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跟蹤者
我們的性格愛好很相似,是同一條戰壕的戰友,觀點相同時英雄惜英雄,觀點相悖時完全針尖對麥芒,完全是猛灌咖啡熬夜寫代碼那時培養出來的兄弟般的情誼。
從酒店出來時已經過了九點,我們的車在酒店外的停車場。沈欽言是不能開車了,我從他的衣兜里摸出車鑰匙,他伸手輕輕撫平我的衣領。
我擔心地看着他,“你沒醉吧?”
“沒有。”
“看不出來你那麼能喝。”
“沒辦法,推不掉。”
他忽然不再說話,定睛看着對街。我詫異地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恰好看到街對面一輛黑色的SUV從我們側前方消失在轉角。車速是如此的快,簡直是瘋狂的。但就算這麼快的速度,拜雪亮的路燈光所賜,也足以讓我注意到這車詭異的地方——懸挂車牌號的地方,被遮住了。
我遲疑地看向沈欽言,“那是——”
沈欽言即使喝醉了酒也比我敏銳得多,他說:“被偷拍了。”
我並未反應過來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傻傻地反問:“偷拍你和我嗎?”
沈欽言擰着眉心說:“車型是沃爾沃的SUV。”
具體的哪一款車型我和他都沒能看得太清楚,但從逃跑的速度來看,那輛車的性能相當好。
“到底什麼時候被偷拍的啊?我完全沒有感覺到。”
“就在剛才我們從酒店出來的時候就已經被偷拍了。”
我大驚,“我完全沒注意!”
“鏡頭在路燈下會反光。”
這應該是常年被拍產生的後遺症吧。
我安慰他,“沒事的,我不太擔心被偷拍。”
沈欽言握住我的手,“我不希望你被曝光在鏡頭下。其實,如果是記者偷拍的話,沒什麼好擔心的,照片是否刊登出來,都可以交涉。我只是擔心——”
他欲言又止,我好奇,“擔心什麼?”
“先不說這個,”他搖搖頭,“我們先上車,你開車,我打幾個電話。”
回白莎道的一路上,沈欽言一直在打電話,然後又接到了幾個電話。聽他在電話中跟經紀人的交談,得知他們正在查這件事,他們想知道是哪家媒體的記者。但目前來說,完全沒有消息。
“如果是媒體的話,拿到我們的照片後會做什麼?發表出來嗎?”
“一般來說,傳統媒體會刊登在自己的報紙上,網絡媒體記者就會發佈在網絡上。”沈欽言說。
白莎道就在跟前,我拐了個彎,把車子開回17號,停下車后,我跟他說:“嗯,傳統媒體的話,稍微好辦一點……發佈到網絡上的話,麻煩比較大,網上信息是以指數級別呈爆炸式傳遞的,以你的知名度,可能不到幾分鐘,全世界都知道了。我也不能讓整個Internet崩潰啊。”
沈欽言怔了怔,剛剛蹙着的眉頭略有舒展,半晌后他笑起來,“你解決一件事情,首先想到的就是用電腦嗎?”
“是啊,不然怎麼辦呢?”我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他拍拍我的手,“除了電腦之外,還有很多別的解決辦法。”
可他的“別的解決辦法”也只是八個字——“暫無消息,靜觀其變”。直到睡覺前,在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接通之後,南姐那裏傳來的消息還是這八個字,毫不改變。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這一法則在娛樂圈並不適用。沈欽言雖然沒說,但我覺得他眉宇間的憂色越來越濃。
我認真地問他:“你是真的……嗯,想要查出那個人嗎?”
沈欽言毫不猶豫地點頭:“是的。”
“為什麼?一直沒有媒體那邊的消息的話,說不定根本就不是記者的偷拍。”
“我一直認為不是。電影公司早已經跟大部分媒體打過招呼了,只有小媒體沒有顧及到。但是,普通的小媒體怎麼會用沃爾沃SUV來跟蹤偷拍,並且還蒙上車牌號?”
