為那些傢伙們的掌中玩物,我…我不甘心,我心痛啊!”
“那照你這麼說的話,我也和那群胸無大志,只會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們沒什麼兩樣嘍?”書生的話倒確實讓我有了些觸動,對他的敵意也沒有方才那麼大了。
書生看了看我,隨即很是老實地點了點頭:“不錯,在我看來,你和他們確實沒什麼兩樣。怎麼,難道公子年紀輕輕就能憑自己的本事得到進入這藏書閣的機會嗎?說句實話吧,要想進入這裏的除了當朝三甲和內閣的幾位大人之外就再無別人了,我瞧公子一身江湖氣息,也不像是個能踏踏實實做學問的人。所以…”
“嗯,你小子眼光倒是挺毒的。”我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對我的評價。
“不過,就算我是動用朋友的關係才進來的,那也算是光明正大啊!先生自詡清流,卻行此雞鳴狗盜之事,甚至妄圖毀壞前人嘔心瀝血而成的作品,這難道還不算是有悖人倫,卑鄙無恥嗎?”
幾句話說得書生面紅耳赤,當即掙扎着就要起身,口中還不斷大叫着:“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小生飽讀聖賢書,最是知曉何為禮義廉恥,這麼做也是為了替先人守住這些寶藏,爾等勢利之徒,又豈能明白我的心思?讀書人的事兒,又豈能用偷來形容?你…你到底懂不懂啊?”
“哈哈哈…”看着他無能狂怒的模樣,我不覺心情大好,大笑着站起身來任由他在地上打滾,笑夠了才出言提醒道:“哎,我可告訴你啊,外頭的那些兵丁可沒走遠,而且他們只知道這裏頭有我一個人在,若是讓他們聽到你的聲音進來查看情況,那到時候可別怪我不護着你呦!”
一句話讓他乖乖閉上了嘴,我饒有興緻地拖過一張椅子,椅背朝前坐上去半趴着問道:“說說吧,你的基本情況。”
書生憤憤不平地瞪了我兩眼,隨即十分不爽地答道:“小生徐平,關中人士。”
等了半晌也不見他繼續往下說,我有些不爽地問道:“沒了?”
“沒了。”徐平倒是硬氣,說什麼也不肯再多說一句。
罷了,讀書人一旦倔強起來可真能什麼都不管不顧,我也不想再逼他,隨口說道:“關中的啊,關中哪裏的?”
“關你什麼事?”徐平依舊擺着一張臭臉,不肯據實回答我的問題。
“得,算你小子狠,啊!我這本來想着吧,若是你能老老實實回答問題呢,我說不定也能大發慈悲,想辦法讓你獲得自由出入這藏書閣的權利。可你既然不老實,那麼好,走吧,咱們這就出去見官,到時候你是人頭落地還是發配邊疆都與我無關,怎麼樣啊?”
給一顆甜棗再打一棒子,這種套路我用的太多了,對付徐平這種性子特別軸的人就得這麼恩威並施。果不其然,一聽到我說能想辦法讓他自由出入藏書閣,徐平的眼睛便立刻亮了起來,忙不迭地起身正坐,一臉殷勤地催促道:“公子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有半點隱瞞,就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
“好好好,徐先生也不必如此激動嗎。”我笑着安撫了一下他異常激動的情緒,隨即說道:“那就…還是剛才那個問題,徐先生家住關中哪裏啊?”
“小生關中十八里鋪生人。”徐平立刻老老實實地答道。
十八里鋪?這可不巧了么,這地方可離姑姑他們那兒不遠啊!
不過眼下可不是攀親戚交朋友的時候,我又接着問道:“先生貴庚了?”
“虛歲二十有八。”
“家中雙親尚在否?”
“父母俱在,家中還有一個妹妹,只不過五年前便已婚配,嫁到了我家附近的七俠鎮。”
“嗯,那先生可曾成家?”
“大道未成,不敢成家。”
“先生師承何人啊?”
“前戶部尚書,呂輕侯呂大人。”
“哦,可曾過了鄉試?”
“未曾,只過了鎮裏的縣試。”
“嗯,對未來有何打算啊?”
…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最近壓力太大了,如今好不容易碰上這麼個有趣的書生,我竟不知不覺連問了他十幾個問題,直到他都開始不耐煩了我才笑着轉換了話題:“徐先生可曾…”
“等會兒,你剛才說你師從何人?”
“前戶部尚書,呂輕侯呂大人啊!”徐平回答的一臉認真。
我**?!鬧了半天,感情這位居然是呂先生的徒弟啊!世人皆知呂大人為官清廉,為民請命,鞠躬盡瘁,是個難得的好官,清官,卻鮮少知道他曾經也收過幾個關門弟子。
第一個就是我那不成器的表哥白敬祺,雖然直到現在我也不覺得他從呂大人那裏學到了什麼有用的東西,可畢竟大弟子的名頭在那兒掛着呢,不承認也不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