他的分析讓我悚然一驚。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明星被跟蹤從來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曾經喬希寧遇到了一個狂熱的粉絲,那個女人不分晝夜地跟蹤他,給他寄非常可怕的禮物和郵件,宣稱喬希寧是她孩子的父親,他拋棄了她們母女,他太狼心狗肺等等。因為事件敏感,喬希寧第一時間找我幫忙,我隨便用了點小把戲,獲得了她的IP位址后再一查探,發現原來那個女人早就精神失常,她甚至準備帶着女兒一起自殺。喬希寧馬上報警,把她送進了醫院,這件事情才算得到了圓滿解決。
我叫沈欽言跟我進了書房,很有把握地跟他說:“這件事就讓我來處理好了。”
他很少進我的書房。此時站在我身邊,看我取下隱形眼鏡,戴上框架眼鏡,順手開了兩台主機。六個屏幕閃起來,我打開關鍵詞分析軟件,輸入了關鍵詞,按下回車鍵。
“為了以防萬一,先看一下哪家媒體最近對你的關注比較多。”
這段時間關於他的新聞不少,大抵都是“安大主播笑言沈欽言依然是自己好友,十年不變”,不然就是“沈欽言默認傳聞,和安露分手多年”。怎麼看都是通稿的新聞,沒有哪一家娛樂媒體對他有着異乎尋常的興趣。
沈欽言說:“是的,我的曝光程度,其實比不上很多新人。”在有了相當的知名度后,他的確也不需要太多的花邊新聞了。這次他和安露的分手傳聞倒是火了一把,但由於南姐得力的控制,很快也就銷聲匿跡了。
找到一個人,其實和此人是否接觸電腦並無太大關係,只要是國家公民,各種政府系統肯定存在這個人的相關信息。
和很多誇張的小說、電視電影不同,要得到權限進入各大政府系統非常難。不但考驗你的智商,還是對體力的考驗。黑客中流傳着一個經典的笑話:如果你打算黑掉一個難度頗高的局域網,最好的辦法就是成為這個局域網系統中的一分子。
但同樣還有一句老實話,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漏洞,政府的工作人員也不是萬能的,他們會出錯。更糟糕的是,不少政府系統都在公網上架設了查詢系統——這些查詢系統的Bug非常多,稍微動動手指,就可以知道想知道的一切信息。
沈欽言有些憂心忡忡,按住了我的手,“阿梨,雖然我的確很想看你大顯身手的模樣,但我不希望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沒什麼不願意的,一條信息就好。”我說,“你就等着看吧。”
我在IM上給肖揚發了信息,請他幫忙。
他回得很快,“要什麼?”
我發了地址和時間過去,“今晚九點這條街道附近的所有錄像。還有,我想知道靜海市所有黑色沃爾沃SUV車主的信息。”。
肖揚雖然答應了,但他在攝像頭那邊板著臉,“你要這些資料做什麼?你要求的數據很大,告訴我原因。”
我說:“我可能被人跟蹤了。”
肖揚點了點頭,“我明白了。不過,你身邊那個男人是誰?”
他指的是坐在我旁邊椅子上的沈欽言。
我對着電腦那端的他詭異一笑,“我男朋友。”
肖揚發了一串感嘆號給我,“你有男朋友了,是誰?”
我笑而不答,轉過身胸有成竹地告訴沈欽言,“有肖揚在,什麼都不用擔心。”
“這位肖揚,是你的學長?這種事情都肯幫你?”
我笑着回答:“當然了,我們是什麼關係啊。”
二十分鐘后肖揚把資料傳給我,同時帶了一句話,“是沈欽言?那個演電影的?”
“猜對了!”
肖揚扶住了額頭,“真是沒想到。難怪被跟蹤。”
沈欽言看着我們的聊天對話,有些吃驚,“他只在攝像頭裏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這就是肖揚學長為什麼是我的學長的原因啊。”
“他比你厲害?我是說,在電腦方面?”
“這倒不見得,我們也沒有比賽過。他擁有的權限一般人根本想不到。”
我不知道為什麼沈欽言現在的問題特別多,他沉思后說:“也就是說,他動用自己的權限幫你私人的忙?他答應得很爽快。”
“其他人的話,他肯定不會理睬,”我回答得理所當然,“我和他那是什麼關係啊。他知道我的為人,我也知道他的。再說……他也知道,就算他不給我,我也會自己弄到的。”
沈欽言盯着我的眼睛,“他喜歡你嗎?”
我剛拿起杯子喝水,差點一口水噴到鍵盤上。
“什,什麼?這怎麼可能啊!對方可是肖揚!”
沈欽言微微偏頭,看了看屏幕靜止的畫面。
我從小到大除了電腦幾乎沒有別的興趣,讀書時年紀比同班同學小了兩歲,感情方面的事一直懵懵懂懂;大學期間遇到了肖揚,他的水平登峰造極,我對他非常憧憬,但要說我們之間有點什麼不可告人的曖昧——那就是胡扯。
我們的性格愛好很相似,是同一條戰壕的戰友,觀點相同時英雄惜英雄,觀點相悖時完全針尖對麥芒,完全是猛灌咖啡熬夜寫代碼那時培養出來的兄弟般的情誼。
“真的不喜歡你?”
“真的,你的思想太複雜了。”我很高興他會吃醋,笑盈盈地說,“肖揚大學的時候,也有女朋友的。”
雖然前後三任女友都在一個月內分手——但我決定不告訴他。我接收了所有的資料后,一邊點開分析軟件一邊對他說:“你就看我大顯身手吧。”
十分鐘后,數據已經接收完畢。我先看了視頻錄像,非常遺憾的是,那輛沃爾沃在繞過三條街后,消失在一條沒有攝像頭的小路上,然後再也無法追蹤了。
沈欽言長長呼出一口氣,“沒想到我們身邊這麼多攝像頭。”
“政府系統的數據庫遠遠超出一般人的想像,”我一邊分析數據一邊道,“對肖揚這樣的人來說,只要他想,世界上沒有秘密。所有人都是透明的。但他也不可能這麼做。”
我打開汽車車主的數據。
黑色的沃爾沃SUV,全靜海市有三千多輛,其中大部分是商務車。而媒體的話,只有Max廣播公司有十餘輛,其他媒體都沒有——他們寧可選擇更為實惠的越野車。
“不是Max。”沈欽言馬上下了結論。我也覺得不是,Max和蓋亞同屬一個傳媒集團,再說還有安露的關係,怎麼也不會做出跟蹤和偷拍的事情。
我問他:“我下午完全沒看清楚,沃爾沃上的拍照人是男的還是女的?”
“戴着墨鏡,但應當是男人。”
“好,那就刪掉全部的女車主。那輛車還有什麼特徵?我都不記得了。”
“看上去比較新。”
“嗯,排除買了三年以上的車子。”
我將信息進行了一番篩選——從車主的職業上來看,除了商務用車,沃爾沃的車主大都相當有錢,多半是公司的高管甚至老闆,難以想像他們會有閑心偷拍沈欽言。出借的可能性也很小;而可能性最大的是租車公司,本市十多家租車公司名下都有這款車,往往還不止一輛。
“租車公司的話,就比較難查了。”
“……難也不是很難。”
有些數據庫的防護工作漏洞百出,和直接在網上公佈毫無區別,但有些則連超級計算機都難以攻破——這和設計者的才能息息相關。遺憾的是,後者實在少之又少。
我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敲了兩下,仰起臉看着身邊的他,“你看,這些租車公司都有自己的網站,可以在網上預約車輛。半個小時內,我就可以進入他們的數據庫查詢信息。”
我還是有些猶豫,為了一個不太大的可能,黑掉十幾個網站,好像有點過頭了。重要的是,取得了租車人的信息后,我面對的,又是一次全面撒網廣泛搜索的過程。
而偷拍我們的那個男人是不是真的租了一輛車,我連一半的把握都沒有。
“不用再搜了,已經足夠了。”沈欽言搖頭,“現在這樣也是大海撈針。阿梨,不用再查了,等有了線索后再說。”
我點點頭,鬆了口氣,現在又不是緊急到必須要黑掉網站的情況。
接下來的兩三天,我都盯着網站報紙,結果完全沒有在任何媒體上看到我和沈欽言的相關新聞及照片,和沈欽言有關的報道,翻來翻去也只有《眾里尋他》要上映的消息。我想,沈欽言的猜測應該是對的,那個偷拍我們的人應該不是媒體記者。
但有另一件事情卻要抓緊時間做——萬一那人真的是媒體記者,那我的照片出現在各大網站上只是遲早的事情。我親口說總比大哥他們在新聞里看到來得好。我打電話給大哥,說要介紹他和我男朋友見面。大哥最近忙碌不堪,但還是把時間定在了周六晚上。
我說:“大哥,你到時候可不許挑剔他!”
大哥說:“好好好。你能嫁出去我就謝天謝地了,哪敢嫌棄人家。”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
“大哥,你和姚姐姐一起來吧。”
“我告訴她。”
除此之外,我還要把哈利接回來。因為《眾里尋他》就要上映,沈欽言越發忙碌起來,從前一天起他就去了鄰市的風景區拍廣告,今天下午才能回來,這正是接哈利回來的好時機。
我打電話給安露,她似乎搬回了自己的公寓,很爽快地答應了,並告訴了我她的住址。
她住在市中心的一套頂級公寓裏,這裏有偌大的空中花園。我到的時候看到兩條金黃色的蘇牧趴在花園裏,懶洋洋地曬太陽,一位衣着樸素的年輕女孩給它們梳理着毛髮。
雖然我不像以前那麼怕狗,但是到底還是存在陰影的。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那女孩聽到我的腳步聲,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我不知道她是誰,連忙說;“你好。”
她點了點頭,又對我笑了笑。她很年輕,長相甜美,看上去二十歲左右,應當是個大學生。
我看着那兩條大狗,猶豫了一下,“呃……哪一條是哈利?”
她很詫異地看着我,“你不是哈利的主人嗎?居然不知道!”
我慚愧地說:“狗在我眼裏都是一個樣子,我的確不知道……”
她大驚,“它們的區別那麼大啊!不論是皮毛的顏色和光澤度,還是體形的大小,甚至眼睛和鼻子,都有着明顯的不同……”之後她滔滔不絕地跟我講述着兩條狗的區別。我對養狗經沒有興趣,但她興緻勃勃地說著我也只好在一旁聽着。明明她給人的感覺相當安靜,沒想到談起狗,話居然這麼多。
“好了,”安露端着咖啡從客廳走過來,“小米,她不懂這些。實際上她今天出現在哈利的身邊已經是個不小的進步了。”
那個叫小米的女孩這才停下了滔滔不絕的訴說,閉了嘴,低下頭去伸手輕輕撫上左邊那隻蘇牧的頭頂,“這只是哈利。”
哈利懶洋洋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別過了視線。
小米“咦”了一聲,“你之前得罪過它?”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米很有把握地說:“看來就是了,狗的記憶力很好的。”
我點點頭,低頭看哈利——我發現,在安露家的這段時間,它被養得膘肥體壯,似乎更懶了,眼皮都懶得抬。
安露伸手抓過哈利的韁繩,跟我說道:“一起走吧。我也要出去一趟。”哈利乖乖地站起來,靠在她的腿旁。
我連忙說:“好的。”
小米送我們到門口,她對哈利顯然難以割捨,蹲下身拍拍它的頭,說著“要乖乖的啊”之類的話;安露又叮囑了兩句讓她看家。小米點點頭,顯然安露說什麼她都會點頭——她看上去相當崇拜安露。我忍不住有點好奇,她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安露輕描淡寫地跟我解釋:“小米是靜海大學的大學生,我請來照顧波特的。”
“原來如此,”我說,“我之前還在想,安露姐你這麼忙,哪裏有時間照顧狗呢。那個小米非常專業,那些名詞簡直把我說暈了。”
“她爸爸是獸醫,她對動物非常了解。”
世界上有我這樣不喜歡寵物的,自然也有非常喜歡寵物的,就像陰陽兩面。
我和安露在車庫分了手。
上車之前,安露拍一拍我的肩膀。
“阿梨,男朋友的寵物就是你的寵物。哈利是條忠心耿耿的狗,以後好好待它。”
“好的。”
我打開車門,讓哈利坐到後排,再開車回家。
我可從來沒有跟狗坐在同一輛車上的經歷,我總是疑心它會從後座撲過來。我默念着心理醫生的話,告訴自己“冷靜,再冷靜”,從後視鏡看到哈利安靜溫順的樣子,於是鎮定了不少。
我去看心理醫生又接哈利回家這事,一直瞞着沈欽言,我很想給他一個驚喜。
沈欽言這陣子忙着電影的宣傳,總是早出晚歸。我本來以為他肯定不在家,卻沒想到,15號外停了一輛黑色的福特。福特滿街都是,但車牌號碼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大哥的車,通常都是公司的司機在開。
大哥怎麼把車停在沈欽言家門口了?難道他幾天不回家,連自家的大門往哪個方向開都忘記了?
再不然,就是他知道了我和沈欽言的關係,上門詢問?不,這不對,他的性格,肯定會先問過我才是啊!
不過轉瞬間,數十個念頭已經在我腦中閃過。我放慢車速,看到一個戴着墨鏡的女人從車上下來,到大門口按了門鈴,自然是久無應答。她非常失望,輕輕呼出一口氣。側臉如此眼熟,我忍不住按了下喇叭,踩了剎車,從車上跳下來。
“娥姐姐!”
姚瑤似乎嚇了一跳……
“阿,阿梨,你怎麼在這裏?”
“我當然在這兒啊,”我說,“我家在這裏。”
“啊,是的,是的,我糊塗了,”姚瑤拍拍自己的頭,忍不住微笑起來,“我本來的目標就是你家。剛剛杜哲有事,讓我來你家取點東西。”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難怪你開着大哥的車。這裏是15號,不是17號啊,我家在17號。”我指了指幾米外的門牌號,“你先上車,跟我回去吧。”
她“哦”了一聲,“好,好的。”
我們一前一後把車子在前院停下,姚瑤先下了車,等我把哈利牽出來。
“狗?”她大吃一驚,“你什麼時候養了條這麼大的狗!”
“不是我的……不,也算是我的。”我在內心默默重複了安露那句“男朋友的寵物就是你的寵物”,於是裝出一點主人的樣子,“它叫哈利。”
姚瑤一怔,剛想說話,沒想到哈利忽然抖了抖身上軟長的金毛,敏銳地仰起頭,耳朵猛地豎起來,衝著姚瑤大叫起來,然後用一種兇狠的目光,齜牙看着她。
姚瑤被這個突然襲擊嚇住了,呆立當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而我也被嚇住了——我最聽不得狗叫,腿一軟,險些癱在了地上,好在及時抓住了打開的車門。
——“冷靜,冷靜。”
——“狗也是有感情的,它們覺得受到了威脅才會發狠……”
我回想着醫生的話,讓自己保持冷靜。
雖然哈利沒再叫,但它的姿態始終不改,眼睛牢牢盯着姚瑤,豎起的耳朵微微顫抖,那是高度戒備的樣子,宛如決戰之時。
姚瑤雙唇發抖地看着哈利,不動也不說話,看錶情比我受到的刺激還大。
我非常理解她的恐懼——當某個人真正害怕一樣東西的時候,既不能逃跑,也不能躲閃,只會雙腿發軟,任由宰割。大腦的知識全部清空,恐懼的潮水瞬間滅頂。
姚瑤看來也怕狗,不能指望她,我只能想辦法自救了。我竭力維持着搖搖欲墜的主人的威嚴,小聲說:“哈、哈利……哈利,快過來。”
其實我都絕望了,卻沒想到哈利真的聽到且聽懂了我的話,它抖了抖耳朵,收斂了從牙齒到尾巴的戾氣,緩緩轉過身看我一會兒。我持續地叫着:“哈利,過來。”
它終於邁開步子,朝我走了過來,在我腿邊趴下來,就像只小貓眯一樣。
我長長鬆了口氣,看向姚瑤,“姚姐姐,別怕,好了。”
姚瑤伸手撫上心口,對我露出了無力的笑容,“剛剛嚇死我了。我聽阿哲說你很怕狗,其實我也有些怕的。只要一對上狗的眼睛,就徹底不能動了。”
“是啊是啊,我理解的。”我熱心地說,“不過,我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心理醫生,在她的幫助下,現在對狗的恐懼減輕了不少。姚姐姐,你需要的話,我把醫生的號碼給你。”
“這倒是不用了,”姚瑤莞爾,“我暫時也不打算養寵物。”
“這樣也好,反正大哥也不喜歡寵物。”
我邊說邊開了門,讓姚瑤進屋去找大哥要的東西,自己則把哈利牽到了後院,將它的墊子取出來鋪好,再把準備好的骨頭放到它的食盒裏,又給它盛了小半盆清水,最後回到屋內。
姚瑤已經坐在客廳等我。
“東西已經找到了,”她拍了拍挎包,笑着看我,“我才知道你這麼能幹。這麼大的一個家,你打理得這麼井井有條,衣服洗得那麼乾淨,你大哥還說你不會家務。”
我忍不住汗顏,“有鐘點工的。姚姐姐,你要喝點什麼?”
“喝什麼都可以。”姚瑤忽然笑起來,“這種整潔和鐘點工無關,更像是有男朋友了。”
我臉一熱,“嗯,是啊。”
姚瑤看着我,微微笑了,“你今晚不是約了你大哥吃飯嗎?他還叫我一起去。”
我去廚房找果汁,隔着一道門“嗯”了一聲,“是啊。我之前就跟大哥說過了,但他很忙……每次都約不到一起去。好不容易今天大家都有了時間。”
客廳里的姚瑤似乎接了個電話,說話聲隱隱約約。我端着果汁出去的時候,她拿着手機對我說:“抱歉,我爸媽忽然來了靜海,我得馬上去機場接他們。阿梨,以後再見你的男朋友。”
我沒想到她的話題一下子就直搗核心,臉上溫度一下子攀升。我把果汁放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地說:“好的,那就下次吧。”
她站起來,“好了,我回去了。”
她打開門上車前,我猶豫了一下,對她說:“姚姐姐,我大哥很好,你不要跟他生氣。上次你病的時候,他是因為太關心你,太心急了,所以才跟你說了重話,你不要怪他。”
她閉上眼睛半晌,然後看着我,露出個蒼白的笑容,“我知道。我怎麼會怪他?一切都是我不好。”